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葵水

那夜意乱情迷之际,季语在谢晅脸上留下了几道颇为显眼的抓痕,谢晅这几日便递了个抱恙的折子,没来上早朝。可季语偏偏在此刻出了岔子,心不在焉捱到退朝,这才一路小跑出金銮殿。

她的葵水一向守时,这次竟提前了小半个月,让人措手不及。她昨夜逛灯会耽误了不少时间,今早匆匆忙忙起来上朝,更是没做什么万全准备。季语小跑到一处宫墙下,却被姬无夜拦下:“朝上我便见你脸色苍白,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季语还未答话,姬无夜却猛然将她拦腰抱起,神色慌张:“你流血了!我带你去看御医!”

季语常年不乱的理智啪嗒一声,有了崩断的迹象。心脏乱得失了序,焦灼得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季语脸上却不显,波澜不惊道:“老毛病了,回府歇一会儿就好了。”

姬无夜慢吞吞放下季语,上下打量她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勾唇轻笑一声。

“小骗子,”姬无夜缓缓靠近季语,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吐字,“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这一回,他终于看清楚了,季语刹那间慌张起来的眉眼。

姬无夜半眯着眼,如丛林里的猛兽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怕是女人才有的毛病罢。”

季语脸上笑意渐敛,手指早已颤得不成样子,仍语气平常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姬无夜饶有兴趣道:“是不是玩笑,小语心里比我清楚。世人皆知御史大人高风亮节嫉恶如仇,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主儿。”

季语冷笑:“若当真嫉恶如仇,还来做官干什么。”

“瞧瞧这万念俱灰的绝望表情,”他脸上是有些扭曲的温柔浅笑,“好好享受以后跌入地狱的生活,你会喜欢的。”

季语略一思忖,沉吟道:“姬无夜,你我二人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圣上对你早已心存芥蒂,你告发我也没什么好处,换不来圣上的信任。不如你我二人联手,里应外合,届时你想要什么,岂不是信手拈来。况且有我这把柄握在手里,自然不必顾虑我会临阵倒戈。”

姬无夜半真半假道:“小语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十几年的交情,我又怎会无故告发你。”

见姬无夜主动示好,季语倒也清醒得很:“别跟我扯什么十几年的交情,谈交情哪有谈利益来得真。”

姬无夜上下打量她一眼,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不过,我想跟你谈点儿别的。”

姬无夜说罢一把搂过季语,作势要吻她。

不曾想姬无夜竟对自己存了这般龌龊心思,季语干脆利落给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手脚放老实点儿,别得寸进尺。”

姬无夜被打的猛然偏过头去,可见季语用的力道之大。他慢吞吞转过头来看她,抓住季语纤细的手腕,紧紧贴在自己另一侧脸颊上,阴冷如毒蛇吐信的声音没来由让人齿寒:“来,小语也打打这边脸。”

动作亲昵又暧昧,可惜冷冰冰没有什么温度。

季语挣扎着想抽回手,却半分也挣脱不得。季语索性连看他一眼也不肯,好像他是什么污秽的腌臜东西一样。

姬无夜越发被激怒,冷声道:“我要做什么,可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现如今这个局面,到底是谁手里的筹码更多。”

“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但我不是你在府里养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若是触及我的底线,可别怪我玉石俱焚。”

季语毫不瑟缩地直视着他,带着一股一往直前的劲儿,咄咄逼人。在这样凌厉的怒气下,她眉宇间的轻蔑非但没显得刻薄,反倒添了几分媚态,美得极富有攻击性,越发让人移不开眼。姬无夜恍惚间生出一股错觉,好像普天之下,莫非她的裙下之臣。

季语不惧,姬无夜便不知该如何威胁她就范。对她的爱与恨在此刻被催发到了极致,像有一团火在心头爆炸开来,姬无夜恶狠狠踢了一脚朱红宫墙,色厉内荏:“季语!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语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退无可退的处境,一身冰肌玉骨的清冷模样像极了谢晅:“不是我不吃敬酒,是你非要逼我。”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眼尾上挑自带风情,可也是这一双眼睛,底下暗藏的只有冷漠与疏远。

姬无夜率先败下阵来,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嫌弃模样:“赶紧滚。”

季语眼角瞥见拐角处走来两个宫女,斟酌再三开口:“一时半会儿滚不了,还得小姬帮我打个掩护。”

姬无夜拉着一张脸,话里话外也嫌弃得很,但还是一路护着她走出宫门。季语抬脚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朝姬无夜拱一拱手:“之前的话还作数,只要小姬替我保守秘密,日后我定当倾囊相助。”

姬无夜斜睨着眼看她,神情散漫,十足的挑衅和嚣张:“看心情。”

被姬无夜堵得无话可说,季语索性放下帘子,朝马夫吩咐道:“驾车,回府。”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到了季府。季语回屋换好衣物收拾齐整,便听小厮在门外喊道:“大人,夫人和小少爷被贼人掳走了!”

季语心下一惊,推开房门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忙把攥了一手汗的书信交给她,季语稳下心神看了看,眉头紧锁。

季语监察御史的差事是步险棋,吃力不讨好不说,朝上的人都被她得罪个遍。但帝王要的就是一个不计利害得失,一心为他分忧的臣子,至于办不办的成,倒也不那么在乎。是以季语圣眷深厚,一时风头无两,饶是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御史大人。但官场如战场,只要一踏进来,稍不留神就会葬身其中。

眼见工部尚书欺压百姓已久,季语便给圣上递了折子,判了他腰斩。工部尚书之子岑咏思因此心生怨恨,索性把红蔻和小少爷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