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生的两败俱伤
“魏候的死水落石出了!”
原本喧嚷的集市戛然鸦雀无声,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喊话的人身上。
“还是张陵!”
“什么!张陵?他和魏侯不是金兰之交吗?他怎么也下的去手!”
“道门的消息,张陵是被狐妖迷惑,现在已经入魔了,赵国怕是要亡了啊!”
“狐妖实在可恨!道门道长可要为我们除了这个祸害啊!”
“就是!狐妖不除!遗祸无穷啊!”
诛杀狐妖,为民除害等字眼在人们口中愤愤宣泄。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墨衣的男子在人群中疾走穿行,他低着头,手里拿着装着布料的包裹,腰间插着一把成色不错的玉笛,慌忙离开集市。
他来到山中的一座茅草屋,见一位老者屹立在屋前,手中抱着襁褓的婴孩,他加快步伐,心脏“砰砰”直跳。
“师父,您怎么在这里?灵晰人呢?”
老者叹了口气,道:“走了。”
空气骤然静止,男子将头顶的斗笠取下,露出些许稚嫩的容颜。
他就是张陵,如今,张陵与狐妖的事已经天下皆知,也惊动了世外的云冀山,以至于太羲真人亲自下山寻人,张陵知道,师父定是对自己失望,前来问罪。
张陵依旧担心的问:“灵晰为何离开,师父您可有为难。”
太羲皱了皱眉,看自己徒弟真是病的不轻,居然认为是太羲刁难了曲灵晰,太羲解释道:“是她将孩子交给贫道的,道门发现她族人的藏匿之所,现在双方可能已经交战,她担心亲人,所以离开了。”
张陵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笛,哀默道:“她走时,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太羲平淡道:“无言。”
张陵:“……”
太羲将襁褓中的婴孩正了正,道:“你和狐妖有了孩子,你可知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云冀山?”
张陵跪在太羲身前,眼眶泛红,泪珠下落的本是有些收敛,但随着头部的倾斜如雨滴掉落地面,道:“弟子知错,孩子是弟子的亲生骨肉,他母亲祖辈是仙族,他没有妖气,弟子求师父放过他。”
太羲道:“现在道门还不知他的存在,能藏就藏起来吧。”
张陵道:“谢师父。”
接着,太羲盘问道:“阿陵,世人皆道,帝都两宗血案都是你所为,我不信传言,便来问你。”
张陵刚松懈的双手再次收紧,道:“国师柳长宁正是张陵所杀,弟子有愧,有悔,对不起师父多年教导。”
“只是魏大哥和昌平公主双双死于新婚之夜,实在蹊跷,弟子也是听说,这些都与灵晰无关,弟子愿罚。”
太羲道:“罚?长宁待你如何?”
张陵道:“弟子入帝都后,国师对弟子如师长相扶,照顾如至亲相护。”
太羲道:“那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张陵道:“张陵愧对……”
太羲看着张陵长大,自是信他不会无故杀人,也知张陵有苦难言,但死的不是无名小卒,皆是赵国脊梁,这样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太羲要如何才能护住自己的徒弟。
太羲道:“阿陵,和我回云冀山领罚吧,我纵然想饶了你,还得看两位长老的意思。”
张陵道:“是,谢师父。”
张陵此时留在人间,也很难生存,况且还有个婴儿,先前两次妖乱所见的道门人众多,若是被发现,难以一敌众,和太羲回去虽然是领罚,但是各长老也不会太过苛责。
云冀山是千年仙府,地处益州,仙山险峻,人烟甚少,隐匿世外,外门人是很难踏进云冀山的。
张陵回到云冀山,太羲以张陵年纪小,难免犯错为由,罚张陵禁闭思过,掌门玉清和长老玉衡也没多说什么,便由着太羲来。
孩子由太羲吩咐照顾,张陵也很放心,便在禁室调息了几日。
等太羲再来找他的时候,事况发展的越来越糟糕。
太羲告诉张陵外面的状况,道门灭了狐族,但是没有找到曲灵晰,而后道门去剿灭狐族的人,都有去无回,看伤口,是妖所为,再次激起了对妖的仇恨。
现在道门集结,大批人马正往云冀山来,向张陵要说法,云冀山三位长老恐怕也是拦不住,必须开山门,交张陵。
三位长老统一口径,依着民间的说法,张陵被狐妖迷惑,才量成大错,如今已全然而解,一切错在狐妖,与张陵无关,以这样的说辞,救张陵一命。
张陵心中愧疚,曲灵晰从未沾染那么多,却是要以她妖的身份,背下所有的锅,三位长老劝说下,如今早日平息众怒,息事宁人才好,免得祸及云冀山。
太羲直言,不想再失去一个徒弟,张陵只好听从。
三位长老出面,向前来的道门修士解释开脱,本以为张陵保住了,道门便会罢休,谁知,一个修士的言论,将张陵方寸大乱。
“玉清掌门,据我所知,张陵和狐妖还生有一子,张陵先前为天下降妖除魔的功勋,我想道门没的说,但是狐妖的孩子可否交出来!”
