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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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研能从床上勉强爬起来的时候,没敢出病房,只扶着墙看了看窗外。
天气好的过分,外面是医院的花园,有零星的病人在散步。窗户正对着的条凳上有个女孩子在画画,她戴着口罩帽子,看不太清楚长什么样,不过她的头发很长很漂亮。
隔天他感觉更好了一点,但是心情很不好,也不想吃东西,护士送来的食物都被他倒掉了。护士也很无奈,但是还是好脾气的问他:“那要不要出去走走?说不定就会好一些了呢。”
他点了头,于是护士去推了轮椅,带他下楼转转。
昨天那个女孩子不在了,在外面转几圈仿佛会好一点,临近打点滴的时间,他不情不愿的又被推进了楼里。在电梯里,居然遇到了昨天那个女孩子,她今天穿了病号服,没戴口罩,皮肤特别特别白,人长得很漂亮,但是过于瘦,过于不精神,那份漂亮也打了折。
她跟护士打了个招呼:“在外科怎么样啊,幸香?”
“还不错呢,大家都是来做个手术什么的就走了,基本都可以健康的离开呢。阿佐呢?最近没有再生病吧?”
“没有哦,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是最近天气转凉了,家里怕我感冒什么的引起并发症,才过来住着以防万一的。”
“那就好,没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玩的。”
“好的,我又有一个本子画完了,还没有能分享的人呢。”
她们闲聊了几句,外科的楼层到了,叫做幸香的护士推着金木出了电梯,他回过头,那个叫做阿佐的女孩子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他们回到病房之后,幸香就赶紧去拿了他的药,给他打上了点滴。
金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那个女孩子,她生了什么病?”
“造血障碍贫血,先天的,还有心脏病,也是先天性的。总得输血治疗,免疫力还低,要不是她家庭条件很好,估计养不住呢。”幸香给他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笑着安慰他:“金木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哦,外科的人基本都是做个手术就可以健康的出院了,你可不能再这么不高兴下去了!相比某些患者来说,这可是好事呢!”
金木点了点头,转过了头。
幸香叹了口气,又回到床边,对他说:“下午邀请阿佐过来可以吗?她画画很漂亮的,不过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几个可以分享的人。”
金木眨了眨眼,点了一下头。
于是下午这个病房里就有三个人了,阿佐大概是听说了有新的小伙伴,格外的开心,带着三个大厚本子还有好多切好的水果来了。
她苍白的脸难得有了点血色,拘谨的给金木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出羽朝云,打扰你了。”
金木恍然,原来幸香叫的不是阿佐,而是朝云的朝。他点了点头:“我是金木研。”
幸香倒是不客气,拉了唯一一把凳子放在床边,把保鲜盒打开放在床头柜,接过了朝云手里的本子,让她坐在了金木的床上,然后拿了最下面的一个本子给金木看:“这个是去年年底才开始画的,里面有我哦!”满脸的炫耀,遮都遮不住。
金木笑了一下,打开了第一页。
基本都是彩铅或者马克笔上色的画,画的不是一般的好了,可能因为画材限制,看起来不是很写实的画风,但是都很有特点,风景人物动物都有,里面也确实看到了幸香,是幸香正在往架子上挂血袋的样子,画的很仔细,衣服上每一个褶皱都仔细的画了光影。
“幸香之前在血液科实习过,确定入职后定在了外科。”朝云看着幸香笑了一下,然后对金木说:“她扎针一点都不疼的,对吧?”
作为病友,这显然是最有共鸣的话题了,金木也露出一个笑容:“是的。”
朝云伸手越过金木,去拿了一个草莓,她吃掉之后,左手轻轻碰了一下金木的右胳膊:“我都带过来了,你别客气啊。”
金木其实不怎么想吃,不过人家都说了,他只好也捏了个草莓塞进嘴里。
没有记忆里酸甜的味道,涩涩的感觉充斥着口腔,鼻子里还闻得到草莓的香气,但是吃下去却完全无法接受。
他迅速站起来,去卫生间吐掉了。
朝云有点紧张,也跟了过去:“抱歉,是太酸了吗?”
金木漱了好几次口,嘴里涩涩的感觉才慢慢没了。他摇了摇头:“可能是后遗症什么的,我最近厌食。”
幸香叹了口气:“伤再好一点给你申请做一下心理辅导吧?我觉得不是身体的问题哦,你的病例我看过,很正常的。”
金木蔫哒哒的应了一声,坐回床上继续看画册了。朝云大概还是心里过意不去,后面一直没再动过水果,倒是幸香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抱着盒子一直在吃。
朝云和金木俩人对着画册倒是很有话说,因为身体原因,朝云几乎没去过学校,都是家庭教师过来讲课,造成了她偏科极为严重的情况,比较感兴趣的文史类很了解,数理化就不太行了。
好在金木也是个文艺青年,俩人聊得格外开心。
不多会儿,水果吃完了,幸香擦了手:“我休息时间差不多了,得和别人换班去了。朝你盒子我带走了,洗好了给你送回去。”
朝云点点头,跟她挥手告别。
金木又翻过一页,这一本都是水彩了,基本都是风景,而且有一部分明显是临摹的。
“临摹的这些,是你特别喜欢的吗?”
