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归远岫
地震停止了,惊慌的人们从地上爬起来,纷纷逃离废墟中心,拥堵的人群一时间疏散了不少。
留下来的人们低声交谈着:“刚才那是地震?”“不太像啊……”
医生开始救治被砸伤的人,警察把黄线扯到了更远的地方。
所有人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像他们从未看见许振眼里看到的景象:整座废墟,已经被笼罩在幽幽的蓝光里。
归鹤鸣来不及好好感谢许振的救命之恩,他必须先处理眼前的事。
他将许振搁置在一边,没有强制要求离开,其他警察也不多管闲事。许振一个外人,就这么在隔离线内瞎溜达起来。
他心里实在有太多疑惑了,他想知道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刚才的地震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蓝光又是什么,其他人为什么都没看见……
石头仍被小警察抱在怀里,归鹤鸣正在询问这个小警察。
许振不敢靠得太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装作等待的样子。
按照他与归鹤鸣的距离,理应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何,两人的谈话声竟然清晰入耳,毫无半点模糊。
“我真的没夸张,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没抱住,给它摔地上了,然后就震了!”
“你是想告诉我,因为这块石头被你不小心摔在地上,所以引起了地震?”
“啊……的确有点……”小警察的声音越来越弱。
归鹤鸣面无表情,沉沉地盯着眼前之人。虽然两人都是站姿,但这场面简直称得上居高临下。
后者沐浴在他的视线之下,腿肚子发起了抖,感觉对面不是上司,分明是个久经沙场的人间兵器。
“巧合吧,”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名少年,看上去同许振差不多大。
他三两步窜到归鹤鸣身边,好奇地接过黑石头,上下颠了颠。
“哎别——”小警察吓得魂飞魄散,仿佛被颠起来的不是石头,是他脆弱的小心脏。
“你怎么在这里?”归鹤鸣皱眉,“别玩了,把石头放下。”
石头停在掌心里。
少年抬起眼皮,掀唇一笑,说:“好啊。”
他手腕一翻,石头直直掉落在地上。
归鹤鸣瞳孔骤缩。
“哇啊啊啊!”小警察大叫一声飞扑过去,竟是打算用身体接住。
场面一度紧张到了极点,然而半天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小警察维持着狗啃屎的姿势,发现自己扑了个寂寞。
“果然是巧合。”少年耸耸肩,转身离开。
“归远岫,站住。”归鹤鸣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哪有什么万一,正常人会相信这种事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少年转过身来,注视着归鹤鸣,半晌,笑道:“假如他说的是真的,石头落地无非是再震一场,会有几个人跌倒,几个人受伤,但没什么大碍,也不会闹出人命,还帮你们证实了这破石头的特殊性,有什么不好吗?”
“哦对了,还是有可能闹出人命的。”他转向那名小警察,“你没接住石头,没人会死,如果你接住了,你可能会死。”
小警察一愣。
“大地母亲的胸怀这么宽广,不需要你为她挡灾挡难。现在心肠这么好的人不多了,好好活着。”
一番话说得四下静默。
小警察面皮涨红,几乎下一秒就熟透了。
归鹤鸣仍旧面无表情,只是额角青筋暴跳。
“话到这里就再多嘴一句,”少年老神在在,为对面比他年长至少五岁的人指点人生道路,“看在你心肠这么好的份上,回去后我哥可能给你升职,但如果你一直都这么不带脑子,职业生涯也就这样了,毕竟我哥最看不顺眼没脑子的人。”
“咔嚓。”莫名的断裂声响起。
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就连远远偷听的许振都听到了。
抬眼看去,许振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近在咫尺的少年却眼尖地看到,归鹤鸣一直紧攥着的拳头里,似乎流泻出一些可疑的粉末。
发现了少年的视线,归鹤鸣一笑,摊开手掌,让他看清自己碎了一手的混凝土粉末。
少年一愣,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慢慢地后退半步,喉咙“咕咚”一下。
“你错了,我最讨厌的不是没脑子的人,是没礼貌的人。”归鹤鸣说,“你们,把这个无故擅闯隔离带的家伙扔出去。”
“喂!”少年大叫,“我可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是什么?我工作很忙,没空陪你玩侦探游戏。”归鹤鸣看向那几个叉着他亲弟弟的彪形大汉,“我说的是扔、扔、扔出去,指令不够清楚吗?”
