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回来!”女医生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来得突然,吓得谢燎原和兰驰阳双双原地立正,“要个人摁住她缝针,我们人手不够,你俩来帮忙。”

女医生一说完,这俩一起抬腿又走了回去,在门口站着。

林芬芳一看到谢燎原回来了,巴巴地开口:“我没听你的稳住他,跟他大吵了一架,他才动手打我的。我真的害怕,他的眼神跟野兽一样……我还怕他回来。小谢,对不起耽搁你了……”说着眼泪眨巴下来,没有刚才矫揉造作,也没有一点儿不正经的意思,言语里外都是害怕。她说完望着谢燎原,眼泪水无声地往下流。

“没事,姐,我不着急了。明天捉也一样,反正……”兰驰阳顿了顿说:“那对狗男女好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完兰驰阳对着谢燎原笑笑,意思明确。

谢燎原回过头去,看着林芬芳点点头。

“站那边,压着她的肩膀。”医生见谢燎原点了头,便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人来。

兰驰阳挪半步往诊疗室里看看,瞧见林芬芳顺从地靠在谢燎原身边,谢燎原扶着她的肩膀,而医生正在心无旁骛地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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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林芬芳的好姐妹李姐来了,又是一顿哭诉。谢燎原安稳住林芬芳后,说今晚家是不能回了,建议李姐陪着林芬芳住酒店去。林芬芳这时候比刚才都冷静,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话,只是愣愣地任他们安排。

直到李姐的车载着二人从镇医院的门口消失,谢燎原才想起来兰驰阳还被耽搁在这儿。回过头来,特别不好意地说:“实在抱歉啊兰医生,害你被耽搁这么久。”

“没事儿,挺长见识。”兰驰阳今天晚上确实长见识了。隔行如隔山,本以为律师都是写字楼里见见客户,今儿才知道,还要当保姆当救援。

兰驰阳说挺长见识这几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谢燎原想起了兰孃说自己干三陪时候的表情,不由得身上打了个冷噤。

“走吧,送你回家。”兰驰阳抬步往自家粉紫色小车走去,“哪儿?”

谢燎原反应了一下才说出个地名,兰驰阳觉得还挺远,又觉得这时候大半夜的不堵车,来去倒也不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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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车里两人都没说话。

兰驰阳心里想着躲了这一阵儿,待会回去还是要被奶奶逮着的,一想到奶奶历来凌厉的说话风格,兰驰阳心里真是有点儿不好受。

谢燎原心里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从陆行云跟自己拆伙之后,他就没有回过他们同居的这个房子。一来是因为陆行云说房子留给谢燎原他会搬走,但是最近忙,可能会零零碎碎的来搬。谢燎原不知道如果再见到陆行云要怎样跟他相处。二来,之前有接洽的客户陆行云都留给谢燎原了,谢燎原要意义上门续接,告诉人家陆律师换成谢律师了,确实忙。而且还被兰嬢差一点扫地出门,谢燎原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窝了。

等到快要到地方了,谢燎原终于从自己的心思里飘回来,指着街边说:“兰医生,可以靠边了,跟着那辆白车停。你从这儿掉头方便些。”

“好的,谢律师。”兰驰阳听见谢燎原认认真真叫自己兰医生,觉得挺别扭,故意咬牙慢吞吞喊了他一声“谢律师”。

这意思谢燎原听不懂就是蠢了,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叫你才好……”

“别带上医生两个字就好。”兰驰阳也笑了。

“那行,你也别叫律师。”谢燎原推开车门下车了,低头望着车内的兰驰阳说:“谢了,兰哥。”

这个叫法可以有,兰驰阳挥挥手。谢燎原站在路边看他掉头,不防前车突然闪了闪,要启动的样子。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前车的动静吸引了。兰驰阳为了安全肯定是等前车走了再动。谢燎原却是看清了车牌,脑子有点空。

