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完)
第80章
“自?那日之后,长公主就常来看这?人。”
天空阴沉,飘着细蒙蒙的雨丝。宝结撑着伞站在庑廊下?,同萧风说话。
隔着细细绵绵的雨幕,萧风也看向不远处,正?在禅房外整理经书的明玄。他看了会儿,轻轻啧了一声:“的确和朱槙长得?极其相似。就是……”
萧风说到这?里蓦地一断,宝结看了他一眼,虽然萧大人停顿不言,但是她也知道萧大人是想说什么的。
其实,大家都是想的一样的事?。
她也沉默了一下?,才说:“奴婢跟着长公主这?么多年,知道殿下?其实只有在靖王殿下?身边的时候,才是最高兴的。”有时候,甚至殿下?自?己都意识不到。
萧风嘴角微勾,元瑾身边有宝结这?样的侍女在,他放心许多。
“好好看着你家主子,我要出?去一趟。”萧风说,“有事?就叫阿武来告诉我。”
宝结屈身应喏,看着萧大人的背影走远。
其实只要殿下?觉得?他是靖王,那他就是靖王。至于真的是不是,这?并不重要,甚至,无数人巴不得?他真的不是。
靖王殿下?若在,这?天下?间?会产生什么变化,还很难说。
等雨停时,元瑾已?经穿戴整齐了,叫宝结将准备好的点心提了过?来。
“殿下?,外头刚下?了雨,地都还是湿漉漉的,仔细脏了您的裙子。”宝结劝道,“眼下?太阳也出?来了,不妨等地干了再去?”
元瑾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摇了摇头。
“等地干了,他便要开?始晒书了。”她漂亮的眼睛微眯。
她已?经完全将他的日常摸清楚了,早上起来是早课,随后是挑水,劈柴,然后做寺庙里分给他的事?,下?午去法会供奉长明灯。晚上又是晚课,日复如此。
自?那日起,元瑾便在崇善寺住下?了。就住在当初靖王所住的别院里。她也向住持问清楚了,那长得?酷似靖王的人法号明玄,说是上次闹洪灾的时候,家里受难,故躲避到了寺庙里来。
元瑾当时以锐利的眼神盯着住持半天,才喝了口?茶问:“难道住持不觉得?,他酷似靖王?”
住持苦笑道:“当时贫僧是有所怀疑,只是见他可怜,才将他收留了下?来。更何况贫僧再三盘问,见他浑然不知,就也失了疑心。殿下?您多虑了,他当真不是靖王殿下?,若他是,如何会到崇善寺来。”
收容靖王无疑是件非常有风险的事?。当年靖王对住持有恩,所以无论?如何,住持都会护下?他。
元瑾并没有对此过?多追究。
不论?旁人是怎么看待朱槙的,元瑾与他朝夕相处,只一眼她便能?认出?他来。但他却表现得?似乎完全不认识她。这?些日子无论?元瑾几次三番的纠缠他,威逼他,他都毫无反应。而且也从不和她说话。
有时甚至元瑾看着他陌生而冷淡的眼神,自?己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其实,只要元瑾看过?他的身体,便能?判断他是不是靖王,到时候他也无从狡辩。腹部的刀伤,他身上这?些年行军作战留下?的伤痕,这?些都是不可能?去掉的。
但她总不能?直接把人绑过?来,脱他的衣服吧!
太阳懒洋洋地露出?头,藏经阁前面的水凼反射着明晃晃的光芒,寂静的寺庙深处有鸟儿的声音传来。
他正?在整理经书,要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到藏经阁里去。
一如往常地穿着僧袍,比原来清瘦许多,但他长得?极高,站起来后人如竹修长。以至于他过?门的时候,也要微躬下?身。
当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元瑾时,脸色便微微变了,嘴唇抿得?更紧。
元瑾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就抱着书绕过?她,径直朝藏经阁里走去。元瑾怎会让他过?去,上前一步又挡在他面前。
“女施主。”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淡淡,“我早说了并不认得?你,能?否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你现在不认得?我,那我说了之后,不就认得?了吗。”元瑾笑着说。
他的眼神亦没有波动:“施主乃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贫僧却是一介出?家人,无论?施主想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他说完推开?她,往藏经阁里走去。
元瑾却并不觉得?挫败,之前是她欠朱槙的太多,现在她要用?尽力?气来弥补他。
她跟着他往里走:“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放心,并非我亲手所做。不过?也是我盯着做的,算是有些心意在里头。都是素点,你吃得?。”
他却不再说话,闷头整理东西。
似乎觉得?她是油盐不进,所以他不打算再理会她了。
元瑾把竹篮放在地上,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看他。
明玄在万千的藏书之间?穿梭,对于她随意出?入佛门重地,也并不置一词。只要她高兴,拆了寺庙住持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只是随意出?入而已?,他也不必去自?讨没趣。
之前这?藏经阁做过?他的书房,但如今这?藏经阁已?经半点他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不过?是个普通的书阁。正?如眼前这?个人,当真是除了外貌,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朱槙的东西。
“朱槙。”元瑾说,“你不理我,可是怪我害你失去了皇位?或者你后来查到,黄河决堤其实是白楚所为,就以为是我使了计策?”
