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你粉身碎骨，地府缺一孟婆，你可愿带花小姐一道来此？”

“愿意。”

司青颜便把她召来，留花小姐处理阳间杂事。

“你叫什么名字？”

“孟瑜。”

“倒是正好。”司青颜颔首，在奈何桥前清出一片空地，架了一口大锅，以血焰烧去忘川河水中的戾气，只留下消融执念的效用。

“只要锅里一直有水，血焰就不会熄灭。”

孟婆需要给大锅不时加点水，把汤舀给前去投胎的鬼魂，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食堂打菜阿姨就好，毫无操作难度。

表面上这锅不大，实际上能装一湖水，加一次水能用很久，非常省事。

司青颜分出的一缕血焰能吸收忘川河水中的怨气，自给自足，不断生长，就算他不在这里，也能持续燃烧很长一段时间。

“大人恩德，难以回报。若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只管传唤。”

孟瑜终于得见真身，恭敬行礼。

早年她出身也不错，是天庭女官，被贬入凡间历劫前，见过不少帝君，但都及这一位风华绝代，威仪深重。

“未来，天地灵气枯竭，你需早做准备。轮回一直运转，倒是无需忧心神位消失，别叫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扰乱轮回秩序就好。”

“阎君不太管事，你可以帮衬一二。”

“是。”

孟瑜此时还不太明白，后来多次看到阎君在他那处小世界种瓜浇园，才理解不太管事是什么意思。

阴间事了，司青颜重回邙山。

不少妖怪那天都看到了司青颜被轿子接走，司邙还在山下的神庙中，妖怪们完全不慌，甚至还有点惋惜，山神老爷没有开水镜，他们一定错过了许多精彩画面。

现在妖怪们都对他们的山神老爷有种盲目自信。

不管是什么事情，山神老爷一出手，瞬间就解决了。

阴间和阳间时间流速不同，地下没过去多久，阳间已过了月余。

司青颜在回山的路上，见南方血气冲天，有大国交战之势。掐指一算，原来是韩国养精蓄锐多年，剑指燕国，想将这块丰硕的地盘占下来。

章平帝人到中年，思想和身体一起膨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不仅看不起那些香火神、占地为王的妖怪，还想把日渐衰退的燕国打下来。

自从燕国换了个傻子继位后，党争激烈，各方都想趁机多占一些利益。表面风平浪静，一派盛世之相，实际上贪官污吏横行，横征暴敛，又有山野精怪、盗贼匪寇时常掠夺，百姓已经苦不堪言。

而韩国在打击香火神的过程中大获全胜，权力进一步集中在章平帝手中。

现在天上无帝君，地下无阎王，合该人族独尊。

燕国王太后和王后瞬间慌了。

韩国残忍戳穿了燕国的遮羞布。现在的燕国国君是替身，而真正的燕国国君已经被残害至死。

真凶竟然是他的枕边人，当初燕国国君力排众议迎娶的王后。

王太后捏住这个把柄，要将王后处死，成为燕国唯一的女皇，没想到王后也有证据。其实燕国国君根本不是王太后的儿子，当初王太后生的是皇女，强行让怀孕的宫女提前生产，结果生下了脑子有问题的燕国国君。燕国国君也是王太后害死的，她强行栽脏给王后，蛇蝎心肠，歹毒无比。

两人开始互相泼脏水，反而让燕国人确定，国君果然死了。

一时间民心惶惶，不可终日。

眼看韩国大军压境，王太后和王后最终表面握手言和，达成短暂的和平，召集军队应战。

杨衔微原本打算科举，考状元，现下局势不稳，她反倒带着小狐狸，步子一拐就去参了军。杨衔微怕小狐狸在战场里受伤，沾染上太多的因果业力，就想让她先行回山。然而小狐狸还没有玩够，更没有看过国与国之间的战斗，十分好奇，就想留在杨衔微身边，不主动出手伤人，只负责保护她。

她身手比常人好上许多，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

如今司青颜在山里放置了一面水镜，日常投射出战场上的景象。

最开始只是冷兵器之间的交锋。其中也有一些武者，即使修炼了功法，战斗力最多与寻常百十年修为的妖怪持平。少部分掌握了武道的大将军，能和千年大妖相抗衡。

这种精彩的打斗平时很难看见，如今不被察觉就能清晰的看到人间的景象，彼此还能探讨一下招式的优劣，妖怪们重新开辟出一片新的瓜田，偶尔也忧心忡忡的。

韩国国君对其他族群都不怎么样，万一燕国被灭，或许他们的生存环境会受到影响。好不容易才过上了不被欺压的日子，难道又要回到过去吗？

妖怪们纷纷给杨衔微准备了各种物品，比如能恢复伤势的灵药、锋锐无比的骨剑、轻便灵活的盔甲等。希望她在战场上大获全胜，守住燕国的江山。

随着战局的扩大，一些在山中修道的人也卷入了战场，用符篆或者洒豆成兵等道术，大肆收割敌人的性命。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统一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势，只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杨衔微不仅书读得好，兵法上也颇有天赋。

从白手起家到拥兵数万，只用了半年不到。

司青颜偶尔探查一下，每次都发现这个弟子又升了官，而且气运越来越强盛，有称霸天下的希望。

司邙也没有闲着。

他召集过神域范围内所有的神祗，询问意愿。如今乱世已显，弱小者都怕自己被碾成渣渣，急需强者庇护。即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也比死了强。香火神一旦陨落，便神魂俱灭。就算神位重新又因信仰生出新神，也不是原来那位。

