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迎来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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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国际饭店建成于1934年,建筑面积约万平方米,整个饭店共有24层,远远高于周围的建筑物。它拥有“远东第一楼”的美称,是上海最豪华的标志性酒店,同时也是上海的象征。
在美国领证后,查尔德一直想要为陈梦蕾办一场中式婚礼,但是因为陈梦蕾身体不太好,加上自己工作太忙,总是找不到机会。这次,正好趁着回中国,他想完成这个心愿,也算是送给陈梦蕾的结婚礼物。
婚礼现场,宾客盈门,大多数客人非富即贵,除了陈梦蕾的同学,多半都是查尔德的生意伙伴。原本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婚礼现场,好像变成了商界精英的聚会场所。不少人趁着机会,到处散发名片,希望能够结交权贵。
在休息室的陈梦蕾一袭红色旗袍,格外美丽。化妆师为她补妆,为婚礼开始做最后的准备。这个时候,好朋友周媚嘟着嘴走进来,一副生气的样子。
陈梦蕾奇怪地问:“怎么了?”
周媚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陈梦蕾的话,她的眼睛一直朝大厅看。这引起了陈梦蕾的好奇,她顺着周媚的目光看出去,恰好可以看到谢天阳正端着一杯酒在和美女们搭讪。他凭借自己的花言巧语和不错的外形,招来一片关注的目光,一番夸夸其谈,哄得那些女孩子哈哈大笑。
周媚一直盯着谢天阳,醋意浓浓地嘀咕着:“不过是些三流的模特,算不上美女,有什么嘛!”
陈梦蕾一听,大概理解了周媚的想法:“你不会是看上谢天阳了吧?”
周媚没有直面回答,但这次谢天阳回来,真的让她刮目相看。读书的时候她对谢天阳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这次重逢,已经让她心动。不过,谢天阳同时吸引了不少年轻的女孩,这让周媚心里酸溜溜的。
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一身唐装的查尔德早已准备就绪,满面红光,等待着他的新娘。这一刻他等了四年,他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妻子是陈梦蕾。伴随着悠扬的音乐,陈梦蕾一袭红色旗袍朝着大家走来,原本就有着东方气质的她穿着旗袍更加美艳动人,引得现场宾客们发出一阵阵赞叹。
这一幕,被刚刚走到门口的赵海鹰看到了,他呆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来。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陈梦蕾成为新娘的样子,只是没想过新郎不是他。正想得出神,突然,一个女人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只听“啊”的一声尖叫,让这声音大到足以压过婚礼现场的音乐声。这个不和谐的音符一下子把婚礼的节奏打乱了,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目光锁定在赵海鹰的身上。
“好痛……”陌生女人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脚踝。
赵海鹰站在女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要拉她起来:“你没事吧?”
没曾想女人毫不领情,反倒大声嚷嚷起来:“你没长眼睛吧,我都已经这样了,能没事吗?”说完,做了一个让所有宾客瞠目结舌的举动,她脱下了一只被崴断的高跟鞋,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赵海鹰大吼道:“这位先生,你是眼神不好吗?你刚刚撞到我了,为什么不道歉?”
赵海鹰赶紧解释:“我是要给你道歉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女人对这个解释显然很不满意,抱着胳膊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要求赵海鹰马上道歉。整个宴会厅都被这个女人的嚷嚷声吸引了,大家都认为这是赵海鹰安排好的,为的是搅局。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了,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赵海鹰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他忍着火气道歉:“对不起小姐,刚才确实是我走路走得太急了,没有看到你走出来。但是我看你爬起来的动作挺敏捷的,应该没有撞坏吧?”
这话更惹恼了女人,她直接把鞋举得高高的,鞋底几乎贴到了赵海鹰的脸上,一副恨不得把他吃掉的架势:“怎么没有撞坏?你看我的高跟鞋都被你撞坏了,这是我新买的高跟鞋,穿了不到一天就被你撞断了一只。”说完,她感觉还是不解气,补充道:“你还口口声声为自己狡辩,先生,你的绅士风度呢?”最后几个字的音调明显升高。
“抱歉,我确实不是一个绅士,你这双高跟鞋多少钱,我赔给你。”赵海鹰只想尽快平息这场fēng • bō。
正说着,周媚走了过来,看看赵海鹰,又看看一旁的女人,问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赵海鹰开口,女人倒是恶人先告状了:“他是你的客人吗?他把我的鞋弄坏了,还不肯赔。”
赵海鹰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女人明显胡搅蛮缠,根本不讲理,他懒得多说一句:“这双鞋多少钱,我赔给你。”说着,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递给女孩:“这些够吗?”
