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敖戈第一次见到郁檬眼里有这么重的杀意,但他一点儿没慌,甚至看他的目光更温柔了,丝毫不加以掩饰。

瞳孔深处像是有一个神秘海湾里的漩涡,引着人不断下坠。

他轻轻的抓住郁檬的手腕,看着他掌心里因为砸断鼓棒而出现的红色痕迹,心疼的说,“你想发泄,可以锤我,虽然我的肌肉很硬,但总比墙要软的多。”

接着,不容拒绝的拉着他的手移到嘴边,在掌心里印下一个吻。

然后,轻咬了一口。

明明触感似羽毛般清浅,却异常灼|热。

他抬眼,眉眼近乎妖异,“手疼么?”

郁檬:“......”

他懵了,表情空洞。

三秒的迟钝,他用尽全身力气挣开,连退五六步,声音都在打哆嗦,吓到结巴。

“你,你刚,你在干什么,咬我的手?你属狗的?”

敖戈看着郁檬罕见的呆愣懵逼,紧张到胳膊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才勉强收敛了一些,冲他优雅又坦然的笑了笑,“情难自禁,没忍住。”

又愣了三秒。

郁檬转身,撒腿就跑。

敖戈:“......”

天色昏暗,发闷的燥热越来越浓。

街上的行人都陆续往家赶,似乎有所感觉,大雨快来了。

顾三余坐在客厅沙发上,脸色阴沉,抱着胳膊看也不看对面坐着的人。

“你妈说,你不愿意退乐队,怎么想的?介意跟我聊聊吗?”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坐的稳稳当当,周身尽是温文儒雅的气质。

顾三余撇了撇嘴,“介意,还有,那不是我妈,是小后妈。”

顾衡面上还是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我那边儿的事处理好了,以后会有大部分时间在家里。”

“你的学业很重要,我会尽全力督促你的,只要你拿了毕业证,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

顾三余冷笑,“我玩乐队怎么了?难道出去演出三分钟就拿不了毕业证了?你去查查,我旷课次数屈指可数,根本就不影响学分!”

“那也不行,以后得按规矩来。”顾衡性格十分专|制,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一旦出远门几天,你就开始挑事儿,像那次公交车拔刀相助的事儿,绝对不能再有下次,听见了么。”

顾三余讽刺,“您可是有警官证的人,好意思说这种话吗?纵容犯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完全可以拍照当证据,报警让警察去处理,但是你一个小姑娘不能冲上去就硬碰硬,万一下一个是练过的呢?打着打着你被掳走都是有可能的。”顾衡在这种事情上格外小心,“现在社会没那么安全,出事的有很多,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当是为了这个家,算爸爸求你。”

顾三余不说话了。

顾衡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回房间去吧,好好反思反思。”

顾三余抬手就把桌子上的玻璃烟灰缸扔了出去,起身上了楼。

许怀盈听见她摔门的声音,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秀眉皱着,眼里全是疲惫,“不就玩个乐队么,你就让她去玩好了,毕业证能有多难拿到啊。”

顾衡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希望她能好好学习。”他神色间有些愁绪,“毕业后,送她出国进修。”

“出国?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许怀盈有些惊讶。

“我跟的那个贸易链确实有问题,证据搜集的已经差不多了,但涉及的人太杂,现在还不够稳妥,一旦我爆出去,肯定会有人盯上我。”

“把三余送出去是最安全的决定。”他看向许怀盈,“到时候你跟她一起去。”

许怀盈很不乐意,直接拒绝,“我不去,你想让我俩打起来么。”

顾衡无奈的拉着许怀盈坐到自己身边,好声好气的商量,“在这儿真的不安全,等风头过去了,我就接你们回来。”

“那你呢?”许怀盈红唇轻抿,脸上的冷艳稍稍退了些,有的只是担心和不安。

顾衡轻轻的抱了她一下,语气温柔的能抚慰人心,“别怕,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放心好了,我会经常去看你们的。”

黑暗里,顾三余靠着楼梯拐角的墙壁,死死的咬着牙,听着他们的对话,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上面是刚刚发出去的消息记录。

天真很纯:晚上一起吃个饭?

