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岁岁年年,寒林不言
康岁年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浪荡花公子。
明明出身书香世家,却热爱做生意。
还喜欢四处散发魅力,撩那些长得好看的少年少女,一点都不忌。
对书墨笔砚根本没半点儿兴趣。
但他智商高,教养好,气质更是卓然,长得一副好面容,眉目如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俊美书生。
书香气肯定是有的,毕竟从小耳濡目染,被要求着礼仪雅正。
所以,即使他整日泡在茶馆儿听相声,也像极了坐在雅间弹古琴的公子爷。
满脑子全是生意的他,一边喝茶嗑瓜子儿,一边琢磨着怎么干掉对家拿下生意。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桌子就被拍响了。
他抬眼一看,啊,是霍忧思。
这弟弟已经缠了自己好几个月了,也怪他。
可能说话太随意,被盯上了。
甩都甩不掉。
“你爸妈今天去我家,你为什么不来?!”那冷着一张俊脸的男人对着他吼。
康岁年揉了揉额角,“我父母同你家只是一起赏画的君子之交,约着去画廊而已,怎么我就偏要跟着?没道理啊。”
“你什么意思!你这段时间怎么一直躲我!你故意的?!”霍忧思怒火中烧。
康岁年更头疼了,“我上次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是霍叔叔家的孩子,咱俩不可能的,这年头儿,男人和男人先不说,还是近邻,被发现的几率更大。”
“我虽然浪荡,爱玩,但你毕竟是家父知己的儿子,绝不可戏,这是我的原则。”
霍忧思的暴脾气一点就炸,“我去你大爷的原则!”
康岁年不是什么好人,整烦了也就没耐心了,眼前刚好路过一个男人,也没看清什么样儿,就看了个大概,个子挺高,身材不错。
康岁年直接就揽了上去,搂肩扯腰那种。
像抱小情人似的,他冷漠的看了一眼霍忧思,“弟弟,别来找我了,我就是在这儿等他的,他是我包的新人,要不你认识认识?”
霍忧思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把茶一掀就走了。
康岁年用完临时工具,正准备撒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放不了了。
整个被这人禁锢在了怀里。
他抬眼一看,这男人比自己还高点儿,眉目深邃,瞳孔异色,竟然是个外国人。
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跟自己对视,完全不尴尬,但手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呃,您这是?”康岁年使劲儿挣了挣,没用。
男人突然歪了歪头,还有点儿萌。
他开口,竟然一口流利的中文,嗓音低哑有磁性,“你要包我?”
康岁年:“......”
后来。
他搞清楚了,这个智障叫高斯林,是个英国人,刚到中国不久,职业保镖,这几天正找雇主买他。
比较奇妙的是,这人对金钱毫无概念,给多少都行,只要包半年的贴身保护时间就行。
康岁年一听,觉得自己撞见傻|逼,啊不,撞见宝了,二话不说就把他买了。
但道德品质还是胜过了想使坏的心,他给高斯林清楚的讲解了保镖的市场价,让他小心注意,以后可别被坑了。
康岁年虽说是个人模人样的二世祖,按理说平时也没什么可保护的,但事实证明,大错特错。
贴身保护康岁年,和出入枪林弹雨简直没差了。
隔一两天,就会有几个漂亮女孩来找他,泼油漆啊,扔鸡蛋啊,咒骂推打啊。
赶上人人见打的过街老鼠了。
究其原因,也是他自己作的。
喜欢美丽好看的东西,就得去撩撩,说上两句话。
康岁年这个人,又生了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说个话话含情脉脉,让人坚定,这个充满了魅力的男人一定是爱上自己了。
但事实,却如此残忍。
他他妈对谁都是一样的。
理所当然就被当成了欺骗感情的渣男,虽说只是聊了聊,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反而却更走心了。
于是,他被一堆美人儿恨透了。
就只这些,高斯林就帮着挡了不少次。
这回更惨一点,大冷天儿的,整桶夹杂着冰块儿的水全盖在了高斯林头上。
头发和衣服直接就冻上了。
康岁年赶紧拉着他回了家,准备让他洗澡,平时他只住在一楼,有单独的淋浴间,但好死不死,喷头却坏了。
只能去二楼,康岁年的房间。
这次,康岁年却没事儿逼的不乐意,反而主动把他拉了过去。
高斯林话很少,平时也都是行动居多,康岁年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全是他在准备。
事无巨细,简直是个完美的管家。
重点是,他还心细话少。
康岁年对他很满意,已经生出了要包个几年的想法。
当时那么一桶水盖下来,高斯林动作极快的挡在面前,水浇下去,嘴唇直接就青了的时候,康岁年的心猛地就揪了一下。
这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把他拉到了浴室,让他进去洗。
水雾弥漫。
洗完后的高斯林,和往常格外不一样。
他只在下身裹了个浴巾,露着宽肩窄腰和轮廓分明的腹肌,属于他的味道瞬间就蔓延在了整间屋子。
康岁年本来躺在床上看书,这男人一出来,侵略性极强的气息瞬间让他感到了不适。
他抬头,皱眉,“洗完赶紧出去。”
高斯林没接话,随性的把额上的湿发捋了上去,他站到床边,像往常一样,腰背直的仿佛站军姿,一板一眼地说,“半年之期到了,我要走了,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康岁年愣了一下,“这么快?”