此话一出,让三位长老和张陵都猝不及防,按道理,孩子的事应该没人知道,但风声却漏了出去。
接着便是道门众人的附和,要玉清交出孩子,道门振振有词,皆知孩子的存在,众人的口舌让张陵恐惧,身体不由颤抖,太羲出手将张陵扶住,肃穆凝视着张陵。
玉清道:“诸位道友何处听来的消息,贫道从未听闻,还有个孩子?”
“掌门有所不知,魏候身边有位门客叫秦子期,他亲眼所见狐妖害人,还知狐妖怀有身孕,也是秦公子相助,我们才能找到狐妖老巢,所以秦公子所言,不会有假!”
“就是啊!狐妖之子也是妖啊!是妖就会害人啊!”
玉清道:“如真有此事,那妖子也不在我云冀山啊,狐妖怎会将孩子给我们送死?”
“怎么不在云冀山!我的灵兽探到云冀山有弟子清洗婴儿的衣布,留下的气味和狐妖一模一样!”
三位长老惊愕的看着那人,居然刚上云冀山,就在云冀山探查,道门所来的用意看来不仅仅只是狐妖一事,还有人心思不纯,想云冀山人员寡少,从中施盗。
现在孩子被发现,云冀山自是无话可说。
太羲看眼前状况,已是骑虎难下,张陵看道门层层逼迫,深知云冀山面临什么样的选择,但又是那般无力,只得祈求太羲。
太羲自是了解这个徒弟,他若是求保住孩子,道门肯定不满,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如果太羲要在孩子和张陵之间选择一个,选张陵是必然结果。
交出了孩子,必然也会看张陵痛不欲生,但只要熬过了这一时,往后日子还长。
太羲封住张陵穴位,站了出来,道:“掌门,带阿陵回来时,确有一个婴孩,被我放到后山。”
“请太羲真人交出妖子!为民除害啊!”
玉清道:“真有此事!那……”
太羲道:“我命人抱过来。”
张陵被封了穴道,无法动弹,听到要将孩子抱过来时,心中不停嘶喊,却叫不出声。
“不要啊!师父!”
“弟子求你!孩子是无辜的啊!”
“为什么他还是一个孩子,就因为他是妖生之子,就被评断善恶,要杀一个孩子来解恶?”
“为什么……如此无力,自己的亲骨肉都保护不了!”
“枉修大道!”
孩子交到了太羲手中,张陵红着眼,只得注目着襁褓中稚嫩的脸颊,明明他还是那么稚嫩,那么无邪。
道门众人见孩子被抱了过来,齐喊:
“杀妖子!除祸患!”
声音高涨,张陵心如针扎,却只得屹立在一旁,带着绝望,默然落泪。
玉清和玉衡看着太羲,等太羲做决定,毕竟,这几日,是太羲常抱着孩子,换衣布,喂豆乳,要下手,总会于心不忍。
“云冀山是想包庇妖子,下不了手吗?”
