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满天星(5)

满天星(5)

清早,阿姨将温热的早餐呈上餐桌,沈景明早就坐在那里。

晨光透进敞亮的窗户,窗帘被拉开,露出来蓬勃新绿,在信城这样房价窜天的地方,裴家别墅的后花园依然望不到边界,园丁大爷一早便开始修剪枝桠,生意盎然。

对面的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将手里的报纸翻页,墨迹印刷在纸张上,在光下显得柔和。

“爸,你一大清早又看报纸,先吃饭吧。”裴染浅浅打个哈欠,从楼梯上下来。

“家里这么多平板,看看新闻多方便啊。”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白瓷,她单手抵在耳侧,乌黑的发披散在肩上,看样子昨夜没睡好,“你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得辛苦容叔收拾。”

老人不满,瞪着她,“你这话说的,我们以前哪有这些,谁家不是看报纸的,现在老一辈的东西是越来越没人喜欢咯。也是,年纪大一大把了,不招人疼了。”

“爸!”裴染拿起餐刀,瞥他一眼,“一大早别阴阳怪气的。”

老人摘下眼镜,报纸被慢慢折在一旁,稀疏的短发黑白交杂,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你看看,还不许我说了。”他叹口气,把头转向一处,“景明啊,你妈又开始嫌弃我这个糟老头了。你来评评理,外公说得有没有道理?”

男生的手在空中顿一下,低低“嗯”一声,视线落回面前的早餐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明显敷衍的态度,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老人餐刀搭在白瓷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不满的皱起眉,“嘿你这孩子,今天吃错药了?”

裴染低低笑出声,勾出一道绝美的唇线,“他今天心情不好,咱不理他。”

光线落在老人满头银发上,几分神采奕奕。

他悄悄看沈景明一眼,只见他细密的睫毛微微卷起,大片乌青窝在眼底,肌肤透明的白,安静的吃着早餐。

老人收回目光,低声朝裴染开口,“谁惹着我外孙了?”

“生闷气呢。”她忍着笑。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抬眼便看见这片刻的温馨。

女人两道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带着笑意,低着头正和老人悄悄说些什么,酒红色的裙摆如丝缎般铺落在地毯上,掩着她的低笑声。

皮鞋踩在地毯上,他将手提包置在一旁,保姆添一份早餐置在桌上。

男人约莫三四十岁,蓄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双剑眉下流露出来内敛的深邃,叫人不敢窥探一二。

他拖开椅背,低调的沉香附着复杂的安稳,他迈着沉稳的步子,侧身坐下,白色衬衫的领口束着整洁的领结,一丝不苟。

握住餐叉的指尖微微收紧,裴染装作无意:“今天很忙?”

“嗯。”沈荣余沉声应一句,衣袖包裹着他结实的肌肉。

再无任何话语。

早餐吃得很安静,心不在焉。老人精神状态很好,随意吃了几口便和园丁大叔聊起杂事,转眼就离开了。

煎蛋在刀下流出金黄色的蛋液,男人的动作很利落,不过片刻,便抽过餐巾准备起身。

见他放下餐具,裴染出声叫住他:“你待会儿把景明送回去吧,我赶着回公司开晨会。”

女人的声音柔婉,语气含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商榷。

他看一眼腕表,又抬头看向不紧不慢的沈景明,剑眉皱起,“司机在等我。”

听见他的指一下接一下敲打在餐桌上,对面的男生抬起头看他一眼,男人正靠在椅背上,阖着眼,沈景明的手指动一下,唇抿的很紧。

“妈,算了。”碎发遮住漆黑的眸子,掩盖他眼底的死寂。

“不要耽误沈委员工作。”

男声一字一顿,带着浅浅的嗤笑。

沈荣余的眼倏然睁开,目光落在他身上很久没有离开。

半晌,桌面的手机响起,他起身,拎着公文包,大步离开,颀长的影落在地毯上,不留一丝痕迹。

沈景明陪着外公下了一上午象棋,寸步不让,大杀四方,气得老人跺脚,龙头拐杖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的把裴染敲了回来。

吃过午饭,裴染把沈景明送到公寓楼下。

“你爸爸,他很忙。”她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叹口气,低声辩解,“你多理解他。”

“知道了。”

冷笑一声,他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关上车门,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楼下。

红色的超跑嚣张又惹火,停在路边,裴染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前方一对夫妻身上,眼底泛出羡慕的微光。