三余女王:我想办法逃出去,等我。

顾三余攥紧了手机,用力到指甲都变成了白色,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然后发送。

三余女王: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简天真拿着手机看了许久,眉间有些惆怅,“三余好奇怪啊今天。”

“她出来吗?”周小漾问。

“本来答应了,然后又拒绝了。”

周小漾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这三个人怎么回事儿啊,都好忙的样子。”他很心酸的说,“老邪,要不就去你家煮面吃吧?”

简天真嘴角抽搐,“周小浪,你怎么回事儿?你又要去我家睡?”

“最后一夜,最后一夜,你就再陪我最后一夜。”周小漾一个跃起上了他的自行车,“走吧走吧。”

简天真:“......我陪你大爷,今晚你给我睡沙发去,天天跟我挤着,热死了。”

周小漾委屈的撇撇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无奈的同意,“好吧。”

俩大男生压在一辆弱小的自行车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刚骑出校门儿,就看见了郁檬和敖戈,俩人演出结束就先走了,一前一后,气氛诡异。

这会儿看上去,更诡异了。

郁檬脸色阴沉的在前边走着,敖戈大爷似的在后边跟着,俩人还都穿着黑色衣服,戴着个棒球帽,包还背的格外随性潇洒。

“太有情侣相了......”周小漾小声感叹。

简天真啧啧称奇,“这俩人单看,直男到了顶点,怎么一旦在一块儿,就这么基?”

“可能是磁场相吸?”周小漾瞎用词。

“......吸你个头啊。”简天真一巴掌拍他头上,骑着车就追了上去。

“两位爷!一起撸串儿去啊!”简天真停在他们旁边满脸期待。

郁檬摆摆手,“回医院。”

敖戈也跟着摆手,“回家。”

简天真:“......”

俩被抛弃的难兄难弟一脸惆怅空虚的看着郁檬和敖戈渐行渐远。

“医院和敖哥的家是一个方向?”简天真摸了摸下巴。

周小漾坚定的否决,“一个西边儿,一个东边儿,怎么可能同一方向。”

“上次出了那个流氓堵路的事儿,所以敖哥现在是在护送檬檬?”简天真一本正经的分析。

周小漾连连赞叹,“敖哥真的仗义,对兄弟这么尽心尽力。”

简天真眼睛一眯,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走在道上,郁檬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某人还紧紧跟着。

他很不爽,搁平时早上去骂了,但现在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别扭到了极点。

敖戈也不说话,就默默的跟在身后,一直到了医院门口,他的脚步声才停止。

郁檬慢吞吞的又走了几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转身。

敖戈没走,还懒洋洋的站在那儿,昏黄的灯像是给他描了一个光圈,整个人都带着暖意。

“你喜欢我?”郁檬逆着光,表情隐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晰。

敖戈似乎愣了一下,半晌,他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郁檬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凌厉的弧度,“那我事先跟你说清楚,我性取向很正常,你喜欢谁都行。”他抬着下巴,冰冷的贵气和高傲,“但绝对不能是我。”

敖戈顿了顿,嗓音里有种委屈的撒娇意味,“你好凶。”

郁檬皱眉,“你别骚,我说正经的。”

敖戈转身就走,背影被灯光映在地面上,高大又修长,走路姿态狂得很。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弥漫着浓浓的浪味儿,“管我的眼睛也就算了,还想管我的心,管这么多,你又不是我老婆。”

他又扔了一句,“好过分哦。”

郁檬:“......”

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全是挫败感。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所有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回到病房,郁老头儿还没睡,坐在病床上手里还捧着那个紫色小壶,抱得紧紧的。

郁檬习惯性的上前开始打商量,“大帅爷爷,咱们把宝贝先藏起来,吃完饭再抱着好不好?”

郁老头儿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妥协,“好吧。”

吃着饭,老头儿的眼珠子一个劲儿转,似乎有话要说,郁檬放下碗,拿出了好好聊的样子,“大帅,您想说什么?”