“是啊,若是妖子不除,不是为祸天下吗?”
“难道!狐妖也是云冀山所藏?我们才一直找不到?”
舆论的风向将云冀山推到风口浪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太羲毅然做了决定,取了一剑,不带任何犹豫的向襁褓刺去!顿时血色流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直呼大快人心,喧哗不绝。
张陵眼睁睁的看着血液染红襁褓,无能为力,心如死灰。
云冀山的声响不绝,有人痛快,有人愧疚,有人绝望。
也是在此时,曲灵晰寻着声响,来到了道门聚集地。
从很远便能听到,狐妖之子已死的声浪,久久不敢确信,直到逼近清晰的听到,再到真真实实的看到,那个染血的襁褓。
曲灵晰的靠近,众人丝毫不觉,直到靠近三位长老,被张陵认出,张陵冲撞着穴位。太羲也注意到了曲灵晰,太羲知道曲灵晰早晚会来,但现在最不是时候。
曲灵晰怒视着拿着血剑的太羲,再满是疑惑的看着张陵,对于曲灵晰而言,狐族被道门灭了,孩子也被道门杀了,对道门的恨意已经到达了极点。
“为什么?你们杀我全族是因为我们是妖,害过人,但是!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还不会说话!”
曲灵晰一怒!肆意攻击周遭的人,除了三位长老,其余道门的人还来不及反应,都被曲灵晰重击,张陵无法动弹,被沖击落地,太羲看情况不对,赶紧解了张陵的穴道,张陵吐出一口浑血。
道门的人纷纷反应过来,那个女子就是曲灵晰,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妖,见到她那出奇的能力时,才能与妖联想。
原本叫嚣杀曲灵晰的道门人,有人开始怯懦,不敢冒然向前。
曲灵晰集中火力攻击太羲,玉清和玉衡见状,也纷纷与曲灵晰争斗起来,道门众人见曲灵晰被牵制,有可乘之机,便肆无顾忌攻击曲灵晰,一时之间,空中汇集剑雨,一齐向曲灵晰攻去。
纵然曲灵晰有不俗的修为,但面对众人围剿也是无力,一心要与太羲拼个你死我活,张陵解除了束缚,空中画符结阵,将剑雨抗下了。
道门众人大怒,张陵居然为狐妖挡剑,玉清解释道:“你们这般动手,若控制有误,是想将我们三人也一起诛了吗?”
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都攻击到狐妖身上,众人也都无话可说,随即捡起自己的剑,亲身向曲灵晰刺去。
张陵向曲灵晰迎去,却被太羲弹开,太羲发现曲灵晰已经变的不对劲了,似乎意识模糊,一心只有屠杀。
曲灵晰露出兽眼,幻化出兽耳,兽尾,整个人身开始妖化,妖态显露,原本没有感知的妖气也出现,且愈演愈烈,是堕魔。
堕魔就是原本修仙途的妖,走火入魔后,堕入魔道,道行尽毁,但会在堕魔的那一瞬间,有超强的妖力。
曲灵晰疯了似的不断攻击近身的人,顿时血染云冀山,去的人根本伤不到曲灵晰,道门见状已经不敢向前,但曲灵晰依旧在攻击人,玉清见状况,曲灵晰已经失了神智,若再不全力出手,云冀山就是道门的埋骨地了。
三位长老联手部下法阵,三人各控制法阵中的一环,使出全力,不计后果的攻击曲灵晰。
以三位长老之力,这一击是可以将曲灵晰碾个粉碎,但张陵一意孤行,誓死想保曲灵晰,便攻击阵眼引得三位长老反噬,长老们皆负伤,法阵威力削减。
张陵空中凝符,顺着长老们的攻击借力打力,将曲灵晰逼出云冀山,曲灵晰消失在众人眼中。
只是曲灵晰对抗三位长老的那一击,被张陵挡在身前,张陵一人抗下伤害,是致命的,顿时血花涌现,无知无觉的倒在血泊中。
张陵并不确定,这么一来能不能保下曲灵晰的命,只是不顾后果的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