乱入的少年被扔在隔离线外,归鹤鸣带着人四处查看情况。
黑色的石头孤零零躺在地上,一时间没人去管。
许振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过去,蹲下身子,用两只手捧起石头。
几乎就在他接触石头的一瞬间,笼罩在头顶的蓝光倏然大亮,瞬间盖过日光。
许振沐浴在一片蓝光当中,发现其他人仍是毫无所觉。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误入地球的阿凡达人。
没过几秒钟,蓝光达到最强的亮度,之后开始急剧收缩。
蓝光在许振的头顶——或者说在黑石头的上方,收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球,它一张一翕,如同人的心脏般有力地跳动着,仿佛在酝酿什么。
每一次跳动,它的直径都会变小一圈,直至缩成一个米粒大的小点,似乎再也没有压缩空间了,它便在许振诧异的目光中,轰然爆开。
无声的爆裂,霎时间散开漫天光点。
蓝色的光点如同冲击波一般涌向高空,而后慢慢飘飞,形成一场梦幻的光雨,像盈满天空的萤火虫,像漫天飞扬的蒲公英,更像远远望去的孔明灯灯群。
只不过这灯群不是向上飘的,而是向下飘的。
一颗又一颗蓝色光点,纷纷扬扬落下来,如同无形的雨滴,渗入大地、渗入人们的身体。
也许这是幻觉,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看到了这幅景象。
也许他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臆想。
但衣物覆盖下冰冷的金属骨架提醒他,这不是什么幻觉,更非臆想。
这时候,“噗嗤——”
许振发现,前面背对他站立的归鹤鸣,头顶突然窜出了一串黑色的小火苗。
那串小火苗从脑袋尖里顶出来,飘到距离发顶十公分的半空中,像是找到了一处舒适的巢穴,便不动了。
“噗嗤——噗嗤——”
无数人的头上相继窜出火苗。
远远看去,花木槿头上的火苗是奶黄的,小小一株,像朵小花。
被扔在地上的少年,他头上的火苗是金红色的,那几乎是把火炬了,张扬酷烈,气势汹汹。
许振下意识举起手机,从镜面的反射里,他看到自己头上的火苗——不,那并不是火苗,而是一抹枪灰色的流光。
那道细小的流光在他头顶上下翻飞、来回穿梭,构成一个朦朦胧胧的怪异形状。
仿佛是一把……钥匙。
许振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突然出现的剧痛打断了他。
这阵痛苦毫无征兆地出现,没有具体病灶,瞬间袭遍全身。伴随痛感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正在被拉扯,就要离体而去。
痛感强烈到让许振开始庆幸自己只有一半感觉,如果下一秒能昏过去就好了……但是他立刻意识到,不能昏倒在这里,因为距离他只有三米远的那名医生马上就会走过来,为他检查身体。
他下意识抱紧黑石头,踉踉跄跄地离开警戒线范围。
他想去找花木槿,花木槿看到他的情况,也紧张地跑过来,但两人还没有会和,他便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喂,小哥,没事吧,你醒醒?”
许振的意识尚未失去,朦胧间听到有个人在耳边大叫。
是那个叫归远岫的少年,被归警官扔出来的亲弟弟。
归远岫并未看到许振的脸,他只是听到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有个人趴在地上。
这个人穿着连帽套头卫衣,宽松的束脚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高帮运动鞋,身量很高,体型修长。只是他将自己包得很严实,头朝下栽倒,帽子套在头上,看不见脸。
归远岫一手去摘许振的帽子,一手拎起他的右臂,打算把人扶起来翻个身,掐一下人中。
正气喘吁吁往这边跑来的花木槿,正巧看到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
归远岫的手已经摸到了许振的右臂,他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