他仍然不理会。
“你何必在这?里装和尚呢?你头上连戒疤都没有,就不要再骗我了。这?不是你靖王殿下?的作风。你难道不想重夺皇位吗?”元瑾又说。
他深吸一口?气,跨出?藏经阁去搬书,似乎是想避开?她。
元瑾跟着他出?来,笑着道:“你要搬书吗,那我帮你搬吧!”
几个伺候的丫头在藏经阁外候着,见长公主要准备亲自?去搬书了,立刻要上前来帮忙,被宝结拦住了。她摇摇头,示意丫头们跟她一起退下?。
元瑾搬起一摞书,他看了她一眼,既不阻止也不赞同。
不管元瑾做什么,甚至有一次被掉下?来的书砸到脚,钻心般的痛,他都未曾理会。
元瑾跟着他搬了小半天的书,她长这?么大何曾做过?力?气活,累得?两?根胳膊酸痛不已?。方才那书掉下?来时,又是书尖砸到她的脚,夏季穿的缎子鞋非常轻薄,她便被砸得?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元瑾其实有些丧气,便是他骂她,呵斥她,也好过?完全不理会她。
但这?样,却让她更确定他就是靖王,并且肯定是记得?她的。否则任是谁,也不会这?般对一个陌生人。
自?然,元瑾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这?些天的纠缠能?让一个人有多烦。
到了吃斋饭的时候,明玄下?午还要继续干活,便没有去食所吃饭。而是一个小沙弥送过?来的。
他合十双手,平静地对小沙弥道了声佛号,客气地说:“麻烦师弟了。”
他身着僧袍,气质温和,态度比面对她的时候可能?要好那么一百倍。所以看起来是如此的儒雅,这?倒是跟平日的他有些像了,元瑾坐在一旁抱膝看着,有那么些嫉妒。怎么他对旁人就这?么友善,对她就这?么冰冷。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反过?来的。
小沙弥也回了个佛号,却是红着脸,眼睛不住地朝元瑾这?边瞟。
寺庙里的人都知道,新来的明玄师兄竟然被长公主殿下?看上了,欲收为面首,明玄师兄坚决不从。让无数的师兄弟为之扼腕,听说这?位长公主不但身份极为尊贵,而且长得?美若天仙,时常跟在明玄师兄身后。大家都想一睹芳容,故给明玄师兄送饭这?事?成了热门任务,大家都争抢着要来。是住持觉得?太不像话,干脆安排了他来。
现一看,这?长公主果然漂亮得?像仙女一般,而且一直盯着明玄师兄看,那肯定是当真喜欢他了。
小沙弥不是很理解,明玄师兄怎能?如此的不怜香惜玉呢。
他知道,有好些师兄,都巴不得?长公主看上的是自?己,便是还俗也心甘情愿。
小沙弥送了饭就走了。明玄接了食盒,坐到台阶上打开?。
元瑾悄悄地走过?去,只见到他吃的东西是一小碗炸豆腐,一碟青菜,两?个馒头。她顿时有些心疼。难怪他瘦了这?么多,如此吃法,他又整天干活,怎么会不瘦!