低低笑一声,她轻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眼角卷着苦涩的痕迹。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刚刚的鬼话究竟是在说服沈景明,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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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电量已经预警,闪了两下便很快关机。

苦笑一声,姜春揉着肚子,两条腿依旧酸麻得不行。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两顿没吃,很饿,可她不敢离开。

她站起来,如之前无数次的动作,轻轻扣着身后紧闭的门。

依旧是无人应答。

她又坐回地面,纤细的脊背贴着冰冷的白墙,她轻轻揉着酸疼的两腿肌肉。

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膝间,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叮”一声响起,朦胧中,耳边传来低沉的脚步声。

心一震,她抬起头,男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电梯口,白衣黑裤,他换掉了昨日的衣服,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便利店的商标显现在上面,看上去很沉。

男生看她一眼,很快便移开目光,跃过她径直往前走。

身如玉树,目光澄明却深不见底。

眼睛一亮,她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两腿的酸麻,跑到他身边。

指尖攥住他的手腕,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小声叫他,“沈同学。”

没有人回应她,手却再次被人拍开,毫不留情。

白晰的手背瞬间泛红。

正午的太阳照射进来,落在地面,姜春看着他将手里的塑料袋落在地面,拿出钥匙开门,门锁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她呆了一秒,不顾手背的红肿,又想抓他的衣角。

男生已经侧身进门,他连看都没看,随意一闪,便让她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上半分。

下一瞬,门关了。楼道里又恢复了之前般寂静无声。

鼻子一酸,她靠在墙上,腿软一分,便滑落在地面,回到最初等待的姿势,没有再动。

一扇门,将两人彻底隔开。

寂静的屋子如离开时那般,沉寂到没有人气。沈景明将手里的塑料袋随意放在茶几上,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沉默无言。

花瓶里的花枝早已枯萎到干燥,他从来舍不得扔掉,甚至连每一片花瓣,都被小心保存起来。

夜里怕她着凉,他寻了半片沙滩,才看见她的身影。

可他看到的是什么?

她和别的男生拥在一起,一对璧人,月下缱绻,亲密无间。他就像个碍眼的局外人。

那他算什么?

明明不久前她还环着他的颈,趴在他的背上,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一遍又一遍说喜欢他。

克制住内心的嫉妒,不敢眨眼的凝着他们,他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可她呢,她没有推开陆燃,甚至扑进男生怀里,反手拥紧了他,她的每一个动作,在月下那么清晰,都在告诉他,他看见的就是事实。

随着浪声,他甚至能听见她低声的哭泣,不,该是嚎啕大哭,她的难过不曾遮掩半分,毫无保留的对着她的青梅竹马宣泄,指尖攥着陆燃的衣服迟迟不放,甚至,眼泪完全湿透他的肩头。

原来,她并不只有他一个。

原来,她的喜欢,谁都能给。

可他,只有她。

那一刻,眼里因她而起的火光,灭了,心凉透了。

海边的夜,真的很冷,很冷。

她追着他跑,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心底燃起的期翼,依旧希望她拦住他,给他一份解释,不管是什么,他都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可后来她却停住脚步,任由他离开,再没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追上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了吗?不是说喜欢吗?

那一刻,难过的快要死掉,窒息的疼。

心里泛起层层冷笑。

骗子。

从昨晚现在,他能对所有人应对自如,可偏偏刚才看见她那一眼,心便又忍不住的发疼。

砌起的心墙一瞬间坍塌,崩溃的彻底。

她眼底的乌青一片浓重,黑的骇人,憔悴极了,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又或许是他们二人腻歪了一晚上?如之前和他那般?

现在便想起他来。

心,止不住疼起来,似乎有什么在啃噬着。

玄关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一下比一下大力,最后,几乎是在用力拍门。

似乎,还夹杂着她低声的叫喊。

还是舍不得,沈景明坐起身,走到玄关,可下一秒,门外安静下来。

空气归于宁静。

手顿住了,他嗤笑一声,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

看啊,这就是她嘴里口口声声说出的喜欢。

她究竟有什么本事?总是能轻易让他崩溃到彻底。

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好半晌,又无力的松开,垂落在身侧。

即便这样,心里依旧留着一丝残念。

他修长的手指覆上门锁,下一秒,门被打开。

门外空空如也,她已经不在了,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如同从没有来过一般。

拳又被攥紧,发出骨指的摩擦声,心里不断冷笑,他将门关上,脊背靠着门,仰头看向白色的天花板。

看啊,又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跑了,别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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