郁老头儿支吾了几声,字句终于清楚了,“达诚去哪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在这里?他们是不是在家啊?”他眼里全是希冀,“我能回家吗?”

郁檬想了想,很淡定的许下承诺,“好,等您把这两天的检查做完,咱们就回家。”

郁老头儿的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这句立马开心了,他饭也不吃了,兴奋激动得很,又把那小壶抱进了怀里。

郁檬抱着碗,看着老头儿自己也笑眯了眼。

真好,踏实了。

只要爷爷还在,就像是冰冷山洞里出现的火苗,他身上温暖的光能填满整个黑暗。

夜幕低垂。

敖戈到家的时候,灯大开着,很正常,敖小迪一旦在家,所有灯都有开一夜的记录。

但是刚踏进门,就发现了不一样。

门口放着两双鞋,是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过的鞋子。

女士高跟和男士皮鞋。

爸妈回来了?

敖戈还没走出玄关,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香味,还有说话声。

他走进去,看见了敖中天和林雅利,中年男人一身戾气,高大又威武,周身气度很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军人。

而正站着给敖小迪夹菜的女人一身黑色西装,精干又霸气,眉眼间全是凌厉的美感,看起来很强硬的样子。

她看着敖戈,呆了一下,先是惊喜,然后就是无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敖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一脸笑意,就好像爸妈根本没有消失两年,而是两个月之后刚回到家一样。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们啊。”

敖中天接话,“我们也没到多久,就不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林雅利这才赶紧上前拽着他坐在了凳子上,有些尴尬的介绍,“这是我在外面带回来的特产,你跟小迪都多吃点。”

敖小迪一直都有些沉默的坐在一大碗美味面前,他连筷子都没动。

直到看见敖戈的眉毛不露痕迹的皱了一下,然后拿起筷子准备夹的时候,他才没忍住开了口,“妈妈,我们吃不了这些。”

林雅利一时有点儿没明白,“什么?”

“哥哥海鲜过敏,我生病了,医生说过,不能吃这些东西。”敖小迪老老实实的解释。

林雅利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发一言,沉默的把东西都收了起来,“对不起,我,对不起。”她拿着袋子进了厨房,没再出来。

敖中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站起身,语气里全是复杂,“敖戈,你来一下书房。”

两人站起身离开。

餐桌上只剩下敖小迪,对着一碗海味发呆。

书房里气氛冷凝,谁都没有说话。

这难熬的沉默里,敖中天露出一丝后悔的情绪,他想了很久,还是问出口,“你们俩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敖戈语气淡淡的,“照正常日子过。”

敖中天眉心轻拧,“我给你们打的钱,为什么都没用?你们生活的费用,以及小迪治疗的钱,你都是从哪弄来的?”

敖戈一脸平静,慢悠悠地继续答话,“唱歌,演出,卖车卖琴,还有家里的一部分东西,几乎都卖了。”

敖中天嗓音颤抖,“为什么?”

敖戈听懂了,这个问号里面想要知道的不是为什么卖掉这些东西,而是为什么不用敖中天给的钱。

其实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你们的钱不干净,以后如果被查出来,是要被查封的,消费的一切东西都得被盖上章儿。”他语气舒缓,像是在普普通通的跟父亲谈心,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

“这种钱,用着不踏实,以后小迪知道了也不太好,我毕竟也有牵扯,所以现在赚的钱都在小迪的账户里。不用担心被调查,我给他移在国外的账户,很安全,钱都是干净的,所以......”

敖戈抬眼看向他,一脸诚恳,“爸,您能理解吧?”

敖中天闭了闭眼睛,“你是不是很恨我和你妈?”

“嗯。”敖戈思索着点了点头,“有一点儿,但是不算很深的那种,以后时间长了,也许就忘了,没关系,我记性向来不太好。”

敖中天看着这从小就心思深摸不透的大儿子,心里一阵发凉,“我知道永远都没机会弥补了,但是我们真的很愧疚,你妈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哭,我们.......”