自?然她也明白,寺庙里就是这?样的菜,既不可能?有荤腥,豆腐就是最好的菜了。
她见他已?经拿起馒头开?始吃,就悄声走进藏经阁,将她带来的那盒素点打开?。里头是枣泥蜂蜜糕,炸得?金黄的红豆馅儿金丝酥,一碗糖蒸杏仁豆腐,一碟切好的香瓜。她提着食盒坐到他身边,执起食盒中的筷箸,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金丝酥。“这?些菜色太清淡,你吃这?个。”
他沉默了一下?,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随后他伸出?筷,却是将她夹来的金丝酥拨到一边,继续夹了一筷子青菜。
元瑾深吸了一口?气,脚还隐隐作痛,他却偏偏这?样倔强。她又一向被人娇惯,什么时候是将就人的性格了!
她又夹了快枣泥蜂蜜糕给他,他依旧是如此。元瑾终于忍不住了,筷子一拍:“朱槙,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吃这?些对你的身体好吗?就是要和我置气,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
他却神色平静,但终于说:“施主若是忍受不了,便离开?吧。”
然后又加了一句:“我的身体如何,实在是与你无关?。”
说完的时候两?个馒头已?经吃完,他将食盒放在屋檐下?,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收。不再理会元瑾,进了藏经阁。
宝结这?时候正?好来叫元瑾回去吃午饭。
“殿下?,宴席已?经备下?了。”她道,“陛下?来信,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宝结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抬起头,却见殿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藏经阁。她突然心里一寒,有种殿下?想一把火把这?里烧了的感?觉。
殿下?本来脾气就不怎么样,又爱记仇……
想必是那男子又让殿下?吃闭门羹了,而且比前几次更严重。
“没事?,我不想吃。”元瑾道。
“那殿下?……是如何打算的?”宝结试探地问。
元瑾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她必须出?狠招了,这?样温水煮青蛙,对他是没有用?的。
“我晚上会自?己回去。你叫所有的侍卫宫女都撤去,不许隐藏在我周围。”元瑾淡淡道。就算她现在是住在寺庙,其实暗中也有无数人在保护她的安全。
宝结犹豫着不敢同意,但是当长公主的眼神扫过?来,她仍然只能?低头应喏。
陛下?的吩咐她不敢违背,可长公主同样也不是个善茬。更何况现在陛下?山高皇帝远,还是听长公主的比较重要。
如此安排之后,元瑾就没有再跟着明玄。
他偶然一回头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没有坐在门口?,地上只放了一个描金的食盒,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柔和的金色光芒。
四周空落无一人。
明玄看着门口?,眼神如不见底的深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藏经阁的书终于整理得?差不多了,此刻已?经连夕阳都落了下?去。暮色四合。
明玄离开?了藏经阁,准备去禅房做晚课。
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在此之前他在寺庙里是很低调的,但现在因为元瑾的事?,路上师兄们都在对他侧目,笑着跟他打招呼,并且开?玩笑地说:“长公主今儿没跟着师弟?”
他对此并不回答。
师兄们嫉妒也没有办法,谁让明玄长得?好看呢,听说有权势的女子便喜欢这?样的。模样又英俊,身材又好,性格沉默,能?够在某方面特别地满足她们。
不过?明玄师弟一直刚正?不屈。难道是长公主终于不耐烦,所以不纠缠他了?
难怪明玄师弟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明玄走过?了这?些无聊的师兄们,才到了上晚课的禅房。
禅房在花木深处,盛夏盛开?的忍冬花香气弥漫。
这?是住持最喜欢的花,既能?看,又香,还可以泡茶喝。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会让寺庙中的僧人收一批晒干,省了买茶叶的钱,还格外的别致。
花架旁是个池塘,住持刚种下?的荷种发了叶子,但今年还没有开?花,荷叶倒是长了半个池子。
明玄正?要进禅房,突然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明玄法师请留步。”
他的背影微顿,但似乎仍然不想理会,径直朝门内走去。
元瑾站在了池塘边,黑色缎子鞋鞋面上,正?好绣着精致的荷花花样,与背后的河水交相辉映。她垂眸盯着自?己的绣鞋,笑了笑:“你还是不理我啊。我知道,自?己欠了你一条性命,就一辈子都还不清。如今,我百般讨好你,你仍然不接受,倒不妨就把这?条性命还给你吧。你要不要就是你的事?了。”
他仍然在往前走。
元瑾最后无谓一笑,闭上眼打开?手,向后一步,瞬间?就掉入了荷池之中。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随后就完全沉没了下?去。
明玄的脚步声终于停住。
他闭上眼。不,他不能?回头,她不会死的!
