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骗子

裴善怔住。

童梓不是喜欢陆延吗?

怎么会?

现在裴善处境艰难,公交车已经走了,眼前只剩下一个咄咄逼人的陆延。

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圆的谎言。

“如果谎言被识破,那么撒谎的人要受到怎么样的惩罚呢?”陆延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冰凉,划过脊背。

裴善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头安安静静地站着。

陆延笑了一声。

“上来,我送你回家。”

裴善安静如鸡。

陆延很有耐心。

“我也不介意我们在这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裴善一哆嗦,赶紧坐上去,双手紧紧扣住车两侧的杆。

陆延唇角弯了弯,启动了摩托车。

不像别人怎么平坦怎么走,陆延专门找坑洼不平的地方,或者是陡峭的路坡,裴善在后面脸色惨白。

陆延猛地刹车,裴善迫不得已用手搂住陆延的腰。

陆延心情愉悦,声音里面噙着笑意,“抓好了,要下坡了。”

少年的腰精瘦有力,少女的面庞精致美丽,惊艳了一杀夜色。

裴善看着刷刷略过的路灯,天上伶仃寥落的星子,还有少年挺拔的背影。

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刚出狱的陆延。

眉眼冷峻,眼角眉梢全都是阴冷和孤郁。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大概会宁愿选择从来没有从人世走过这一遭。

“这个世界特别好,陆延。”

少女动听的声音遗落在风里,又被送到男生的耳朵里面。

“嗯。”

夜色太美,少年的声音也很温柔。

裴善听见他的回答,默不作声。

她知道陆延的原生家庭和过去,是陆延心里的泥泞沼泽,从来不愿意露出一分半点。

如同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尤其是在她面前,一旦她提起,陆延就像换了个人,极其暴躁。

如果他能够放下,用心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或许他根本不用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裴善的家很快就到了,说了一句谢谢,正要走,就被陆延抓住了手臂。

“就这么走了?”

裴善不喜欢交际,但也不蠢。

她知道陆延想知道什么,她借着童梓的名义,替他打抱不平,给他送花,很难让人不误会。

“陆延,我不喜欢你。”

裴善觉得,他们应该是一组平行线,永不相交的那种,如果非要是相交,那也应该从此以后,越离越远,再无交集。

反正陆延不知道她是裴善。

也只有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紧,裴善继续说。

“陆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裴善走后,陆延在车旁抽了很久的烟。

去你妈的不喜欢,去你妈的不是一个世界。

敢招惹老子,不敢承认是吧?

陆延眼瞧着整个小区都沉浸在夜幕里面,小骗子扑棱扑棱的眼睛又浮现出来。

捂着心跳如雷。

妈的,裴善,你完了。

一个月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因为裴善对陆延平时来往的路径了如指掌,这一个月竟也相安无事。

王晓丽抱着一沓试卷,心情愉悦地走近教室,招呼班长陈露露把试卷发了。

等到试卷发的差不多了,王晓丽轻咳一声。

贝贝的手死死地抓住裴善的手臂,小声默念。

“佛祖保佑.......”

话语间已经问候了佛祖的18代祖宗。

裴善放下手里的笔,轻轻拍了拍同桌的后背。

贝贝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神经大条,但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从来不掉链子。

王晓丽扫视一圈。

“这个月月考成绩出来了,大家都很有进步,除了某些同学......”

王晓丽眼刀艮了后排,恨铁不成钢。

周广扫了一眼自己卷子上的44,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抢吴钰郑蓝的卷子,一脚被两人踹回来,吃了一鼻子的灰。

末了看见陆延空白的卷子,除了名字什么都没写。

周广瞪大眼睛,“延哥霸气!”

王晓丽继续道,“表扬咱班的第一名,裴善同学,不骄不躁,不仅仅是在英语这一学科,在这次月考的其他学科也遥遥领先,总分排名咱们一中全年级第一!”

贝贝望向裴善的眼睛盈满了崇拜的小星星。

吴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新来的小同学很不错嘛,果然跟咱们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哎,人各有志呀!”周广伸了一个懒腰。

陆延听着外面这些声音烦的慌,眼里划过戾气,随即戴上了耳机,低头看见自己空白的卷子立刻暴躁地揉成一团,扔进桌洞里。

叶云和裴清看见成绩单的时候笑的合不拢嘴,随后眼里又盈上了辛酸。

看着懂事的女儿,喜悦和难过又涌上了心头。

自从小南查出了白血病,叶云和裴清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医院的那个孩子身上,平时忙的也几乎不着家,本来就对自己的女儿亏欠良多。

但是他们漂亮的女儿什么都不说。

叶云忍住了泪水,说,“善善,这两年咱们家里面的情况好了很多,妈妈给你拿钱,你去把李老师的钢琴课续上,女儿的梦想,爸爸妈妈是一定要支持的!”