高斯林淡淡的回,“嗯。”
他转身离开,端进来了一杯清茶,依旧贴心的用凉水冰成了温的,“煮豆茶的配方我贴在厨房了。”
他挥手说再见,转身离开。
好像只是出个门,一点儿情感都没有。
留下康岁年有点沉默的坐在那儿,脸上罕见的没有带上笑容。
三个小时后。
康岁年站在了高斯林的房间门口,他鼓起全部勇气,敲响了这扇门。
从此,悔不当初。
门刚被打开,他就直接揽住高斯林的脖子亲了上去,这个男人老老实实的被他亲吻着,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淡定的要死。
盖完戳儿的康岁年过了瘾,直接指着他的胸口说,“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保镖了,你以后,就是我的男人,听懂了吗?!”
高斯林看了他三秒,点头,“好。”
回忆起这事儿,康岁年冷冷的瞥了一眼高斯林,“我那会儿,可真蠢。”
高斯林抱着他,言语温柔,“别这么说自己,我去给你煮杯茶。”
康岁年冷笑不停。
这个王八蛋完全是故意的。
下了好他妈大的一盘棋。
那些泼水泼漆的人全是他一手安排,那会儿还寻思,怎么刚找着保镖,穷凶极恶的人就到场了?
合着是跟保镖一块儿来的。
这些群众演员们,一天三百,比他这保镖赚的都多。
保镖,也并不是保镖。
竟然是个正规职业的飞行员。
还有自己的一个专业队伍。
本来是在伦敦,却为了康岁年,只身来到中国,阴险的安排好一切,制造机会。
先是向霍忧思透露康岁年当时所在的位置,又料定他会找挡箭牌,在那个时候神一般的恰巧经过。
.......
这盘棋,耗时之久,布局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被发现,还是高斯林主动坦白。
把证据什么的全部摆在了他面前。
倒也不算是主动。
是俩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第二天康岁年不小心看到他被自己撕坏的衣服里,有一张夹子,夹子里夹着一张照片。
那照片是三年前去伦敦玩的时候,在游轮上拍的。
背靠海上落日,他记得很清楚。
康岁年压着心底的疑问,翻面,看到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是遒劲有力的几个汉字,一笔一画,规规整整,看得出学写中文的时间并不久。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康岁年看着愣了一会儿,开始使劲的回想。
终于,他不怎么记事儿的脑子里想起了一个片段。
那天,出海的轮渡行驶的很平稳,但他的心情不怎么美妙,父亲打来电话骂了一通,让自己赶紧回家,上岸就回。
这次旅行就只能这么终止了。
跟他一起的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叫罗玉,长得很美,是他那会儿很中意的款。
时间刚刚好,是海上落日最美的时刻,罗玉看着他,惊叹于男人令人惊艳的气质,不自觉就开始往后退,想要抓拍一张照片。
突然就撞到了人。
罗玉扭头一看,是个英国人。
长相俊美,穿着件鸭绒黑的西装外套,高贵又神秘。
她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往一边挪了挪,拍了这张照片。
拍完后,罗玉忍不住惊叹,“岁年可真好看啊。”
那异国男人没说话,只是眼神晦暗,一直盯着落日的方向。
看到那张照片,康岁年觉得不行,眼里的冷意一清二楚,太明显了,越看越烦,他就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离开的时候,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因为那人的长相气质,他还多看了几眼,这么一回想,不就是高斯林本人么!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踹了起来。
高斯林非常淡定,冷静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这个相识过程确实整的不是很光彩。
但一方面能杜绝他再去瞎撩什么莺莺燕燕,一方面也能有非常亲密的相处空间和机会,增进了解,两全其美为何不做?