她这?样的人,永远都有办法让自?己不死
他再睁开?眼时已?经坚定了想法,一步步地向前走,只是脚步越来越艰难。
因为背后一丝声音都没有传来。
元瑾却很快被水吞没。
头顶是无数光线穿过?池水,将池水折射出?无数的,深深浅浅的绿色,波纹晃荡,而她在死死地控制着自?己不挣扎,屏息等着。水的窒息感?实在是太难受了,她很快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但是他还没有下?来。
是不是太冒险了?
赌他还爱自?己,可是他真的爱吗?
她很快就不能?再思考这?些问题了,窒息让她非常不舒服,意识模糊,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挣扎,耳朵里全灌进去水,嗡嗡地十分难受。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再不浮上去,可能?她就真的要死在这?儿了。而在此之前,她让护卫都撤走了,所以也不会旁人跳下?来救她。
她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但是越等就越失望,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违背她的意志。
水的窒息像噩梦一般将她包围,她还是再等一下?,再一下?。他肯定会来救她的,肯定会的……
元瑾非常难受,眼前逐渐的出?现白光,思绪逐渐混沌,只剩下?身体自?我的意识开?始拼命地挣扎奋起。她几乎就要放弃了,她就要放弃了。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破水的声音,一个如箭一般的直冲下?来。他的手从后面将她搂住她的腰,奋力?划开?水幕,将她带上了岸。
他还是舍不得?抛下?她,来救她了!
元瑾心中涌动着欣喜!
上岸之后她立刻被他按着胸口?,咳出?了一大口?水。
元瑾本来就没有完全溺水,吐了水之后就清醒了过?来。但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他掐住了脖子,对上一双的眼眸,他怒道:“你费尽千辛万苦,重回尊位,就是为了寻死吗?你知不知道这?潭子的水有多深?”
元瑾看着面前僧袍尽湿,不停地喘气,几近愤怒地看着她的明玄。露出?了笑容:“朱槙,果然是你。你总算是承认了。”
这?笑容让他更加恼怒,他冷笑:“什么朱槙,您是长公主,您的事?迹自?然大家都知道。”
“但是只有朱槙会说这?些话!”元瑾拉住了衣袖,握住了他的手,“朱槙,你不要这?样了,让我带你离开?吧!你根本就没有受戒!”
“受不受戒是我的事?,与施主无关?。”明玄想甩开?她的手,但是她却抓得?很紧,露出?一种孩童一般乞求的眼神,可怜地看着他,“朱槙,你欠我的已?经还清,可是我欠你的,恐怕要用?余生来偿还了。你不能?丢下?我。还有,我现在头疼,走不动路……”
她还讹上他了!
明玄知道,平日就是暗中都会有无数人跟着她,他根本不必同情她。
他坚决地甩开?了她的手离开?。
而元瑾躺在长椅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带着微笑。
他果然还是绷不住的,下?来救他了。他就是在生她的气吧?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突破口?,她就能?一点点地将他的固执土崩瓦解。
休息了好一会儿,元瑾才能?站起来。
虽是夏天,但是元瑾浑身湿透,让风一吹还是冷极了。她得?回去换身衣裳,否则明天恐怕要伤风了。
他的心还真硬,竟然就这?么丢下?她走了!
元瑾心里抱怨,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禅房的花木里。
待她走后,竹林中才走出?一个人,穿着半旧僧袍,面容英俊而儒雅。他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眼神终于有了波澜。
她竟然真的,将所有的人都撤去了。方才若他不跳下?去救她,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被淹死?
明玄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禅房。
元瑾今日湿漉漉的回去,却是将宝结吓了一跳,生怕她冷出?个好歹,连忙又是烧热水给她洗澡,又是喝驱寒的姜汤。第二日起来,摸到她的额头并不烫,她才松了口?气。
“替我梳妆吧。”元瑾却吩咐她,一边揭开?了被褥。
长公主竟然又要出?去,宝结这?次势必要阻拦了!
她劝道:“殿下?,您不能?再这?般了!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倘若您有什么好歹,跟着的侍卫必定要赔命,就是您不在乎自?己,也得?想想他们!”
元瑾轻轻叹道:“我心里都有数。”
她坐到妆台前,用?檀木梳轻轻刮着头发,看着镜子中自?己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她皮肤雪白,翦水秋眸,眉眼间?又有一丝清冷倨傲,似乎比原来还要有几分色气之美。
“明玄法师今日去早课了吗?”她侧头问。
宝结摇了摇头,低声说:“说是昨夜回去就伤风了,今早便罢了早课。奴婢已?经暗中叮嘱人,送去了治病的汤药。”
伤风?
