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遇

跟着吕斌去参加了一场饭局,喝的颜白回来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乎。

又休息了一会儿,根据老师给的联系方式,颜白跟联系人确定了时间,在开诊时间里留了一个早上,给那家的孩子先做个基础检查。

一大早,颜白早早到了诊所开始准备,孔锐逸早上满课,得下午才能来,所以早上这段时间只能靠他一个人了。

颜白正在检查档案袋里的内容,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来了来了。”颜白把档案袋放回了盒子里,才起身去开门。

“请问这是周教授的诊所吗?”女人牵着小孩的手,礼貌地问道。

颜白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看了一眼,才发现果然是熟人。

“时小姐?”赫然就是前几天在盛景大厦见到的那位十分温婉的大小姐。

“你就是周教授的学生,颜白?”时滢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那天的那个青年。

“是的,周教授现在还在外省出差,所以今天的检查由我全权负责。”颜白蹲下身子看着一旁乖乖的小孩,问,“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那天的糖甜不甜,那可是我专门挑出来的糖果。”

“糖糖,哥……哥!”夏哲彦歪着脑袋,似乎是在回想那天的糖果,再跟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时滢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想起那天被他夹在书里的糖纸,心中不由一暖,抱着他亲了一口,“儿子乖,今天就跟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好……好呀,彦彦听话,跟哥哥……玩。”小孩的脸颊红扑扑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开心。

那天晚上,在书房看完书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拿出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糖纸,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也在看书的外婆,才把糖纸夹了进去。

林夫人在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也没打扰小家伙,趁他睡着了之后,才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藏起来的时候,笑得开心的嘞,大眼睛都快笑没了,跟星律小时候倒是挺像的。”说到这儿,林夫人又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以后长大会不会也跟他舅舅一个样子,整天冷着脸,都不爱笑了,还是小时候好啊。”

“妈,您啊,别老是想以前,星律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嘛,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您就安心在家里养养花,散散步,好好享受一下您的退休生活。”时滢挽着林夫人的胳膊,亲切地说着。

“你啊。”林夫人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脸,说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颜白领着小孩到了检查室,先验光,测个视力,还有身高体重这些基本的检查。

“那天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夏哲彦小朋友是吧?”小孩乖乖地点点了头,颜白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软乎乎的,“你刚刚四岁,幼儿园中班还是大班啊?”

“中班……下,再开学就大班了。”小孩歪着头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

“那你平时坐第几排啊?看的清黑板吗?”颜白根据检查出来的度数,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为了避免孩子紧张,中间也混杂了一些孩子会感兴趣的其他问题。

虽然中间有些磕磕绊绊的,但小孩都一一回答了。得到想要的答案,颜白毫不吝啬地竖了大拇指给小孩。

小孩像是没有想到能得到眼前这个大哥哥的夸奖,先是楞了一下,而后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颜白指了指角落的凳子,“去坐那儿吧。”从检查盒里拿了个遮眼的器具递给他,“先用左手拿着,把左眼睛遮住,刚刚你告诉我你知道E字表的方向对不对?那你等会就告诉我,我指的E的方向是哪边就好了。”

测完了裸眼视力,颜白又领着孩子测了身高体重,确定基本数据都录入到了系统里,才领着孩子出去。

时滢正坐在外面等待,有些坐立难安,最开始是她察觉到夏哲彦看东西有眯眼睛的习惯,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后,说是有轻微近视。

刚领到检查结果,夏志明跟她就在医院吵了起来,“你说你,生了个什么好儿子?平时话不多说几句也就罢了,一天天地精心地照顾着他,恨不得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他,结果呢?现在一检查,连眼睛都不好。”

“我可是听说了,父母近视是有很大几率遗传给孩子的,我眼睛可好的很。我看啊,你的宝贝儿子就是被你害的!”

