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同桌③

滕瑞雨的体温偏低,握住他的手的几秒时间里,钱错能感觉自己手心的热量被不断汲取走。

“钱错。”

两人并排坐下后,母亲笑眯眯的问钱错:“在学校还好吗?”钱错压下漫出的疑惑,温声道:“很好的,别担心。”母亲点点头,“对了,我刚刚问瑞雨才知道他和你同校,也是高二。这孩子没怎么在学校呆过,你以后多照顾照顾他,知道吗?”

“妈,”钱错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给苹果削皮的滕瑞雨,无奈道:“我们是同桌。”

“啊?”母亲懵了一下,“你们认识?”

滕瑞雨“嗯”了一声,“阿姨,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新同桌,就是钱错。”

“那你们刚才这是?”

“补一下第一次见面的自我介绍。”滕瑞雨一本正经的道。

出了医院后,滕瑞雨还是跟着还是去了钱错家。

进门后钱错给倒好一杯水,凉温之后才给滕瑞雨端过去。期间滕瑞雨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直到钱错坐到了他斜对面的沙发上,他才道:“我和你母亲一样,也是抑郁障碍。”

“我知道。”钱错看向窗外被高楼挡住的夕阳周边的鎏金的云彩,“你和我母亲,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之前,那时候你应该是十三岁。”

钱错算了一下日子,“五年前?你现在也只有十六岁吧?怎么五年前就……”

滕瑞雨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的外婆患有精神分裂和躁郁症,她遗传给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又遗传给了我。”

“我十岁那年,母亲和父亲吵架,被父亲逼的犯了病,她去厨房拿了刀,想杀了父亲。但是父亲和母亲吵完架后就回了公司,一刻也没停。我的母亲就把刀伸向了我。”

滕瑞雨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温柔:“其实我的母亲很温柔,她会在夏天给我做各种口位的冰沙,在冬天花费数十天给我织一条围巾。她会在院子里种满各种花朵,出门总会带一大把零钱,为的就是分给街上真假难辨的乞丐。如果不犯病,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精神病人。”

“所以母亲把刀伸向我的时候除了恐惧外,我根本没有打算反抗。我还记得我当时的想的什么,母亲不离婚纯粹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她已经在人格方面亏欠了我,不能再在亲情上亏欠我了。但是与其待在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我宁愿他们离婚。”

“但是我的母亲却在中途恢复了神志,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刀,又看向我。跪倒在地,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我想安慰她,然而还没有等我碰到她的衣角,她就跑上顶楼。头朝下跳了下。”

一阵沉默,钱错竟不知从何安慰。他张着口,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走向滕瑞雨,拥住了他。

滕瑞雨在他耳边继续道:“我亲眼看见她跳了下去,摔得不成人样。我那个时候刚满十岁。”,滕瑞雨在哭,颈间的湿润代替了哭声,默默诉说着他的绝望。

“乖乖,我在呢。我在这,啊,乖乖,没事了,都过去了。”钱错我摸着他的脊背,轻声安慰。

“十一岁的时候我病发,捅伤了父亲。被愤怒的姑姑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在里面呆了一个星期父亲就来接我了。但是我不会原谅他,钱错,是他害死了母亲。”

“那之后,我又被送进了医院,有一回犯病的时候,阿姨刚好路过,她把我抱在怀里,任凭我怎么撕咬她也不放开。很温柔,像是母亲一样。所以我之后总会偷偷去找她。”

“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见过你的,钱错,那时候你被一堆亲戚围在中间,我知道你就是阿姨口中那个特别懂事的儿子,我想跟你打招呼。但是那个时候,我恐惧和一切陌生的人接触,就逃走了。但我又疯狂好奇,与我有相似经历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钱错,除了你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滕瑞雨安静的等着他的态度。

钱错沉默着,却没有放开滕瑞雨。他明显感受到他的呼吸在逐渐加快,像是紧张,又像是期待。

过了许久,钱错握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开口道:“你想听听我对于这些事的态度吗?”

滕瑞雨“嗯”了一声。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用不断回想这些事来惩罚自己。你母亲绝对不希望你沉浸在过去的绝望中。滕瑞雨,你需要的是一个未来。”

滕瑞雨垂下眼帘,“钱错,我现在每天都必须吃药,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住一次院,即使是这样,犯病也还是常有的事。钱错,我还有未来吗?”

“听我说滕瑞雨,”钱错耐心道,“我母亲你也知道,从我十三岁起,我就再也没有吃过她做的饭了,因为我根本不敢让她碰刀子。之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得在学校和医院间两点一线,母亲吃的药也越来越贵,物理治疗也都没落下。我的父亲是因公牺牲,所以那个时候我家里还是有些积蓄,但是我不可能坐吃山空,我十六岁开始打工,每次都骗人家说我十八岁。”

“然而最难的不是这些,是我母亲每一次发病的时候。有一回夜里,她趁医生不注意爬上了四楼的窗户,刚准备往下跳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哭着喊她,让她不要跳。我还记得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她跳下去了,我也不会落下。”

“吃药的话最好吃致死量的三倍以上;割腕得把手泡在水里放够2000毫升;烧炭有一定几率醒过来,然后可能会脑瘫;跳楼的话即使有相当的高度也会得救的,相反地即使高度相当低也会有死去的例子。能增加死亡的概率是头朝下。用百合花生物碱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

“这些我都想过,甚至曾经试图实施。”

“我的母亲最后没有跳下去,但是哭了整整一晚上。就算吃了艾司唑仑也没有睡着。”

“滕瑞雨,我脑子笨,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是我我理解那种绝望与无助。我坚持下来了,母亲的情况也在好转。所以滕瑞雨,为了那个不确定的是否美好都未来,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钱错说的动情,最后居然有些哽咽。

滕瑞雨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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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完结啦,下一篇写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