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甜

宠袂/文

2019/06/16

[本文于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码字不易，望支持正版]

午休时，列锦做了个梦。

好像又回到某个，已在记忆深处重复了无数遍的午后。

夏日的空气热且燥，刺眼的白色阳光透过好像永远擦不干净、一面面拼接在一起的玻璃窗，落进偌大一座场馆内，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漫舞。

周围都是学员和教练的呐喊。

比赛场地上，小小的身影一次次无所畏惧地冲向前，一次次被打倒，而后，一次次地不断爬起，再次无所畏惧地向前冲去……

麻木得，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那种一次次或被击打后，或摔倒后的钝痛，列锦至今记忆犹新。

以至于，这个梦好像无比真实。

列锦在宿舍的床上惊醒后，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不顾午休时间的纪律要求，心中情绪难以平复，列锦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看了看宿舍门外的走廊。

没有人。

于是，列锦舒一口气，跑到了楼梯拐角，蹲下。

摸出手机，列锦打出一个电话。

接通后，一个温柔而成熟的女声传来：“喂，是小锦吗？”

列锦深吸口气，低声答：“是啊，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然而，话未出口，佟颜便道：“可是，小锦，今天不是周五么？你没在学校？”

“不是，现在是……”

“算了。”

无比尴尬的气氛中，列锦轻声答：“没事了，妈，我在学校。只是，现在在午休，我刚才不小心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现在可能，好多了。”

“没事的，小锦。”佟颜柔声道，“上学就安心点，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晚上再和妈妈说。”

“嗯。”

挂断电话前，列锦听到电话里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好，各位旅客，我们到站了，这里就是……”

*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只见，实验班班主任王投一手保温杯，一手白花花的卷子，风风火火地就走入教室。

仿佛，可以感觉全班人都在无声中屏住呼吸，列锦则在无声中叹了口气。

那摞卷子，无疑就是高一下学期开学以来，班里第一次月考的化学试卷。

果然——

“列锦，你给我过来！”

王投如此大喊一声，像平地惊雷，突兀又令人生畏。

于是，教室里，连课间的唯一那么一点嘈杂响动都没有了。

“列、列锦，你快去吧，班主任叫你呢。”列锦的同桌叫安文惠，非常乖顺的一个小女生，见到这副情形，她直接被吓傻了，轻轻地推了推列锦，“可、可能是班主任叫你去发试卷。”

因为列锦是班长。

列锦没办法，抿抿唇，把桌子底下的手机往桌洞里一塞，连屏都来不及锁，就起身往教室前方走去。

亮亮的屏幕上，是和姜紫瞳的聊天界面。

输入框里，躺着没打完的半条消息：[我听说小吃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你们今天晚上……]

安文惠说，可能是发试卷，但列锦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走到讲台边，列锦就背过手、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白色鞋尖看，乖乖的，俨然一副等待挨批的模样。

像只小狐狸崽。

还是被猎人揪着后颈皮，从窝里给提溜出来的那种。

但是，王老头就是王老头，即使看列锦这副模样，仍旧不讲半分情面。

就听“刷拉——”一声，一张试卷直接被迎头扔去。

而后，那张试卷如一只振翅白鸽，缓缓飘落在地。

“……”

“你考的什么东西，啊？写二卷的时候是睡着了吗？最后三个大题，几乎全是空的！咱班化学，你是最，不，你是倒数第二差的！你一个实验班学生……”

……

然而，无论劈头盖脸而来的狂风暴雨多么猛烈，列锦就始终那副模样，乖乖地站在王投面前。

终于，上课铃响起。

铃声停下后，王投已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语气变淡了些：“咳，列锦，我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卷子答案发下来后，全部抄100遍，抄不完明天别来上自习。”

“……？”

*

化学课快结束的时候，安文惠无意一瞥，发现列锦竟然已经开始抄答案了，有点惊讶，但她不敢说话。

台上王老头正讲得兴起，唾沫横飞，一双眯眯眼也不知道在看哪，相当恐怖。

忽然，“啪”的一声。

教室里同时传来一声哀嚎：“啊——我瞎了！”

黑暗之中，窸窸窣窣，一阵骚动。

“瞎什么瞎？”

“都给我闭嘴！”尽管什么都看不见，教室前方，王老头熟悉的砸讲台声和熟悉的吼声传来，“都给我坐在位置上不许动！停电而已，瞎叫唤什么！”

“……”

于是，一片静谧。

安文惠难得激动了一回，在列锦旁边小声说：“如果停电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提前放学，不用上晚自习啦？”

列锦含糊地“嗯”了声。

而后，列锦偷偷将手伸进桌洞，摸到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埋下头，把刚才没来得及给姜紫瞳发出去的消息打完，按下“发送”键。

又补充半句：[停电了，可能不用上晚自习！OvO]

列锦发完后，安文惠又凑近了些，小声对她说了同样的事：“列锦，听说学校附近小吃街新开了家烧烤店，要不，我们晚上叫些同学去吃呀？还可以一起聊聊天。”

列锦下意识要谢绝。

可盯了手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姜紫瞳的回复。

各个班主任收到短信通知，今天果然要提前放学，各个班级立即十分默契地欢呼起来，声音交汇，整座教学楼响成一片。

而后，就是收拾东西的骚动，还有早解放的同学争先恐后冲出教室、跑下楼梯的“咚咚咚”声。

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列锦已经适应教室中的黑暗光线，锁上手机屏幕，看着身边眼巴巴的安文惠，点点头。

