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吻

韩衍既死,剩下的几个小喽啰更是成不了气候。季语迎着傍晚熹微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谢晅淡淡道:“我们原本打算在半月之后暗中杀掉韩衍,届时再编造一个足够真实的谎言,会更名正言顺一些。但他昨日突然绑了你,我们只好提早动手,以防万一。”

季语打趣道:“你名不正言不顺地接手了兵权,怪我咯?”

谢晅听出她言语间的促狭,慢条斯理道:“夜长梦多,早些动手倒也免了许多变故。”

“韩衍手握兵权一家独大,且对朝廷存有异心,圣上早已对他不满。韩衍一死,圣上也祛除了一块心病。我已向朝廷修书上奏,举荐你为新一任骠骑大将军,说你不仅勇武善战,且对圣上忠心赤胆绝无二心。估计过不了几天,圣上册封你为大将军的诏书就会送过来了。”

夕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地平线上氤氲的彩霞红得像血。天色昏暗,谢晅一张脸隐没在无边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色:“微臣自然对圣上忠心耿耿。”

季语嗤笑一声:“别用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搪塞我,你那点儿忠心,我心里有数。举荐你为大将军,不过是还你人情罢了。”

谢晅淡淡道:“你欠我的人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季语倒是坦荡:“先欠着,以后慢慢还便是。”

谢晅皱了皱眉,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季语打断:“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季语说罢偏了偏头,直直看进他眼睛里:“我醉酒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晅心下一凛,但他冷静惯了,面上不显还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我扶你回了房,而后替你守了夜。”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季语轻笑一声,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我醉酒后一向嗜睡,鞋子通常被我随便扔在一边。那天早上醒来时,官靴却端端正正放于床尾,显然是有人替我摆放过的。”

谢晅抿唇不语。

季语眯了咪眼睛,声音冰冷没有起伏:“庆功宴上喝酒之时,酒劲熏得我脸颊发热,我便解开了官服的第一颗扣子。早上醒来之时,第一颗扣子却被扣的整整齐齐。你在掩饰什么,谢晅?”

谢晅慢吞吞看向她,眼神阴沉如地狱恶鬼。殷红如血的暮色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徒添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邪肆:“我在掩饰什么,你早已猜到了,不是么?”

季语叹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你手里有我最大的把柄,要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不会告发我呢?”

“我自会替你保守秘密,因为……”他突然弯腰凑近了她,薄唇紧紧贴着她耳际,“我喜欢你啊,季姑娘。”

声音低哑,近乎呢喃。

四周静下来,一下子又静得太彻底。夕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地平线上再无一丝光亮。天黑了。

季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是乱了的。残存的理智摇摇欲坠,季语忽然意识到,她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

季语的嗓子干哑得说不出任何话,大脑里有根弦已经拉扯到极致了,在那一声绷断之前,她听见了他的低语:“你也喜欢我,不是么?”

他语气万分笃定,双臂撑在她两侧,高挑的身躯遮挡住她面前的一大片亮光,如影随形的是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季语被他笼罩在阴影里,眼角隐隐闪着泪光,却借着这片黑暗隐藏起来。

男人的眼神是如此露骨与直白,眼中灼灼燃烧的鬼火几乎要将季语的理智磨灭。在如此狭□□仄的空间内,似乎再也无法压抑某些深藏于心的情感。季语有些徒劳地挣扎着,妄图将事情拉回正轨:“你该知道,女子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我全族人百十条性命,怎么可能托付给虚无缥缈的喜欢二字?”