裴善的眼睛也泛上了泪意,她觉得能够再次见到爸爸妈妈,已经花完她所有的运气,她已经不敢再去奢求一些其他的东西。

能够安然真实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向神明偷来的恩赐。

她摇了摇头。

“妈,不用了,其实我觉得我也并不喜欢弹钢琴。”

又怕叶云多想,添了一句,“李老师对我很好,该学会的我都回了,不用再续啦。”

裴善看了看表,“爸,妈,不早啦,我去给小南送饭了!”

女儿走后,叶云的泪水终于落下来,裴清叹了口气,安慰老婆,“行了,善善这么懂事,也是咱们的福气,等到下个月咱们工资发了,给善善买一架最好的钢琴!”

自从裴善上次考了第一之后,在班级里面的人缘也好了不少,很多同学会抱着习题来向她请教。

裴善拿着笔,讲的很细心,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是拂过樱花的四月暖风,温柔沁人。

听她讲题的男同学脸从耳根子红到脖子,抱着题目匆忙地离开。

裴善撑着下巴,看着外面随风逍遥的杨树,觉得十分幸福。

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样子在慢慢变好。

真好。

贝贝吃着小香梨津津有味地看着,忽然凑近,放大的脸盘子下了裴善一跳。

“善善,你为什么老是带着眼镜干嘛?你入学体检上的视力那么好?刘海怎么留得那么厚?好俗气的打扮!”

裴善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善善,我有时候觉得,你长得应该很好看。”贝贝仔细端详她的脸,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怕我嫉妒你的美貌?”

裴善:......

好在班长陈露露打破了这一僵局,“善善,这道题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裴善猛地点点头,极其热情。

等到陈露露走了以后,贝贝还挑着眉,叹了口气,“这一个个的,真是不把自己的美貌当回事,这让哀家情何以堪!”

班长陈露露也是六班的班花,但是是个事业心特别强的女孩子,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感兴趣。

是六班几乎让所有男生悲伤的高岭之花。

自从发现了裴善这么一个用心搞事业的宝藏女孩,果断和裴善成了学习搭档。

课间裴善和陈露露去二楼去接水的时候,忽然在二楼楼梯拐角听见陆延的声音,于是急忙拉着陈露露停在原地,陈露露不解,但是还是听裴善的话一动不动。

童梓哽咽地说,“陆延,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陆延没有说话。

裴善闻见了熟悉的烟味,皱了皱眉毛。

陆延的声音低低的,“滚开!别逼老子打女人!”

“不是的,陆延,我和陆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露露了然,哦,三角恋!

裴善听见陆延低沉的声音,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不由自主的出汗,那种被偏执禁锢的恐惧让她面色苍白。

水杯因为手里面大量的出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在空旷的二楼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但是幸好没人过来。

陈露露探头看了一下,正好与童梓对视,陆延他们因为背对着裴善她们,并没有看见她。

陈露露拉着裴善快速上楼。

水杯慢悠悠滚到陆延的脚边,吴钰捡起来。

“哟!这水杯不是咱班小古早的水杯吗?”

陆延皱眉,接过水杯,蹲下来,正对着童梓。

“你认识她?”

不带任何感情。

童梓摇摇头。

“不认识最好,警告你,离她远点!”

“你这种人,不配。”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童梓握紧了拳头。

我不配,陆延,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陆然可什么都告诉她了!

放学以后。

裴善收拾好书包,就要去找自己的水杯。

水杯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陆延似笑非笑,弯着腰,“同学,你水杯掉了。”

偷窥别人一下子就被戳穿,裴善坐立难安。

“这不是我的水杯。”裴善咬牙。

“哦,那应该是是别人不要的。”

陆延打开窗户,眯着一只眼睛,正欲扔出去,手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

低头撞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耳畔传来清凌凌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这个好像是露露的杯子。”

手上的温度顺着手臂酥酥麻麻地传到心里,陆延点了点头,也没听好这个小姑娘说的什么。

听着贝贝已经在催了,裴善夺过杯子,还没跑就又被捉住了。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嗯?”

弯弯的尾音轻轻上扬。

裴善头更低了,在贝贝进来催之前跑了出去。

陆延的手上落了一颗草莓味的牛奶糖。

陆延低笑一声。

小骗子,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