“不。”敖戈摇头,“有机会的。”

他眼底浮上一丝笑意,“小迪还在。”

第二天,敖小迪如愿去了学校。

本来是要在家静养,但是现在家里的气氛却并不让自己觉得放松,他想去学校了。

虽然刚开始很不喜欢小学,也不喜欢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但是现在却有点儿怀念了。

他慢吞吞的走进班级,本来安静又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突然就爆出一大朵气体烟花。

一群小孩儿从角落缝隙里钻出来,围着圈祝贺,“小迪小迪!病痛离去!万马奔腾!宇宙无敌!”

一边围着自己一边不停的念口号。

敖小迪:“......”

服了,果然这些小孩儿还是这么幼稚。

本来以为分开了些日子,他们会有所长进,万没想到。

真是令人嫌弃。

敖小迪撇撇嘴。

最边缘处站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儿,似乎是刚转进来的新生,她的表情和敖小迪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又高冷又嫌弃,没有跟着起哄。

敖小迪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走过去,很不爽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女孩儿捧着下巴,一副超脱年龄的成熟,“我感觉这种欢迎仪式很幼稚。”

敖小迪抱着胳膊,“那你觉得哪种的不幼稚?”

“应该保持正常,你只是生了个病而已,跟我们没什么不同,这么激动根本没必要。”

敖小迪挑眉,没想到还有清醒的。

他回到熟悉的角落,周围还是一片噪杂的热闹,时不时就有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突然就觉得难过,如果灭哥哥在就好了,敖小迪默默的想着。

此时的郁檬正一脸冷漠的坐在医生科室,面前的主治正不停的分析问题。

说到最后,他终于说到了正点儿上。

“我们的建议就是,把他直接送到更好的疗养院去做长期治疗,在这儿只能是无意义的烧钱。”他尽量保持态度的温和,“费用越来越高,你自己一个人根本承担不住,一旦你去赚钱,那你爷爷在这儿没人照顾,还要再请护工。”

医生一脸慈悲,“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郁檬点点头,站起身,很安静的走出去。

他步伐缓慢,影子被拉成了一条线跟在身后,其实医生的话外音他能听得出来,以后需要的医药费更高了,他是在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拿出来。

郁檬站定,直接掏手机打电话。

“有钱多的活儿吗?”

***

温度闷热,云都挤在了一块儿,像是要合起伙儿来下一场大雨。

郁方乔刚回到家,就碰见了韩林,他神色有些凝重,直接就迎了上来。

“乔乔,昨天我看见你从警局出来,怎么回事?”

郁方乔脸上全是迷茫,他想了一会儿,恍然,“啊,我是想进去问问身份证能不能办。”

“你身份证怎么了?”韩林疑惑。

“丢了,好几天了,都没找着。”郁方乔神情低落,他自责的说,“我总是弄丢,都两次了,我这个记性怎么这么差啊。”

韩林放下心,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怎么了,竟然跑警局去了,差点儿就去跟你爸说这个事儿了。”

“你和爸爸要出门吗?”郁方乔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转移话题问道。

韩林:“是啊,去看一位故人,你就别管了,好好复习啊。”

郁方乔眼神温和,很乖的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郁达诚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一脸慈爱的摸了摸郁方乔的脑袋,“学习别太累了,适当休息还是要的,今晚我晚些回,你和你妈别等我啊。”

郁方乔从身后拿出一把伞递给他,“我看外边儿快下雨了,您打把伞,别感冒了。”

“好,好。”郁达诚连声应着。

上了车,他的脸色才恢复到了波澜不惊。

他沉声问,“郁檬在医院吗?”

韩林看着笔记本接收的信息说,“没有,他不在。”

“医生告诉他了?”郁达诚看向窗外。

“都说了,所以他没耽误时间,直接出去找工作了。”

郁达诚冷着声音,“明明老头子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他非得在这儿跟我怄气,能有什么好处。”

韩林迟疑了一下,“那,今天就接老爷子离开?”

