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树声沙沙,油灯照亮了整间屋子,金儿仍不见邓节回来,心中办事忐忑,怕出事。

一炷香后,方听见声响,甘生将马车驾到屋门侧,光线不甚明亮,甘生边打开车门,边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偷瞄她。

金儿喜出望外:“夫人总算回来了,咦,夫人的脸色怎么不好……”金儿抚着她往屋里走。

甘生那双眼睛微做一敛,牵着缰绳离开了。

“夫人,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金儿不停地追问。邓节见那甘生已经离去,门也已关上,脸冷下:“十日之内,不管谁人来找我,都说我病了,不见。”

金儿蒙在葫芦里,追问:“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说我染了风寒”

“若是太尉大人来也不见?”

邓节稍显不耐:“不见,谁人都不见!我染了风寒!”

金儿还不曾见她发火,白着脸道:“奴婢明白了”又谨慎的,用一种试问的语气道:“天色不早了,奴婢去给夫人去吃食去。”

邓节心里早已经乱如了麻,只一遍遍心道:那狡猾的赵翊莫要察觉出端倪才好。思绪百转千回,又飘飘的到了桓文那里,他哪里还叫桓文该叫刘昭才是。

吱呀的门声一响,金儿出去了,油灯点得少,她独自坐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只觉得寂寞正蠕蠕的爬上身,令她窒息,她立刻起来打了火折子又点了几盏。

越点越亮,她脸上仍是落寞,心里仍是戚戚,她的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也曾有过孩子,只是那孩子福薄,才两个月大便就没了,没了,她便再也没怀过。

门开了,夜里的风顷刻间灌了进来,刚点上的灯被吞灭了几盏。

赵翊瞧见她那副神情迷离恍惚的样子,走到她面前。她站在一排油灯前,脸色被映的忽明忽暗,赵翊半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反过手又用手背抚了抚,肌肤自是光滑,只是烫地惊人。

“大人怎么来了?”她凝视着他,那似含了一层水雾的眸子让本是想来试探她的赵翊陡然生出几分别的兴致,手掌的温度也更热了。

他垂了三分眼眸,睫毛下的阴影微遮住了他精明的眼睛,他扬起笑说:“甘生说你脸色不好,我自然要来探望夫人,问清原委。”

“或许是受了凉,还没有看大夫,只觉得头有些晕沉。”邓节淡淡的道,她并没有说谎,她心口堵闷,便一路敞开着车窗,此刻只觉得头更沉,似乎是真的受了凉。

赵翊按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搂入怀里,闭上眼睛轻贴在她额侧,唇似有似无得蹭过她滚烫的皮肤,他“唔”了一声,声音不甚清楚:“是热的厉害,在马车上受了凉?”

“或许。”她不躲他,耷拉着眼皮,声音毫无波澜,任由着他。

赵翊看在眼里,他轻摸着她的下巴,而后忽然一抬。

她受了惊,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亮如星,里面藏着笑,也藏着刀,他就像一只狐狸,狡猾而又从容:“夫人受了凉,我将那甘生斩了以慰夫人,夫人你说可好。”

邓节瞧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她眼前忽而浮现了天子,心头大震,额头硬是叫那赵翊逼出了几滴冷汗来,她说:“不过是受了凉,大人何必要多造杀孽呢?”

恰逢金儿取了吃食回来,推开门看也不看,高声喊了句:“夫人!我把饭取回来了!”再看只见屏风下瘦弱纤细的女子被男子搂在怀中,衣裳已散,发髻已乱,一句青丝柔柔的垂在雪白的肩上,而那女子的脸呈着一种病态的红。

“滚出去”赵翊冷着脸道。

金儿半是吓到了,以为自己要死,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赵翊转回头来,她这时候确实发了烧,神智半不清醒,心里脆弱异常。

赵翊自是看出来她面色不佳,又怎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她滚烫的皮肤便越发的灼人,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水,她竟开始挣扎,这还是她第一次反抗,他并不粗鲁,只是她心里痛苦异常:“放开,你放开我。”声音虽似娇吟,手臂却在打着他胸口。

她的力气虽不大,他却被打得烦躁了,冷声训道:“别同我动手。”

她不打了,身体簌簌的抖,眼泪一颗颗从那双迷茫的眼睛里掉出来,赵翊没再继续,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诱导似地:“怎如此难过?”