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就说不够,赵海鹰又拿出一叠钱和刚才的钱加在一起,问:“够了吧?”女人跟之前的表现一样,根本都不看,就说不够。这下,赵海鹰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的就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他一气之下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全部塞到女人的手里:“这下够了吧?”
没想到,女人看着手里的一沓钱,高傲地发出一声冷笑,接着把赵海鹰的钱全部塞回他的钱包里,说:“先生,我想你大概不认识这个牌子,我这双鞋是国际品牌的限量版,就算把你全身的行头都加起来也买不到这上面的一个装饰品。”
赵海鹰面红耳赤,却无法对一个女人发火。他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握起,要是面前是个男人,他早就拳脚对付了,正好这几天有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呢,但是奈何对方是个女人,他赵海鹰怎么可能和女人动手?因此,所有的委屈和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时,陈梦蕾走了过来,直接挡在赵海鹰和女人中间,带着客气但又有些强势的语气对女人说:“这位小姐,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他是我的客人,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希望在婚礼上发生不愉快的事。至于你这双鞋子,很凑巧,我有一双一模一样的,一次都没有穿过,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把鞋子赔偿给你。”
新娘亲自出马,这个女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她原本也没打算让赵海鹰赔,就是看他态度差,才故意刁难。她看着陈梦蕾,笑眯眯地说:“既然是你结婚,算了,我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说着女人脱下另一只鞋子,把鞋子拎在手里,丢下一句“祝你新婚快乐”,光着脚离开了。
看着女人离开,陈梦蕾把目光转向赵海鹰:“我知道让你参加我和查尔德的婚礼,这对你来说也许不能接受,但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今天来是真心祝福我,而不是有别的目的。”
赵海鹰百口莫辩,他没想到自己在陈梦蕾心中居然是那种设计感情报复、对她死缠烂打的人。这一刻,他反倒释怀了:“对不起,我也许不应该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今天来只想跟你说一声‘新婚快乐’,希望你们白头偕老,生活幸福。”说完,赵海鹰转身就走了。婚宴大厅只剩下一脸落寞的陈梦蕾还有她身后无数窃窃私语的宾客。
离开婚礼现场的赵海鹰憋了一肚子的气,在这场婚礼上,竟让别人看笑话了。刚刚走出宾馆大门口,背后就响起一个声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哎,你叫什么名字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那个光着脚跑掉的女人。
赵海鹰转身,看到那个女人光着脚拎着高跟鞋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依旧理直气壮:“你弄坏了我的高跟鞋,我这样怎么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女人拎起高跟鞋给赵海鹰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上去楚楚可怜。
赵海鹰无语,觉得被同情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来参加陈梦蕾婚礼的他,原本就打算悄无声息地坐在角落里,等有机会对陈梦蕾说一声“新婚快乐”。现在倒好,竟让陈梦蕾误以为他在报复,憋了一肚子火的赵海鹰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直接抢过女人手里那只完好的高跟鞋,生生地把鞋跟给掰断了。
岂料女人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把两只鞋都穿到了脚上,还走了两步,一副还挺舒服的样子,赵海鹰哭笑不得。她笑嘻嘻地看着赵海鹰,似乎很满意:“你挺聪明嘛。”说完,伸出右手,介绍道:“对了,我叫徐珊珊,我们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交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赵海鹰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脑子有病,根本不想理她,扭头就走。此时的赵海鹰不会想到,他此后的人生将因为这个女人发生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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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6月2日,浦东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春天,经国务院批复,同意上海市委市**递交的《关于开发和开放浦东问题的请示》,批准十项政策措施和划出一定区域为保税区。至此,浦东开发进入实质性启动阶段。