“嗯,提前准备吧。”

病房内。

光线充足,暖洋洋的。

郁老头儿坐在轮椅上,还抱着那个紫色小壶,旁边的音箱里传出旋律秀美的哝声小调,他苍老的手不停抚摸着那个小壶,一下又一下。

珍贵的像捧着一个宝石。

敲门声响了两下,门就被推开了。

郁达诚走了进来,他眼神漠然,没什么情绪的叫了一声,“爸。”

郁老头儿转过身,脸色僵硬,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魔,他开始慌乱的向后退去,手急切的把着轮椅,怀里的壶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

老头儿顾不得惊慌,弯腰就要捡,虚弱的身躯没稳住,愣是倒了下去。

郁达诚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种状况有些反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别扭的伸手要扶老头子,却被狠狠的推开了,“你滚!滚开!别挨我!”

郁达诚的耐心瞬间告罄,他朝门外喊了一声,“让他们进来,直接把老爷子抬走。”

郁老头儿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檬檬呢?!你把檬檬弄哪去了?!”

郁达诚沉默了一下,微微弯腰,贴近老头儿的耳边,“我觉得,您没有必要恨我,毕竟,当年你并没有站在他那一边,对吗?”

郁老头儿的眼眶直接红了,“你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没有?他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你们每个人都清楚的很,我是为他好,现在反而来怪我,也太不厚道了些。”

郁达诚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老头儿,直接摆了摆手。

“走吧。”

天色昏暗,明明刚过中午,阴森森倒像是傍晚时分。

郁檬站在办公室,有点儿着急,他看了看面前一脸沉重的霍忧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霍大佬发话了,“我不同意。”

郁檬不解,“为什么?”

“你还敢问为什么?卖歌这种事你身为一个专业学生,本来就不该做,明白么?!”他气的把笔都撅断了,“这叫欺骗!一旦卖给别人发行,你就是在欺骗大众!”

怒火一上来,就控制不住,他音调越来越高,“你怎么想的?谁给你出的主意?!你缺钱可以跟我说,多少我都资助,但是连找那个人卖歌的法子你都能想出来!郁檬!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郁檬抿嘴,脸上有一丝知错,但并不打算改的表情,“我不敢坐过山车,不敢坐跳楼机,不敢蹦极。”

霍忧思:“......”

这一根筋的小子,原本想要告诉他的事情根本不太好说。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爸又来电话了,说是申请必须通过了,他把你机票都买了。”

郁檬垂下眼睫,安安静静的,“霍导师,谢谢您,没事,直接通过吧,这毕业证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他认真的鞠了一个躬。

“谢谢您一直提携我,我已经把作业发给您了,是刚刚创作好的一首,本来想卖掉的,但是您说的对,身为一个音乐人,这样做确实不对。”

郁檬表情淡淡的,“郁达诚这个人我很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估计要用什么事情威胁我,我得先回医院一趟。”

他转身,“再见,霍老师。”

霍忧思看着他的背影,削瘦的能看见骨头,却在很久以前就扛起了这么多的东西。

不容易,却从来没有怨恨过生活,身处泥潭,却依然在挣扎着向上。

令人心疼。

他打开那个邮件,第一页就是歌词。

霍忧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认认真真,越看眉毛皱的越紧。

这和他以前的词曲状态完全不同。

黑暗,阴郁,愤怒。

这些极端可怖的词加上格外诡异扭曲的旋律,霍忧思有些担心。

郁檬压抑的时间太久了,总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发泄出来是好事,但莫名的,他不是很希望这一天会到来。

郁檬就像是站在海中央,不管朝着那个方向走。

都是深渊。

***

郁檬回到医院,病房里只有一个人。

是郁达诚。

他态度很好,嘴角还带着笑意,“谈谈?”

郁檬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没有放下包,率先走了出去。

前后脚的功夫,郁檬刚跟着郁达诚离开,敖戈就到了。

进了病房,没有人。

正要询问,就看见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开始收拾床位。

敖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直接问,“住在这儿的那位爷爷呢?”