至于最后主动提出要离开,虽然确实是个策略,但他也是在赌。
如果康岁年没有挽留,他就找个机会,再碰面,卖个惨什么的。
“你他妈还敢?!”康岁年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气的爆了粗,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差点忽略的点,“那你来我屋洗澡的那个晚上,你浴室的喷头坏了......”
高斯林沉稳的点了点头,认认真真的叠被子,“嗯,是我提前把水管割断了。”
康岁年:“我草......”
大少爷的火气可不好下,也是真的不好哄。
但高斯林偏偏就是来克他的。
还能怎么样,只能认命啊。
后来。
康家虽然一身反骨,但却从未很强硬的反抗过父母的大少爷康岁年,为了一个外国男人,公然出柜,愣是在家门口儿跪了一夜。
那个男人还在身边陪着他一起跪。
这场柜出的轰轰烈烈,惊动了整个北城。
堂堂书香世家的大少爷,是个同性恋不说,为了一个男人,还一条路走到黑,死活不分手,不治病。
对,那会儿还有人说他是得了病。
他从一个二世祖变成了疯子。
被家族除名。
彻底和康家断了关系。
直到多年后,才有所缓和。
这么久了,康岁年还记得被藤条打得时候,高斯林生生替自己受下了。
带着一身伤,血都浸湿了衣服,还坚持要陪自己一起跪。
膝盖下的地板凹凸不平,很疼。
一向娇贵的他非常难以忍受。
高斯林就轻轻的捏他的手,沉默的安抚。
那个夜晚过后。
他们就一起离开了,回到了伦敦,开始发展事业。
相依相伴,还一起试管了一个孩子。
期间虽说吵闹得多,但也都是康岁年单方面的吵,高斯林永远都是沉默的,之后再用行动开始哄。
俩人感情甚笃。
却在康顿刚一岁的时候,发生了变故。
康岁年的父母已经年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还得知有了孙子,就让他们回国。
康岁年嘴上说着不想,其实心里还是想的,他犹豫的时候,高斯林已经给他订了票。
他很清楚,那对老人是死都不会接受自己的,也就没跟着去中国。
康岁年带着小康顿,回去跟老人们住了几年。
两人异国后,感情不减反增。
一年偷摸见个几回,还挺有别样滋味。
后来他们回到伦敦,康岁年就发现,高斯林的占有欲更强了。
面儿上对康顿客客气气,父慈子孝。
其实完全当情敌对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康顿整的格外害怕康岁年,完全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黏着。
跟他妈见公老虎一样。
还能怎么样。
只能这样儿呗。
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和少年时候没什么两样的冻龄少爷康岁年一脸忧伤的趴在栏杆儿上看海上夕阳。
又是轮渡。
兜兜转转,再次回到了起点。
自从康岁年的证件手机钱包全被高斯林拿走后,他就不行了。
整天被那混蛋绑在身边,走哪跟哪。
这么大岁数了,精神头儿还那么好,压着就不松手,把自己折腾的老腰都是酸的。
啊,好气啊。
康岁年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想什么呢。”高斯林突然出现,把一杯煮好的茶递给康岁年,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机。
康岁年接过茶喝了一口,阴测测的说,“在想怎么暗杀你。”
高斯林摆弄着相机说,“不用暗,你可以明着来,我又不反抗。”
“呵呵,说吧,你的重点下一句。”康岁年很懂的看着他。
高斯林歪了歪头,“到时候来个反杀,一起死。”
康岁年翻了白眼,“我就知道。”他的语气很不爽,眼神里却满是放松和愉快,“你要拍照片?”
高斯林点了点头,举起相机连个123都没说,直接就“咔嚓”摁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摆姿势的康岁年:“......”
照片直接从相机底滑了出来。
暖黄色的光线,波光粼粼的海面,还有靠着栏杆一身亚麻衫的俊雅男人。
他眉目如画,脉脉含情,眼里清晰的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嘴角的笑意真实的温暖。
高斯林把照片递给他,康爷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哎呀,不行不行,太暴露了。”
但他却没舍得扔,老老实实的塞进了兜里。
光线下。
高斯林走近他,抬手碰了碰他的嘴唇。
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突然就笑了,笑纹沉稳,深邃的五官更加生动迷人,他低声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