经济的热潮带动了股票市场的火爆,加上二手国库券的收益率下降,很多市民由投资国库券转向了投资股票。股票的火热让静安证券业务部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人群蜂拥而至,不少人天不亮就跑来排队,疯狂地争抢着各种股票。
业务人员的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可唯独谢东面露难色,看着人们疯狂地购买股票,他表现出担忧:“现在是高兴,可我担心这种炒法继续下去,股价疯涨,那就值得忧虑了。”
谢东的话让赵海鹰有些不解:“以前我们业务部股票是买进多,卖出少,积压了不少库存。现在股市热,我们通过这部分股票库存对市场价格起一个平抑的作用,自己也可回笼点资金。”他不明白谢东在担心什么。
谢东的眉头微微皱起,忧心忡忡:“从去年起,全国开始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就在前不久有的报纸刊登文章,把股票市场也列入了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范畴。”
谢东口中提到的文章赵海鹰也看过,内容直指股票市场,说股票市场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一言论对股票市场的发展极为不利。
赵海鹰对文章观点并不赞同,他认为市场经济、企业股份制改革对国内的人来说是新鲜事物,金融资本投资现象让那些习惯了在“计划经济”下生活的人感到不适应,所以要站出来反对。但如果像他们那样把新事物都一棍子打死,把股票视为洪水猛兽,未免太武断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东表现出深深的担忧,“我们这个时候也不敢太出风头,万一被别人扣上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帽子,捅出点事情来,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啊。”说完,谢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赵海鹰听着谢东的话,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赵海鹰认为,大多数人都不懂金融资本投资的概念,更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尤其在老一代的观念里,习惯了从牙缝里抠出一点钱存在银行里,拿那么一点利息,根本不知道进行资本投资,对股票更是一无所知。作为金融专业的学生,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引导大众接纳股票,而最好的方式无疑是通过媒体进行传播。
他把自己大胆的想法告诉吴一白,吴一白思索片刻:“你的提议好是好,可最近‘姓社姓资’的争议那么大,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就算我们写了这样的文章也未必能发表出去。这件事我得先问问我师傅马跃。”说完,吴一白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还有上次那篇把股票市场列入资产阶级自由化进行抨击的文章,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这个人吴一白和赵海鹰都认识,是他们非常熟悉的老师——徐敬之教授。
“我们都是徐教授的学生,如果写了这篇文章,那就是公开反对老师的观点,这件事的后果你可要考虑清楚。”吴一白提醒道。
此时,徐敬之教授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报纸,报纸上有关于股票热的新闻《外埠“炒手”如蜂拥,上海股票暴涨》,并报道了发生在静安证券业务部的情况,报道中写到:“本月24日,上海股票市场的两项新纪录引起人们注目。一是该日股票交易额达到85万元,8307股,竟然是去年上半年股票成交额的十分之一;二是由于求大于供,股票交易首次采用竞价方式。”
看到报道后,徐敬之直接把报纸拍在桌子上,愤怒至极。在他看来,这些文章简直荒唐透顶,是资本主义自由化大行其道的明证。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财经报主编的电话。
第二天,徐敬之拿着自己写好的文章亲自送到了财经报主编的办公室,主编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简直是受宠若惊:“徐教授是经济界的权威,愿意在我们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已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怎么能麻烦您亲自送文章呢,您打个电话让我们去取就可以了。”徐教授是经济界的权威,凡是学经济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是上海著名的企业家、经济学家,一小半都是徐敬之的学生。此外,但凡在上海重大的经济决议会议上,徐敬之都是主要的发言人,多少报纸争着抢着希望徐敬之接受采访,很多他根本就不搭理,没想到这次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这些奉承的话徐敬之根本不在意,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文章,他表情严肃地说:“这篇文章是我连夜写好的,我很重视,希望你们能尽快发表。”
