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如果将风予的青春期标出一个节点,那一定就是那一天。

她同时经历了酸涩的失恋,和让人头晕目眩的爆红。

十七的风予以为自己紧紧握住了梦想,那是命运赠与的礼物。

——可她并不知道后半句是,“一切早已标好了价格。”

之后的日子仿佛是换了个编剧的狗血剧,往失去控制的方向一路狂飙。

甚至江槐也这学期后也转学了。

骂他的公告和帖子密密麻麻占据了学校所有的论坛。

高三那一整年,风予的话都很少。她走路上总是戴个耳机,面无表情,除了必要的“让一下”、“帮我交一下作业”之类的话,几乎不和周围人交流。

虽然很多人对她在娱乐圈那段时间都很好奇。

——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

命运远比我们想的更加戏剧化。

“表白”被拒的那天晚上,风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蹲在校门口,一边哭诉,一边时不时打个泪嗝。

方禾间坐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哄着,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你他妈是干嘛啊?好看的男的多的是啊,我让我哥给你介绍几个没出道小练习生?什么类型都有,保证比那个江槐也好看。”到后面,方禾间急了,口不择言。

风予抹了把流淌到下巴的眼泪,带着哭腔的嚎了一句,“我喜欢他啊!”

我喜欢他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仰着头,沾着泪水的刘海皱巴巴的贴在脸庞。

那时候风予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素面朝天,眼泪糊在脸上甚至有点不修边幅。

可她在月光下把这句话说得光芒万丈,眼睛里像是在发光一样,连带整个人都被月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在之后方禾间的整个少年时期,他都记得这一幕。

也不知道是怎样滤镜加成,每当有人提起“你有过什么被惊艳的时刻?”,他都会想起风予的这一瞬。

和他高中那段蓬勃、横冲直撞的岁月紧紧绑在一起。

那一刻,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一起拍着胸膛打家劫舍的好兄弟风予,突然就不一样了。

他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里,甚至有点羡慕那个被风予喜欢的人。

人的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被十七岁的少女毫不犹豫的说出“喜欢”两个字。

大概是哭够了,风予坐地上盘起腿,一脸感慨的问方禾间,“你有喜欢过谁吗?”

靠机车上的少年侧头,懒洋洋的望过来,对着风予抬眸说,“没有。”

过了两秒,他又轻飘飘的来了句,“喜欢一个人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为什么很难?”风予问,“你不是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吗?”

方禾间半张脸埋在阴影下,他垂眸摇了摇头,轻声说,“那不一样,能遇见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那得看运气,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个运气的。”

风予半天没吭声。

把视线从墙上的裂缝移开,方禾间看到她皱着眉在那思考,表情很费解,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滴泪珠。没忍住,他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不理解就算了,没事的。”

反正...江槐也肯定会后悔的。

方禾间在心里想。

*

江槐也和风予两个人之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冷却。

他们再也没有一起放学上学,在学校里几乎不说话,像所有关系不太好的同桌一样。

风予找了个top2在读大学生当家教,决定把之前江槐也给自己补课的时间,按照市场价折现给他。

她支付宝微信转了好几次,第二天都被转回来。

江槐也依旧沉默,也不做过多解释。

到后来风予有些烦躁,直接去商城奢侈品店定了套西装,晚上把江槐也喊到操场给他。

“你不要那我就扔了。”她拿着纸袋,手伸在空中,“感谢你之前给我补的课。”

夏天的风吹过来,他们曾经在这样的风里一起聊天,此前无数个这样的日夜里,时间总是悄然的流逝。

江槐也眨眨眼,思考了几秒,然后缓慢的收下纸袋。他一直看着风予,在少女即将转身的前一秒,问,“你之前没来上课是为什么?”

风予感觉到自己心脏非常短暂的收紧了一秒。这样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和难过,即便此刻她是有点开心的。

男孩子真的是非常狡猾的生物。

他们明明就知道怎么轻而易举的安抚你的内心。

“请假是因为签了公司。”风予说。

江槐也依旧看着她,他们之间相隔很远。

“我会成为歌手的。”少女大声的说,手腕却在发抖。“到时候你应该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商城会到处卖我的专辑,很多人都会在讨论我的名字。”

“我会实现我的梦想。”

江槐也愣住了,呆呆的望向自己喜欢的女孩。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有很多东西在跳跃闪烁。

他说不明白,可是他仿佛懂了,风予完完全全的放下他了,她的未来里并没有计划过他,她是即将飞上高空的小鸟,缥缈又轻快,没有人能再抓住她。

他看着风予穿着校服在操场上转身跑了,背景即将消失在寂寞的夜幕里。

“风予!”他忽然大喊。

为什么会觉得后悔和心痛呢。

这让人眩晕。

他是永远站在第一名位置上的江槐也,骄傲自律,从来不会回头。从小到大接受的嘉奖和羡慕多如过江之鲫,他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昂着自己的头。

直到这一刻,江槐也才突然明白自己那些和风予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们的位置并不是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

他才是永远在她背后等着她回头的那个人。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卑。

风予站在风里回头,那张阴影中的脸庞似乎是茫然,又仿佛根本不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

在这样的视线里,江槐也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他天真想着,下次吧。

他沉默着,风予也沉默着。

整个操场里只剩下课间空旷的铃声。

从半空中远远望过去,他们两个人像两条倔强又孤独的直线。

很快,第三次月考到来了,风予的成绩一路稳定上升,跃居学校中游。

她送给江槐也的那套西装,被他工工整整的收在柜子里。

风予请假的时间越来越长。

很多人开始提起她,网易云首页上的搜索框里开始出现她的名字,那一天她在卧室里蹦了好久。

她越来越有名,世界对她而言变得越来越广阔,偶尔戴个口罩晚上宵夜,都会在小烧烤摊里遇见她的粉丝。

期末考那一天,风予从保姆车下来,遇见了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江槐也。

他们四目相对,又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江槐也对着她淡淡的笑了下,然后别过头,侧脸的弧度在光影中有着玉石般的质感。

风予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和他靠近的每一步都显得很满足,漫长到时间几近凝固。

然后他冷淡的和她擦肩而过。

走了很远了后,风予突然停下来扭头看。旁边助理问她怎么了,她看着少年孤零零的背影,随口找了个理由。

“有东西掉了。”

助理往后仔细瞅了瞅,“没有啊...哪掉东西了?”

“掉了。”她心不在焉。

暑假草莓音乐节的空隙,风予在财经报纸上见到江槐也。

铜印纸上印着他的照片,有些漫不经心和不耐烦,斜着眼看镜头,手里还捏着一支笔。

对着这张脸胡思乱想了好几分钟,脑子嗡嗡的,风予又被喊上台了。

即便到最后,风予也没能成为歌手。

可是她一直在奋力向前奔跑,中间陆陆续续换了很多个男朋友,跟集邮似的,身边再也没有人提过“江槐也”这个名字。

——和她停留在十七岁的梦想一样,那是“无法与人言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