元瑾眉头轻轻一皱,他不是救起自?己之后就回去了吗,怎么会得?伤风。
他现在身子真是差到如此地步了?那当真是她的不是了。
她可就一定要去看他了。
寺庙僧人的住处都在后院,一向是谢绝访客的,更何况还是女香客。不过?这?对于元瑾来说自?然也不算什么,她径直朝院中走去。将侍卫留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普通僧人的住处自?然不会太华丽,一排排的僧房,院中种着几株枣树,绿叶间?开?着细小翠绿的枣花,细细簌簌地落在地上。寺中清净,有鸟儿清幽的鸣叫声回荡在山间?。明玄的住处在最拐角的一间?,十分小,怕是只有元瑾半个书房的大小。
元瑾站在门口?,扣响了门。
里头就传来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是小师弟么,快进来吧。”
元瑾自?然不管他说的是谁,反正?他说了请进了。她推门入内,只见里面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木床,一只小桌,不光放着茶杯,还供着一尊小小的佛像,蓝色的烟丝丝缕缕飘逸。屋中的光线很暗,只见明玄躺坐在床上,正?在喝药,僧袍就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俊容果然有一丝憔悴。
但当他一抬头,看到竟然是元瑾时,表情立刻就变了。
“法师似乎不想见到我的样子。”元瑾走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道。
明玄淡淡地道:“女施主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何必前来。”
“法师昨夜为救我,得?了伤风。我自?然要来看看的。”元瑾很自?来熟地说,“这?药可还好,我记得?你不喜苦,便叫人放了许多的甘草,尝来应该就没这?么苦了。”
明玄忍了又忍,才问:“你还想做什么?”
元瑾抬起头,她笑道:“今日来,是逼法师还俗的。”
说罢她站起来,手放在了腰间?,解开?了翡翠噤步,放在桌上,又开?始解腰带,脱下?外面的褙子,里面是一件杏黄色的,薄如蝉翼的纱衣,已?经能?隐隐看到亵衣,和雪白的脖颈了。
明玄的瞳孔一缩,在看到她隐约雪白的胴体时,他腹下?就已?经一紧。
已?经完全长大的元瑾,自?然要比她少女时期还要诱人,身姿姣好,肌肤如雪。
只是佛门重地,她竟如此作为,果然大胆。他闭上眼睛转向一边,冷冷道:“请女施主自?重!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这?……着实是不知廉耻。”
“哦?”元瑾笑着坐在他床上,甚至爬到他身边,坐到他大腿上。
她细白的手指,也放在了他瘦削的下?巴上。轻轻靠近他,在他耳边说:“那么法师,为什么不推开?我呢?”
轻而热的气流,带起身体的阵阵火热。明玄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与她相反的,是自?己越发的坚-硬。他无可避免的,立刻就被她所诱-惑,甚至要捏紧拳头,才忍得?住不狠狠将她抱在怀里吻她,进而要她。这?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哪里还有别的力?气去推开?她。只怕没有推开?,已?经反将她拥入怀中,肆意亲吻了。
“你自?己就该自?重。”他僵硬地道。
“那我自?己要是不知道呢?”元瑾笑着说,她的手挑开?了他的衣襟,手指如游鱼一般地伸进了他的衣裳里,摸到他壁垒分明的宽厚胸膛,他突然蹿高的体温滚烫。再往下?探去,果然摸到他腰间?的伤口?,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能?摸到微硬的伤疤,而她这?些摸索的动作,无疑是一种极致的挑-逗。
在燃着檀香,供奉着佛祖的屋内,他苦苦压抑着自?己涌动的欲望。当她摸索到他的身体,带起阵阵酥麻时,明玄的拳头已?经越捏越紧,咬牙道:“你给我出?去……”
“我才不出?去。”她说着,伸手捧住他的下?巴,在上面印了个柔软的吻。
而这?个吻,就是一切崩溃的开?始。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紧接着一用?力?,将她身上仅余的衣裳也扯掉,露出?雪白得?耀眼的峰峦。而他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
佛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都没用?。他就是无可避免地被她诱惑。
她就是魔,无所不在地诱惑他,他为这?个魔付出?了一切。而魔还不满足。
元瑾终于得?偿所愿,她自?然无比地配合他。她也沉沦在欲-望中,被他卷入了惊涛骇浪。但是他的需求仍然超过?了她的预期,仿佛在宣泄某种情绪,又好像是压抑不住的情潮。他的动作非常强硬,毫不留情。