“好啊，那走吧。”

虽然，不怎么想和她们一起。

*

安文惠一口气叫了六名女生，都是实验班的。

八人一起来到小吃街，找到新开的烧烤店。

这家烧烤店刚刚开业，加上宣传工作做得好，慕名前来品尝的人格外多，生意十分火爆。

几人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

好心的老板娘拖出几张桌椅，给她们在店外临时拼了张大桌。

几人坐下后，立即被香喷喷的油烟味和喧闹声包裹。

虽然才四月初，巡礼市地理位置偏南，天气已经炎热起来。

这个时节，宛如初夏。

黑蓝色的天幕下，小吃街灯火通明，烟火味十足。

温暖的灯光，顺着长长的街道长长地顺延，遥无尽头一串，宛如一条闪着金光的长龙。

环境热闹却不浮躁，使长时间泡在教室里的列锦心情蓦地很好。

不过，等菜的工夫，另外七人就开始热烈讨论起本次化学考试，坐在列锦对面的安文惠尤其投入。

大概，这就是她最初所设想的，多叫几个人“聊聊天”吧。

不仅内容极其无聊，几人还顺着话题，扯到了正在发呆的列锦身上。

“一会儿我们快点吃，速战速决，晚上还要回去写作业。”

另一人附和：“对啊，列锦不是还有罚写嘛。写不完的话，明天上不了自习可怎么办啊，早点回去吧。”

……

列锦：“……”

没什么话好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列锦鼓着嘴，有点郁闷地撑着脑袋，看向另一边街道发呆。

灯火朦朦胧胧，行人来往匆匆，一切在视线里都是模模糊糊的。

忽然，一群很显眼的人就迎着她目光，越走越近。

一直走到烧烤店门口来。

之所以显眼，是因为，这群人清一色一米八左右的男生，摸着良心讲，颜值都很高，因此走在一起就显得格外突出。

并且，穿着打扮都很好看，举手投足间略显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却和时不时出没在街上的那些小混混全然不同。

列锦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们，眨眨眼，回过神来。

似乎察觉到这道目光，像窝里小狐狸在小心翼翼窥探外界似的。

其中一人漫不经心睨过来。

吓了列锦一跳。

列锦没仔细看那人什么样，就是感觉，有一道颇为凛冽的目光投射过来，忽然惊觉，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很不好，何况距离还这么近。

于是，列锦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餐桌。

正好上了一道凉菜，可以开始吃了。

相比化学，旁边那群男生说话的声音就格外鲜明。

尽管列锦无心偷听，那些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这是个什么店？”

——“哎呀，宇哥女朋友家开的，不是说好来照顾一下生意的嘛。”

……

说话间，老板娘也为他们几人拖出几张桌椅，在列锦等人桌旁，又拼出一张桌子来。

拖椅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一边点菜一边瞎侃。

其中一个黄毛漫不经心地问：“欸，话说，宇哥的女朋友是新找的那个么？我还没见过，你们知不知道长什么样？”

另一人一听立即兴奋起来：“你这问题问得好，我这有张绝世照片，不看后悔一辈子的！”

“不是，你存别人女朋友照片干嘛……”

“还不看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话音一落，一桌的男生都笑起来。

无所顾忌，张扬肆意。

就是这阵笑，让列锦这桌热火朝天的化学讨论戛然而止，几人纷纷侧目。

就听，那黄毛看完照片后一声大喝：“我操，这胸！”

“……”

列锦一桌陷入死寂。

尤其是坐在列锦对面的安文惠，听后，简直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咬牙切齿道：“这些人真恶心。”

却不想，这么一句话，就恰好被邻桌某人给听见了。

听见的人，是坐得离列锦等人最近、却背朝她们的一名男生。

相较于其他几位，他略显虎背熊腰，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就一拍桌子，随着“轰”的一声响站起身来，转朝列锦等人：“谁说的？再说一遍？”

“……”

刚才还咬牙切齿的安文惠，见这阵势瞬间被吓得不敢动弹，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敢应声。

沉默的僵持中，气氛紧张又诡异。

想了想，列锦一闭眼，搁了筷子，也在桌子上拍一下，站起来，“哗啦”一声。

瞪着那名男生。

……

当是时，沈家铭就坐在这桌男生的最里面。

他们讨论女朋友的时候，他没兴趣。

他们看照片的时候，他就悠闲地在一边，抽了张卫生纸漫不经心地擦着杯子，觉得这儿卫生实在不怎么样。刚才，他好像还看见一只苍蝇在他杯沿上停过一阵，觉得有些作呕。

忽然，就听到某位兄弟这一声暴呵。

好家伙。

沈家铭一掀眼皮，就想，难道闲着没事吃个饭，都能摊上和邻桌看不顺眼，然后打起来的狗血事么？

结果，就看见，他们来的时候，邻桌那小狐狸似、一直巴巴盯着他们看的那名女生，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虽然吧，那一下子没拍出什么响。

虽然吧，她站起来的时候很艰难，细长一双腿还被凳子给绊了下，颤颤巍巍的。

但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奶凶么？

沈家铭好像第一次有所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