“不一定,有的是很漂亮的照片,但是我没去过,就会很向往呢。”
金木一想也是,从小身体不好,恐怕也不能远途旅行。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嘉纳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不得不终止了这次小聚会。
嘉纳医生看到病房里有生人,也没生气,笑呵呵的说:“啊,有朋友来看你了吗?”
金木摇头:“不是的,是其他科室的患者,偶然遇到的。”
朝云给他鞠了个躬,抱起手里的画册就跑了,看起来还挺认生。
朝云离开之后,有点后悔没加金木的联系方式,好不容易能有点事情做,不用一个人孤单的画画或者看电视看书,还挺开心呢。
隔天她带了几本书,偷偷摸到了外科病房,幸香今天轮休,她在金木的病房外面看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人而他醒着才敲了门,带着她仔细挑选的几本书走了进去。
金木正对着窗外发呆,听到有人敲门刚才转过头来,看起来呆呆的。朝云走过去放下自己手里的书,也跟着他看向窗外。零散的病人,来探望的家属。朝云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有个穿着橘色卫衣的年轻人带上了耳机,一头黄毛特别显眼。
“是你的朋友吗?”
金木点了点头。朝云寻思自己在门口转悠了五六分钟也没见他出来啊,又在医院里逛了会儿吗?
“那你开心点了吗?朋友来看你了耶。”朝云笑了一下,拿了一本自己带来的书:“昨天跟你说过的那本,你现在要看吗?”
金木深呼吸了一下,点了点头,回到了床上。朝云坐在了病房的椅子上,有点硬,她不喜欢。她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小伙伴,特别热衷于带着各种东西过来金木的病房探视,并且邀请金木去她的房间玩耍。这是原话,毕竟她确实是这家医院的包年用户了,血液科的最边上,一直有个套间给她留着的,不过被金木拒绝了。
没几天,金木基本已经痊愈了,反正伤口不疼了,人也精神多了,脸上也不是一直那种病态的白色,逐渐有了些血色。
幸香偶尔有空的时候,就剩下朝云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个病号了,这让她有点难过。自己这个样子好多年了,虽然说早就习惯了,但是在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面前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就让她很受伤。
幸香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并不是特别细心,没有发现朝云的异样,她离开后,金木问她:“怎么了?”
朝云抿了抿嘴唇,说:“你知道我名字怎么来的吗?”
金木摇了摇头。
朝云拿手机查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滑了一下,把词条给他看:“朝云是一种月季,很漂亮吧?”确实很漂亮,鲜艳的粉红色带着浅黄色的边缘,而且花瓣也很多,层层叠叠的特别好看。
“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特别喜欢园艺,而我出生之后有点黄疸....然后他说像他种的花,然后就给我取名了。”
金木噗的笑了出来,有一说一,确实有点好笑。名字是花就算了,用了这个花名居然是因为她有新生儿黄疸?
“但是我自己不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我一直都希望自己长得像朝云这么鲜艳才好。但是我没有红彤彤的,也没有粉扑扑的,黄色就不提了,什么时候人体出现这个颜色都不好呢,幸好没有黄澄澄的....总之,我很希望自己健康起来,变胖一点什么的。但是我这个病也没什么办法。”
金木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幸香一直都很健康,而且转了科室,在总是很繁忙的外科,而他也即将出院,她又要一个人住在医院里了。
“那,你父母不会经常来看你吗?”
“有时候会,他们俩....感情就那样,俩人的任务只有生孩子,我六岁的时候发现身体格外不好的原因之后很快又有了新的孩子,我就跟我爷爷去京都住着了。前年爷爷过世我才回来这边。”朝云扣了扣自己的手指,其实这些话都不应该说出来,作为孩子,怎么可以抱怨父母呢?而且她活到现在不也是父母在花钱养着她吗?想做什么做什么,她的零花钱也比下面的两个弟弟妹妹多一些。
但是还是有些委屈,总是很想念爷爷,那时候在京都,只有身体很不好的时候才去医院,有时候换季的时候父母会劝说爷爷把她送到医院去观察着,但是爷爷说没事儿的人去什么医院,好好的人都得呆出病来。
她眼眶有点红,金木把她的手扯开,指甲边上的皮都被她拽起来了,瘦巴巴的手看起来更不好看了。
“医学一直在进步,你的爷爷看不到你健康的一天,但是你还这么年轻呢。”金木这样说道,他知道是空头支票,不过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一些。
“爷爷说过一样的话。”朝云忽然笑了,眼睛弯弯的,里面还有点泪水,亮晶晶的。
“嗯,那就对了,老人家说话可是要听的!”
朝云笑出了声,然后低下头低声问:“那个,我问过了,你大概这几天就能出院,我得住到明年夏天了,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吗?”
夏天医院过于冷的空调会让她不舒服,家里会给她送到北海道那边的别墅修养,天气凉一点,不让她受太多的罪。
金木点点头:“可以,有空我会过来的。”
朝云舒了口气,但是又觉得自己可能给别人添了麻烦,赶紧补了一句:“那你出院了得先去好好补课才行啊,千万别耽误了正事,我不着急的,我就在医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