夜里清净,大街上空旷,来人的脚步声更加清晰。这种略微带着急促的小跑节奏,谢燎原是再熟悉不过的。不由自主的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陆行云抱着两个不大的纸箱往这边小跑过来。到了车头处赶紧把纸箱往引擎盖上放。上面那个纸箱歪歪斜斜往下掉,谢燎原三两步跨过去帮他接住了。

兰驰阳瞧见谢燎原热心助人,想起他在医院里搂着林芬芳缝针,觉得谢燎原是个好人。前车肯定还要等一下再走,兰驰阳打上转弯灯,通过车窗对着谢燎原说:“小谢,我走了,明儿见。”

“哎,兰哥谢谢了,你开慢点。”谢燎原手里抱着纸箱赶紧跟兰驰阳回话,回头过去的时候,兰驰阳的车窗已经升上去一大半了。再回头来和陆行云对视上,竟然没什么话可说。

陆行云倒是一副挺自在的样子,“我看家里没动过的样子,以为你这段都不回来了。”

“是有点儿多,没顾得上回来。”谢燎原确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可他看着陆行云的面庞,心里还是欢喜的。

“我把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我那间腾空了,帮你写了一张找合租的广告,贴在小区公告栏里。要是有陌生人给你打电话,你要接。”陆行云一边说话一边打开后排车门,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另外几个纸箱,“我写的价格面议。你给人家说五百,讲价不能低于四百,不然就亏了。”

“好。”谢燎原点头,目光始终跟在陆行云身上。

陆行云接过谢燎原递过来的最后一个纸箱,看着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得谢燎原,顿了顿说:“其实你把房子全部租出去,换个离元北近点的地方租房,还有个差价赚。”

“你怎么这么啰嗦……”谢燎原听得笑了。

“因为你对钱不清醒,怕你不知道。”陆行云说完关上了车门,手里还捏着一把钥匙,转回头递给谢燎原,“钥匙。”

谢燎原接过钥匙,晃了晃上面的小铃铛,声音细小,“开慢点,注意安全。”

“嗯。”陆行云点点头,转到车子另一边,又想起了些话,“冰箱里还有些吃的,不要放坏了。床单衣服给你洗了晒上的,记得收。干净床单在衣柜最上格,拿来铺……”

“陆行云,你这么交代很累的,要不要回来?坐在沙发上指挥我干活就行。”谢燎原面上是有笑的,很讨好的那种笑。

陆行云没说话,挥挥手,钻进车里。

谢燎原动作很快,一把拉开这边车门,“小云儿,我真的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为什么就这样了?”

陆行云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高高的路灯上。他不说话,谢燎原也没有话,僵了许久,陆行云终于开口,“原哥,我不想熬了,我要看得见光。”

谢燎原没说话,轻轻地关上车门,一直站在路边上望着陆行云的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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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控制了一切声响的,怎么就还是被逮住了?

兰驰阳虽然笑着接过了奶奶递过来的热牛奶,落座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是有点不甘心。

兰嬢身上裹着玫红色得夹棉睡袍,笑眯眯地坐在了兰驰阳身边。一手拉着兰驰阳的手,一手摸上兰驰阳的头,一副奶奶有话说你可千万别想跑的样子,眼神里杀气满满。

兰驰阳喝着牛奶,想着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一口干了牛奶说:“奶奶,有什么您吩咐。”

“明天上午,有两个机器要过来安装,下午,是护士面试。”兰嬢说完伸手算了算,“大概有七八个人确定要过来面试。”

“这些我知道的。你之前就跟我说了。”兰驰阳点头,“我明天准备七点就起床。”

“乖。”兰嬢的表扬真情实意,“还有一个事儿,奶奶跟你商量一下,就是你看咱们诊所挺大的,两个医生坐诊也是没问题的。现在不是流行小儿推拿嘛,我去中医学院找你丁姨帮问了一下,有好几个人联系我表示有意愿合作。特别是这个小伙子,我给你看看照片啊,人家是研究生呢……”兰嬢打开手机翻出了一个微信好友,点开头像,头像上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抱着个篮球笑得灿烂,“瞧瞧,多有活力。篮球打得也好。”