邓节眼里是天子,是蒋贵妃,他们都在骗她,她怎么也没想到,初来颖都面对会是这样的一副局面,没想到她们邓家效忠的天子是曾经抛弃她的负心人,她感受到异常的冰冷,异常的伤心,她的眼睛里涌出越来越多的泪水,但却不曾发出一点哭声。

赵翊伸手摸掉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手指在她耳侧抚了又抚,柔声说:“可是蒋姚惹得你伤心?”她本就烧得迷糊,最脆弱的一关毫无防备的被打开,身体一僵,而后不可抑制悲戚的发抖,双臂回报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结实的怀中。

赵翊笑了笑,又柔声问她:“可是因为天子?”

天子

邓节如梦初醒,眼泪忽地止住了,神智也清明了,像是临头被泼了桶冰水,但也就是这转瞬间她又明白自己失了误。

局势已然无可逆转。

赵翊一笑,不再说什么,起身将她抱到了榻上,他耐着性子同她说完那些话已实属不易,此刻他将她扔到榻上,见她那双迷离的痛苦的眼睛变回了以往的样子,微做一笑:“清醒了?清醒了就该继续做正事了。”他不想面对她那哭过的脸,尽管是美的,可做这种事时,他打心底烦女人哭,好像他强迫她一样。

金儿在屋子外面等着,直至那赵翊饱食饕足离开后,她方才进去,进去只瞧见她们夫人不着一缕的坐在榻上,被子也不曾盖,那张娇嫩美丽的脸仍是呈着病态的红。

“夫人”金儿把手里的木案往案几上一放,冲到榻侧,给她盖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灼人:“夫人,奴婢这就给您请大夫去。”

……

听政堂里,赵翊一只腿搭在身侧,手肘压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笑说:“程琬,你料想得半点不错。”

“哦?”程琬站在堂下,只觉他们主公兴致不错,道:“看来主公知道天子这次是有和谁谋划想要暗害主公了。”

赵翊说:“确是那蒋姚。”

程安一笑:“他们是想笼络夫人?”

赵翊身子向后轻仰靠在凭几上,轻念道:“穷途末路,不自量力罢了”

“那夫人那边?”程琬进一步询问。

赵翊复又一笑,起身走到堂前,随意往案上一坐:“我还真没能看透她。”他不恼,饶有兴趣地说:“她今日回来与前几日不同,格外的悲伤,戚戚,真是新奇,这么多日来还不曾见她般,你说她是为何而悲?”他说道最后陡然变得阴毒起来。

“悲戚?”程安喃喃:“若是忠于汉室,与蒋姚等人谋划后,当激动不已,或紧张,或忧虑,至于悲戚……或许为汉室前路之渺茫而悲戚?”

赵翊笑道:“我看不像”

程安放弃,摇头说:“臣不知为何。”目光一转:“夫人可会帮那蒋贵妃”

“若放三日前,有九分的把握,她定然不会,而今日回来……”赵翊眼前忽浮现出她那张迷离痛苦的脸,皱了皱眉,踟蹰道:“三分吧”

赵翊舔了舔嘴唇,命令道:“派人去查查她今日除了蒋贵妃还见了什么人,要仔细的查”他的声音冷到了骨头里:“兴许是天子呢?”

伴他左右的枕边人,若不查清楚,他寝食不安。

“蒋贵妃那边,可要先……”程安目光稍沉。

“先不要惊动她们,瓮中鱼虾掀不出风浪”赵翊悠悠地说:“将线放得长一些也无妨,最好一次将这些汉室的余孽全部打尽,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