声音明显有异,打着颤。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何其惹人怜爱,那双娇滴滴的杏眸仰头看着他,明明慌得肩膀发颤,还要故作镇定的紧抿着唇。小模样娇怜怜的,无意间露出几分脆弱和无辜来,更添几分楚楚之色。

喉头愈发干渴灼烧,谢晅喘着粗气抱住她,如同一头吃人恶狼。一双半开半阖的清冷眼眸染上了三分独占欲,是季语从未见过的危险邪肆。

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直直从尾脊窜了上来,季语敏感地感觉到有危险的东西靠近了自己。她下意识想要挣脱,谢晅的眸色陡然暗沉下来,捏着她腰肢的手一紧,用几乎要揉进骨血的力道。

季语双手无力地抵在谢晅胸前,仿佛不小心落入凶兽利爪中的猎物,无处可逃。

他固执地问她:“你也喜欢我,不是么?”

脑海中像是有一根弦突然断裂,季语抓紧了他胸前的衣领,开口时不带一点理智:“就算我喜欢你又怎样,我们……”

谢晅忽然低头吻住了她,剩下的话语被尽数堵进唇舌里。他吻得极认真虔诚,似乎将所有压抑克制的情绪全部倾注在了这个吻里。

季语的思绪轻飘飘的,觉得谢晅的吻像战争,扩张、掠夺、囚|禁,无情侵略战败者的一切。她双手松松环着他的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腰带。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道,混合着他身体温热的气息,围绕在季语周围。

谢晅忽然撬开她的贝齿,把舌头探进她的口腔里,勾住她柔软的小舌吸吮舔舐。

他腰间的那只手瞬间抓得更紧了。

许是月光太过柔和,季语恍恍惚惚,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罢了。

几缕发丝随着风轻轻飘摇,谢晅唇角处洇出一抹殷红的血,显得格外靡丽。他左手死死扣住季语的手腕,发簪的尖部近乎抵着谢晅脆弱的脖颈。无论季语再怎么用力,发簪也无法向前刺出分毫。

季语这才抬头看他,眼神里是让人可恨的清醒。

谢晅双眸猩红地看向她,舌尖慢慢舔掉唇角的血珠,眼中残留着尚未消退的欲|色。

季语不甘心,一脚踢向谢晅。谢晅一只手抓住她踢过来的脚踝,另一只手紧紧捏着季语纤细的腰肢,轻轻松松便钳制住她。

似乎早就料到她攻击的动作,谢晅神态自若道:“我一直在想,你自幼女扮男装,为何没有一人发现你的女子身份。”

谢晅忽然顿住,声音低哑,透着危险的撩人:“后来我想通了。因为发现你女子身份的人,都死了。”

季语极力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终究徒劳无功,无论她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分毫。她索性不再挣扎,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像一头美艳妖媚的凶兽:“不错。以前都是借刀杀人,只可惜这里是你的地盘,只好亲自动手。”

谢晅垂眸看她一眼,平淡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能让你亲自动手,是在下的荣幸。”

季语柔下声线,素白的齿衬着殷红的唇,妖冶如志怪小说里摄人心魄的妖精:“你舍不得杀我的。放开我,我发誓绝不再动手。”

谢晅松开对她的钳制,将发簪重新插回她黑缎子般柔顺的发里,神色温柔:“我的确舍不得。”

季语闻言微怔。

谢晅突然伸手,递给她一个绣着绿竹的锦囊。

季语接过来,神色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谢晅将她额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有些软化,清冷眉目里揉进了几分浅淡的温柔:“当初渡河一役后,我受了重伤,整日躺在床上,你为了给我解闷儿,便给我捉了几只萤火虫。我今日在河边看见几只,随手捉来给你。”

烛火惺忪下,谢晅的眉眼像被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温暖得不可思议。

季语解开锦囊,里面赫然是几只走投无路的萤火虫,尾部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算不上多么耀眼,却直直照进季语心里。季语阴霾的内心好像碎开了一道裂缝,有光顺着缝隙照进去,哗啦啦亮了一大片。

季语突然有些迷茫。她一向冷心冷情,这种为数不多的心软,让她无所适从。她抬起头看他,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里像盛着一汪秋水,溺死人。

“你最好不要这样看着我……”谢晅凑近了她耳际低语,“否则,我会忍不住做些过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