邙山、观澜湖，以及附近的一些弱小神袛，都选择臣服，自愿成为司邙的属神。一些实力还行的神袛也向司邙传递过善意。

战斗范围扩大后，边境一些神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百姓流离失所，耕地荒无人烟。神明们调动当地的天地之力，配合燕国军队剿杀韩国将士，迎来反扑，神庙被韩国军队推翻铲平，神像被砸毁。

司青颜专门接受这些神袛，还有一些是从韩国逃来的本土神，如果失去了本体，司青颜就用山谷里的瓜果蔬菜给他们重塑灵体，然后再送到司邙那里充当劳动力。神袛们品种渐渐丰富起来。不止有莲藕，莲花，还有甜瓜、山果、野花、石头、草药等，变成本体，完全能组成一个菜园子。

不知不觉间，司邙已经拉起了一个草台班子，有了自己的下属，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章平帝原本以为一切会非常顺利，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并没有夺下燕国多少领土，长久以往，耗损甚巨，还得不到回报，会有损韩国的国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燕国的杨衔微过于骁勇，擅长排兵布阵，又有本土神袛配合，一次又一次将韩国军队的攻势挡下来。

“刺杀他。”

“不计一切代价要了他的命。”

章平帝不怒自威，属下领命出去，他这才深深皱眉。

很快，内室走出一个温柔妩媚的女子，端着酒盏，喂到章平帝嘴边来。

“王上，您神威盖世，燕国如今只是负隅顽抗罢了，只要杨衔微一死，燕国必会臣服，何须忧心呢？”

“美人说得对。”

章平帝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嗅了一口美人馥郁的体香，十分沉醉。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丈夫当如是。

他并没有发现怀中美人眼中若有若无的红光。

行事过度，会迎来反噬。

章平帝强行让德行不够的皇族阴灵去继承各地的神位，大肆驱赶原来的神明，已经折损了福运。

看起来仍然是不可一世的霸道帝王，实际上内里已经被蛀空了。

就连妖怪也能安然无恙潜伏在他的身边，引诱他走向深渊。

杨衔微下山已久，并没有和司青颜断了联系。

彼此仍然会通信，司青颜也会给她捎东西。

柳知宁经常给自家女儿做衣服，只消看一眼水镜中杨衔微的模样，就能看出合适的尺寸，分毫不差。还有靴子、鞋垫、袜子，无微不至。

每次妖怪们都会百般挑拣，送出一堆东西，再加上柳知宁准备的衣服鞋袜，加起来变成小山一样的包裹，被司青颜直接送到杨衔微房间里去。

刺杀杨衔微的人越来越多，司青颜干脆做了一个稻草人，里面装着杨衔微的头发，生辰八字，只要有刺杀，都会转移到这稻草人身上，不会影响杨衔微的性命。

这才几天过去，稻草人就被捅成了筛子。

司青颜再取坚不可摧的矿石做了一个假人，这次耐用多了。断了胳膊手脚也能重新接出去。

韩国的刺客最近都被杨衔微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不管是投毒还是暗器，都没有办法杀死杨衔微。更可怕的是，他们花费巨大的代价把杨衔微的头斩下来后，杨衔微居然开口说话，嫌弃血把新衣裳弄脏，一边说，一边自己把头拼了回去。

这个场面彻底打消了刺客们的积极性。

他们也不刺杀杨衔微了。

违命不遵是要被斩首的。

刺客们精通改头换面之术，索性逃走了。

章平帝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始终没有等到刺客们的回馈。

在他心里，杨衔微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很快入冬，整个燕国都被霜雪笼罩，就连沧澜江上都结了冰。

司青颜刚开始还有钓鱼的兴趣，后来钓上韩国的将军、赵国的妃子、半夜偷情的年轻男女、懵懂贪吃的鲫鱼……渐渐麻木。沉渊井好像没有他想的有趣，更是会辣到眼睛，就降低了钓鱼的次数。

韩国再度攻击，被杨衔微带领一群会滑雪的将士狠狠反击，狼狈退回。至此，燕国终于大获全胜。

被将士们尊称为大将军的杨衔微并不快乐。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状元郎，打马游街，一群姑娘追着她投鲜花、手帕。现在日日都要面对一群壮汉，承受他们仰慕、崇拜、敬畏的眼神。

“王太后崩逝，王后欲自立为皇，她想聘您做皇夫。”

杨衔微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果实，就被这个消息惊得呆住。

王后终于熬死了王太后，值得庆祝，多多少少要守几个月的孝，怎么急着嫁给本将军？

山里的妖怪看到杨衔微脸上熟悉的呆滞、惊愕，都纷纷露出了渴望吃瓜的笑容。

“不愧是我们衔微，又要被抢了。”

“这可是一国女皇，衔微以后再也不需要努力了。”

“屁嘞，那个女人只是觊觎衔微的兵权罢了。”

“不，她还馋衔微的身子。”

司青颜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妖怪们吐槽，难得注意一回，又因不够变态而和妖怪们格格不入。

“也是，好不容易当上女皇了，当然要娶年轻好看的。”

“我们衔微真是桃花运扎堆，女皇也被她迷上。”

“你看衔微现在笑得多开心啊……”

司青颜往水镜里瞥了一眼，杨衔微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墨色重铠，面无表情，神色恹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