兰驰阳这时候觉出点味道了。自己跟陈巍的确是打篮球打出感情的,奶奶都知道。当年打完篮球带陈巍回来吃饭,奶奶还问人家在学校当没当干部呢。这时候往自己面前推荐学中医的篮球小伙儿意思真是太明显了。

“奶奶,你就不怕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兰驰阳笑着问兰嬢,“我这是西医诊所,来一个推拿是不是有点儿乱……”

“乱什么乱?中西医结合疗效好。招牌上打中西医结合的地方我都空着呢,就等你点头。兰驰阳,你给我出息点儿,什么一朝被蛇咬……篮球还是要打的,身子别懒,变胖了以后更难找。”兰嬢说完觉得不对,打偏了,又带回来说:“你同不同意啊?”

兰驰阳对着他奶奶眨眨眼睛,笑着说:“不同意。”说完紧紧抱住奶奶,想打人的兰嬢没得逞。

“奶奶,别担心我。”兰驰阳把头埋在奶奶的肩膀上,“咱俩什么风浪没见过?会好的。”

“是我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呀,早被打趴下了,一滩烂泥。”

“嘻嘻嘻……好好好,您说的是。”兰驰阳瓮声瓮气道:“那你给我这摊烂泥加点钢筋水泥行不行?”

“怎么没给你加啊,你再看看这个小伙子别的照片,还在范金针实习过呢!”兰嬢是想啊,谢燎原那儿是换个花样儿,可是阳阳还是喜好学医又爱打篮球这一口的,还得有个垫底的,“你多看两眼。”

“不看。这种烦了。”兰驰阳哼哼道。刚说完腰上就被掐了一把,只听见兰嬢高兴地说:“对嘛,换个口味。新鲜着呢?你今天送小谢怎么搞这么晚?”

兰驰阳被掐了腰就松开手,这时候躺在沙发上,一副懒骨头样子看着兰嬢说:“他那个客户被丈夫打得头破血流,之后去医院,又把小谢送回家,所以就这么晚了。”

“这种打老婆的男人就不是好东西,明儿我给小谢说,打官司让那个男的净身出户!”兰嬢这样的老阿姨最听不得这种事儿,自然是义愤填膺。

“你可别去给人家小谢添乱。我看他人挺好的,一定会帮那个芬芬的。”兰驰阳一想到谢燎原被奶奶逼上来吃饭的事,觉得挺对不住谢燎原的。要是奶奶明天真去跟小谢说道这个事情,岂不是更对不住谢燎原了。

“哟,你哪儿看出小谢人好了?”兰嬢按捺住心中的高兴,做一副瞧不上谢燎原的样子。

“我就是看出来了。哎呀,我的祖宗奶奶哟,别跟我讲这些了,明天保准不耽误事,快去睡吧!”兰驰阳爬起来推着兰嬢走,“这个中西医结合推了啊……”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兰嬢被兰驰阳推进了房间门,说完一把抓住兰驰阳关房门的手异常严肃地说:“你要我给你加钢筋水泥我都答应,不过这个戒指你得给我。”

兰驰阳被奶奶瞬间变脸给震住了,手上竟然没有半点动作。

“也半年多了,这样戴着就好不了。”兰嬢没动手只是说,说话的时候看着兰驰阳的眼睛,目光坚定,“跟个病根子一样。”

兰驰阳没说话,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阳阳,病根子不除真的可以吗?”兰嬢握紧了兰驰阳的手。

“我想睡了奶奶……”兰驰阳眼睛有点儿发涩,他管不住自己的泪腺,这半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在古勒石村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没有办法,不能想陈巍,一点儿也不能。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在奶奶面前哭出来。

“去吧……”兰嬢松了手,不想再多看兰驰阳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眼,她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