护士边收拾边回答,“转院了,他儿子来了,说是要把他送国外的顶级医院治疗呢。”

敖戈顿了顿,“那个男孩儿呢?”

“你是说郁檬吧?那小孩儿是真懂礼貌,就是看着凶巴巴的,特高冷,好几次跟他搭话就只回个嗯嗯哦哦,看他爸爸那么温和,怎么儿子跟他完全不像啊。”护士的话挺多的,看来是憋了很久的肺腑之言。

敖戈又问了一遍,“他去哪了?”

护士回想了一下,说道,“刚跟他爸一起走的,没多久,也就几分钟吧。”

敖戈抬脚就冲了出去,懒散的样子不见了,他眉眼冷然,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瞬间袭了过来。

他不想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出了医院,一片空旷,已经没人了。

郁檬坐在车里,手机不停的震动。

他拿出来,上面备注“藏獒”的号码闪烁着。

郁檬就这么一直看着。

没有停顿过,不接就继续打,锲而不舍,坚定的似乎要把手机打爆才罢休。

郁达诚也听见声儿了,侧头问,“怎么不接?”

郁檬目光不移,敷衍的回他,“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儿。”

郁达诚:“......”

到了那栋奢华的别墅,进门。

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样子也是在等郁檬。

梁倩率先开口,“你来了?快坐。”她旁边的郁方乔神情紧张又担心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因为畏惧没出声,眼神相当纠结。

郁檬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了,开门见山,“说吧,爷爷现在在哪,要让我们去哪个国家。”

郁达诚微微笑着,“你说,如果当初直接就同意,我犯得着去麻烦你爷爷吗?”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叹,“国外的生活不见得比现在差,恰恰相反,你会接受更好的教育,你爷爷也能进入更好的医院疗养,这么两全其美的事儿,你何必纠结?”

“既然现在你也同意了,我就先跟你说明白,你们直接去伦敦,那儿有我一个朋友,他家小孩儿跟你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你肯定熟。”

“还有就是,保护好自己。”郁达诚后知后觉的装出一副父亲慈爱的样子。

梁倩在一旁补充,“就怕你人生地不熟,特意给你找了个相熟的伙伴,还能有个照应。”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更重要的一点,需要提醒你,就是不要擅自回国。”

郁檬面无表情,“为什么?”

梁倩眼神柔和,看似真诚的解释,“你想回来,你爸可以帮你安排,就你自己单独回的话,怕有危险。”

郁檬笑了笑,“现在这种法治社会,能有什么危险呢?”

“你爸毕竟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社交复杂,万一得罪个什么人,就专挑你爸的弱点针对呢!到时候你出点什么事,那......”

梁倩还没说完,就被郁檬打断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是他的弱点。”他抬起下巴,眼底全是嘲讽,“而且是一个能毁了他的弱点。”

“我挺疑惑的,你们到底是有多蠢,竟然跑来威胁我,跟我谈条件?”

郁檬不慌不忙的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以前他因为家暴被我告上法庭,却连庭都没上,直接给我扣了个诬陷的帽子,之后成功当上了梁家的上门女婿。这件事儿,如果真要重新翻出来,现在的网络舆论这么厉害,你们再有本事也压不下去。”

“还有,梁国安,也就是你的岳父,他有听说过这个案子,但具体细节却不清楚,对我的存在,也只是认为是你前妻留给你的遗孤,当然,这些他肯定能接受。”

“但是你家暴,蔑视法庭,颠倒黑白这些事,他一定会追究。”

“因为他是个要面子的,是绝对不会允许家族里出现像你这种败坏门风的人。”

郁檬缓慢的语速,淡然的态度,像是在对别人的事情进行分析,他慢吞吞的做了个总结,“我没死,也没失忆,以前医院给我的伤情诊断书也还都有记录。”

“以及妈妈当年去的那个医院,主治医生我现在也有联系,想要重新告你,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之所以一直没动静,是为了爷爷,希望他不被打扰。但是你却把这个平衡打破了,你说,你蠢不蠢?”他嘴角勾起一丝轻描淡写的弧度,冰凉的直戳人心。

郁达诚的脸青了白,白了红,被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的拿指头指着他,抖了得有十几秒才开口,“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他怒吼,“我打你是在教训你!你是我儿子!犯错了当老子的就不能给你点儿教训?!我不打你你能改吗?!”