她为自?己这?个行为痛悔不已?,几经哀求,也没有换来他的停止。最后她疲惫地沉沉睡去,睡在他的怀里。
他搂着她静坐,看着在他怀里沉睡的她,粉白的面容,轻甜的呼吸。她睡得?毫无防备。
大概只有到这?个时候,他终于确定了,她是真的爱他的。
他轻轻摸着她的脸:说:“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不要怪我以后不放你离开?。”
而她的回应,只是发出?了惬意而模糊的哼声,转身一侧,继续睡在他怀里,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襟。
门再次被扣响。
明玄,或者是朱槙,扯过?一旁的被褥将元瑾盖住,淡淡地道了一声进。
只见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着程子衣的侍卫,在朱槙面前跪下?,道:“殿下?,这?崇善寺……咱们还要留到什么时候,裴大人说王府有一堆事?等着您处理,若是在不回去,就要火烧眉毛了。”
朱槙嘴角轻轻一扯,道:“我的伤已?养好,现在就可以走了。”
一行人,带着沉睡的元瑾,消失在崇善寺的僧房里。
阳光明媚,当元瑾再次醒的时候,发现透过?窗扇的光线已?经昏黄了,照得?满室金色的余晖,有种静谧而安宁的温暖。
她浑身酸痛,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僧房里,周围陈设华丽而地调,看得?出?是在个极为富贵的地方,只是也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连风吹动屋檐下?的灯笼都听得?见。
这?是何处?
她怎么到了这?里?
元瑾揉了揉太阳穴,立刻想到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头痛不已?的同时,脸上又浮现一种无奈的笑意。
果然,朱槙再怎么落魄,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那样,他留在崇善寺就是有目的的。
房子与外面隔着屏风,元瑾听到了人轻细的说话声。
她勉强支撑着站起来,走到屏风旁边,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朱槙面前,恭敬地说:“……顾珩的确厉害……您又在养伤,我们不敢叨扰……营山的总旗已?经被抓了……”
“知道了。”朱槙只是说,“你先下?去吧。”
陌生男子拱手退下?后,朱槙才说:“你要听到什么时候?”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醒了。
元瑾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到朱槙装束仍然未变,还是着一袭半旧僧袍,一副禁欲清冷的模样,与刚才强势的朱槙判若两?人。她道:“殿下?既把我带到这?里,总得?告诉我这?是何处。宝结若晚上没找着我,是会着急的。”
“你冰雪聪明,猜不出?这?是哪里?”朱槙只是问。
其实元瑾已?经猜到了,这?里应当是太原那个真正?的靖王府。
她向他走过?去,问道:“殿下?怎么扮成和尚了,当真是想引我上钩?”
“引你上钩?”他冷淡道,“想得?美,我本就在崇善寺养伤。”
当时朱槙知道救元瑾势必凶险,其实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他掉落入黄河后不久,就被自?己的亲信救起来。只是那时候的他的确是命悬一线,别说出?来夺皇位了,就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亲信知道他此刻病情危重,连忙将他送往崇善寺。
崇善寺中有个老僧人,是不出?世的圣手。当年他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还是朱槙将他安置于此处。所以朱槙一直留在崇善寺养伤,并且剃了关?头装成一个僧人,以混淆别人的视线。同时将自?己原来的部下?暗中聚集起来。
山西本来就是他的大本营,很多将邻都是他的旧部,聚集势力?非常容易。
元瑾笑眯眯地朝他走过?去:“殿下?就别诳我了,你若只是养伤,何须装得?这?么像,还需要做什么早晚课,劈柴挑水的。你就是在生我的气,所以不理我,对不对?”
她走到他面前时,又径直坐到了他怀里,仍然像刚才那样,掐着他的下?巴问:“你为何生我的气,之前明明是不气的。让我猜猜,你查到了黄河决堤是白楚所为,便觉得?是我的算计在里面。终于彻底对我死心了,是吗?”
朱槙搂紧了她的腰,垂眸看着她的脸:“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原因?”