夏志明说的话好像就在耳边盘旋,他和她的婚姻出了问题。时滢早就发觉了,从彦彦说话磕磕绊绊的时候,夏志明低沉的面色,以及一年到头都得不到的一句关心。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明明是在大学时就被人们称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和他之间也曾恩爱过。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那份恩爱变成了指责,变成了日复一日的争吵。

见颜白领着夏哲彦出来,时滢收回思绪,对着儿子露出了笑容,“彦彦,有没有听哥哥的话,好好做检查。”

“有。”夏哲彦重重地点了点头。

颜白摸了摸小孩的头,说,“这样吧,要不彦彦自己告诉妈妈刚才你都做了哪些检查?”刚刚坐检查时,颜白就发现小孩的反应和说话速度对正常这个年龄的小朋友都要慢一些,而且会内向许多,时不时就会低着头,手指攥着衣角,看起来很紧张。

按照程女士的说法就是,这类孩子很敏感,要适当地鼓励他自己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味地保护对孩子来说或许并不是好事,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

又看了看颜白,夏哲彦才掰着手指头,一字一句地说着检查的过程,时不时还要看上一眼时滢的表情。说最后几句的时候,看着时滢脸上的泪水,小孩一下慌了,嘴里喊着,“妈妈,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要哭?不哭……不哭。”

“没事儿,宝贝。”时滢把夏哲彦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脸蛋,“妈妈只是太开心了,我们的宝贝太棒了。”

颜白站在一边,看着母子俩鼻尖对着鼻尖,小孩还伸出手擦了擦时滢脸上的泪水。

来这里的孩子大多是从小就被查出有高度近视或远视,孩子的父母带着孩子不知道去了多少家医院,又尝试了多少办法。这些孩子或许是因为从小经历太多,所以格外的懂事。

颜白这两年来不知道见了多少这样的家庭,有些父母依旧乐观,带着孩子积极治疗,给孩子更多的爱。相对的,也有少数父母在得知难以治疗后,在孩子面前大哭一场,甚至说出一些即使是颜白听着都于心不忍的话。

按理来说,夏哲彦的情况一点都不严重,或者可以说是完全在可控制范围内,可时滢的反应,看起来倒颇为奇怪。

等时滢的情绪平复了,颜白把夏哲彦领到贴画墙的地方,让他自己一个人玩一会儿。

“现在你可以把检查结果告诉我了。”时滢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还在墙边专心看着贴画的儿子。

颜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那个专注的小人儿,缓缓开口道,“我看过您填的调查表了,孩子是有一段时间眯眼看东西的行为,时间周期不长。然后根据验光结果,他右眼有七十五度的近视,左眼一百度,两眼散光都是二十五度,就他现在这个年龄段来说,是肯定有度数加深的可能性。”

时滢攥紧了手里价值不菲的手提包,“他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因为父母近视,遗传才会这样?”

颜白看着时滢脸上突如其来的苍白,以及看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站稳的身子,心里叹息了一声,开口道,“根据您填的资料,您的近视度数是三百七十五度,就现在的研究来说,父母高度近视才可能会遗传到孩子身上,而六百度以上才被称为高度近视。而且就算您的确是高度近视,孩子的近视也不一定就是父母的原因,跟生活习惯,用眼情况很多方面都有关系。”

颜白见过太多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在得知孩子的检查结果时嚎啕大哭,总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使孩子的情况这么糟糕,将自己整个人束缚在这种自责的情绪里,然后就是越来越糟糕的情绪。

见时滢的情绪似乎又放松了一些,颜白又说道,“而且彦彦的情况并不严重,只要以后注意用眼,配合治疗,是可以控制住度数的。”

时滢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但面前这个青年的话却跟以往的不太一样。

“我们这儿设备都很齐全,做个全面检查,然后再看综合结果吧。”

“目前的发现来看,孩子的近视跟父母是有一定关系的。”

…………

这些类似的话时滢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再想到孩子平时就寡言的很,对希望能够给孩子一切最好的时滢来说,心里就更加自责。而且当时与夏志明又是第一次当众撕破面皮,时滢为此不知在夜里掉了多少眼泪。

“现在是初步的结果,一会儿我给带他去测眼轴,眼底,角膜地形图……这些更进一步的检查,结果我会发邮件给老师,我也给第一时间告知你治疗方案。近视防控是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工作,不过我相信,你和彦彦一定可以做到。”

“谢谢。”时滢认真地对着颜白说,不论是那一天在公司里的帮助,还是今天对她说的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