“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就打了你几次你就记心里了?!平时对你的好你就都忘了?!”

郁方乔赶紧给他递上茶,安抚道:“爸,您别生气,哥哥说话本来就这样儿,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放在心上。”

“你还替他说话?!当初他干了什么事儿你难道忘了?!”郁达诚一巴掌拍桌子上,“你想跟我翻旧帐,行,就算你拿这事儿告我,根本原因是什么?是在你!乔乔可是你弟弟!你做了什么?!你差点把他卖了!”

郁檬歪头想了想,情绪没什么波动,他眼神淡淡的看向郁方乔,清秀温和的少年低着头,没有直视郁檬的眼睛。

片刻,郁檬轻笑了一声。

他说,“对啊,我差点儿把他卖了,现在挺后悔的。”

梁倩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她抱住郁方乔,嗓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还提这件事!我想起来就后怕!我好好的儿子!但凡当时出一点差错!没救回来,他就被你毁了!”

郁达诚也冷笑着看他,“现在说后悔?晚了。你现在已经成年,一旦落实,你这就是犯罪。”

被这两道目光刺着。

郁檬还是很轻松的摇摇头,他认真的解释,“不,你们误会了,我后悔的是,为什么那天我犹豫了一下,没把他卖了呢。”

他看向郁方乔,眼角还挂着凉丝丝的笑意,“梁家小少爷,值不少钱呢。”

郁方乔浑身开始发抖。

他脸色苍白,似乎被这样的郁檬吓到了,起身就冲到了楼上。

郁达诚被气的头疼,脸憋的通红,他把机票往桌子上一甩,“你给我立刻老老实实离开这儿,老头子已经送上飞机了,你不去也得去,行了,赶紧滚!”

郁檬拿起机票,静静的离开。

把身后女人的哭声和男人阴冷的目光都关在了门内。

刚出门,雷声轰隆。

下雨了。

不算大的雨,细蒙蒙的,空气中全是淡淡的白雾。

雨水冰凉,顺着郁檬的头发往下滴水珠。

他胳膊上缠着的绷带不知怎么的就渗出了血,明明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为什么呢?

郁檬疑惑的看了一眼,又继续走了。

有点儿疼,但是它让自己更清醒了。

他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本来习惯性的要走向医院,却猛地意识到,那儿已经没人了。

那就回家好了。

他一直都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出很远,才打了个车回到已经有些日子没回的胡同里。

顺着有些湿滑的青石板,他步子闲散。

一股子植物被冲洗的味道袭来,很好闻。

干净,又有种古老的陈旧。

郁檬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那儿杵着个人。

他身上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风骚的露着锁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已经湿透了,贴在脖子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流着,消失在领口里。

锁骨上的点点雨痕跟着他的动作,像是覆盖了一层柔光。

很性感。

他走近,眉眼雾蒙,嘴角还勾着那丝熟悉的弧度。

郁檬在心里夸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的确很有味道。

比自己要帅好多。

“你怎么在这儿?”郁檬问。

敖戈哑着嗓音,在雨声里却显得很清晰,像是贴着耳朵说似的,“我在等你。”

郁檬抬眼,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脸上露出了一抹从未出现过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像小孩儿似轻快的笑,“你演偶像剧呢,明明屋檐底下可以遮雨,你非得站外边儿淋,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敖戈也跟着笑,眼底像是坠入了星光。

他说,“因为我想让你看见,然后心疼我。”他顿了顿,“接着带我进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最后如果能睡一觉,就更好了。”

郁檬伸了伸拳头,“想挨揍吗?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这熟悉的挑衅。

敖戈很配合,他也伸手拽起郁檬的拳头,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眉眼散漫,带着丝懒洋洋的坏笑,他低声说。

“檬檬拳下死,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