这?难道还不够么……
“方才,我的汤药中,你给我下?药了吧。”朱槙继续说。
即便是她引诱他,他也不会这?么难以自?持。只有一个解释,她在药里面动了手脚。
“我没有。”元瑾眨巴着眼睛,她怎么会承认。
“还不认?你以为我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会胡乱冤枉你么。”朱槙眉一挑,眼神冷峻起来,这?有点像他平日要责问人的样子,元瑾看得?有些心虚。
“哦。”元瑾说着,想从他身上站起来,“既然殿下?不信我,那还有什么说的。”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桎梏得?紧紧的,她连起身都做不到,更遑论?离开?。
元瑾也伸手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里面有力?的心跳声。他是比以往瘦了,但还是鲜活的,健康的。她将他抱得?紧紧的。喃喃着:“朱槙,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为什么活着不回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她终于完全置于他的气息和怀抱中,有些委屈地说:“你还一直不理会我,你知道溺水多难受吗?”
朱槙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发,他说:“难受你还往下?跳,不想活了吗?”
“可是你不理我。”
“我需要思考。”朱槙终于说,“其实你做这?些事?,我很高兴。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元瑾侧过?头看他,竟然看到他的目光,同以往一样的温和,她不由地好奇:“你确认什么事?了?”她突然感?觉到,就是因为确认这?件事?,朱槙才终于转换了态度。将她带来靖王府,便是彻底地暴露身份了。
“不重要了。”他笑了笑,“你不报家仇了?”
元瑾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家仇已?经报完了,剩下?的是我欠你的,朱槙,接下?来你休想抛下?我去别处。”
“好啊,那以后你便休想离开?我了。就是你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最后这?句话的语气加重,若说是誓言,倒不如说是如影随形的诅咒,“薛元瑾,你记住了吗?”
她心中却倍觉甜蜜,点点头靠他更近。
两?个人就这?样躺着,夕阳的余晖笼罩了屋子。她不再心中不安,不再心绪不定。贴着她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就是一切坚实的力?量来源,她知道在他怀里,她什么都不必担心,他永远都会保护她。
过?了很久,元瑾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不知道,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也许不会放你。不过?你可以传信给你的侍女,免得?她们到处找你。”
“其实山西就是你在作乱吧?”
“嗯。”他没有丝毫隐瞒。
“那你为何不回来重夺皇位?”
他沉默后说:“我在等时机。”
“那你等到了吗?”元瑾笑着问。
“不想等了。”朱槙说着,低头亲了她一口?,“不过?元瑾,你弟弟这?辈子别想踏实了。”
元瑾笑了起来:“朱槙,其实我知道,你向来想要的东西就不是皇位。对不对?否则早在很久前,皇位就是你的了。”
“那我想要什么?”朱槙淡淡道。
元瑾就跪坐起来,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又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看到他的眼眸亮起来。
所以她微笑着,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中。
夕阳美好得?像一场华丽的梦境,暖洋洋的金色,温柔而缱绻,揉尽这?世间?的一切柔情。
*
至德三年,周贤帝划山西、陕西东部,河南北部部分地区为靖王朱槙封地,统辖边疆九镇,以御外敌。同年四月,靖王清扫边疆,收复袄儿都司部,扩大帝国版图。史无前例,周朝达到疆域最广的朝代,靖王名声空前绝后,一时无双。
同时,周贤帝任用?贤臣白楚、徐贤忠、张世林等人,开?创‘贤德之治’,改善民生,发展生产,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空前,万国来朝。
两?人将周朝推到繁荣的顶端,史称周贤帝与靖王为“至德双雄”,百世流芳。
周贤帝一生无子,过?继嫡姐薛元瑾与靖王之长子为太子,于至德二十五年继承皇位,史称周景帝。景帝一生离父,养于贤帝身侧,自?幼聪慧过?人,天资不凡,后为千古名君。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苦了你们了。
其实靖王当皇帝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元瑾始终不是赵长宁,她无法与靖王在朝堂上并肩作战。一旦靖王登基,她就只能退居二线,身处后宫。这对于元瑾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倒不如靖王仍然是靖王,而元瑾是长公主,这对于元瑾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感情。
还会有个番外,写一下两人与闻玉的事。本文就HE啦~
其实完结得并不算仓促,因为主冲突的确都已经解决了,写得长也只是拖泥带水。
如此,期待与大家的下次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