主编像接到命令一样,保证让文章尽快见报。
几乎同时,吴一白居然说动了领导马跃,他同意吴一白和赵海鹰的建议发表文章。赵海鹰更是兴奋,在吴一白去报社期间,连文章题目都想好了,就叫《让股票成为改革开放的“领头羊”》。
两篇观点完全不同的文章,在同一天、不同的两份报纸同时发表。徐敬之看到后,勃然大怒,气得直拍桌子。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马跃那儿,点名要找吴一白,并让吴一白转告赵海鹰,让他们两个晚上来家里吃饭。
这可是明摆着的鸿门宴。从上学的时候起,吴一白就害怕徐敬之,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做研究、讲课都很好,就是有一点让人不敢苟同,过于固执,只要是他认为是正确的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反对意见,他就是权威。这下可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发的文章会和徐教授的有冲突。这一回,徐敬之名义上是叫他和赵海鹰去家里吃饭叙旧,实际上肯定是要批评他们,这就是往枪口上撞啊!一想到这里,吴一白突然感觉背后冒了一阵凉气。临出门前,吴一白对赵海鹰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到了徐教授家,千万不要主动提股票的事情。
两人惴惴不安地敲开了徐教授家的门,师生许久未见,徐敬之和赵海鹰、吴一白三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了很多往事。
徐敬之看着赵海鹰:“海鹰,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没少让我费心啊。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上课迟到,我让你罚站,你还编了个什么伤风感冒的借口敷衍我。”
“记得,当然记得。”赵海鹰回忆着曾经的“惨痛”经历,“如果换了别的老师,听说我生病了也就算了,就算明知道我装病也是没办法。可徐教授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一听说我病了,马上说,伤风感冒啊?那要出出汗才好得快。这样吧,你去拿个拖把,把我们办公室拖一遍,这样出汗了,病也就好了,比吃药都灵。”
说起这件事,吴一白还记忆犹新:“当时赵海鹰就傻眼了,最后,还是傻傻地拿了拖把拖地了。因为这件事,大家都说赵海鹰虽然道高一尺,可徐教授是魔高一丈。不管我们再怎么厉害,都逃不出老师的五指山。”
回忆起往事,师生三人开心地笑起来。老师慈爱,学生恭敬,一幅和谐的画面。
不过画风突然一转,徐敬之颇为感慨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老师的良苦用心?我们每天就是和学生斗智斗勇,学生不乖,肯定要管。怎么管、怎么教育才有用,才可以被学生接受,真是好难啊。”
赵海鹰听出了徐敬之的言外之意,主动端起酒杯:“老师,以前都是学生不对,我给您道歉。”
不过徐敬之却没有拿起酒杯,而是缓缓地说:“你先不要急着道歉,还是先把道理讲明白。”说着,徐敬之拿出了刊登赵海鹰和吴一白文章的报纸,“你们俩谁来讲讲,这篇文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下,吴一白的脸瞬间铁青,这个话题看来还是绕不过去了。刚要说话,赵海鹰抢在前面说:“老师,这篇文章是我们经过多方采访、实地调查才写出来的。”
徐敬之脸色一沉,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你的意思是我的文章没有经过实地调查,是信口胡说吗?”他指着赵海鹰和吴一白就吼道,“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公开在报纸上发表这种立场错误、误导大众的文章,一点都不像我教出来的学生。”说完,徐敬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像下命令似的对二人说:“我现在就命令你们两个,马上在报纸上重新发表文章,为你们之前的错误立场道歉。”
这下,赵海鹰不干了,他认为自己说的句句属实,为什么要道歉。再说,如果徐敬之教授认为他们说的不对,可以反驳他们,但是不能强迫他们去接受自己的观念。赵海鹰承认,现在的中国股票市场确实不成熟,但这不能成为反对的理由。他带着质问地语气问道:“为什么一提到股市就一定要讨论姓资还是姓社呢?我实在是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把一件对国家对人民有利的事物拒之门外?”
徐敬之勃然大怒:“赵海鹰,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要给我上政治课吗?”教书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学生敢这么跟他说话,当着面都这么嚣张,背地里还不知道狂成什么样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做了几年股票经纪人就是股市的专家了,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要跟我辩论你还不够格。”
听徐敬之这么说,赵海鹰心里也很不服气:“老师是经济界的专家,我敬重您,但您对股市的一些看法确实有失偏颇,学生无法认同。如果老师今天一定要以师长的身份逼着学生认错,我可以这么做,但这不是我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在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难道老师不愿意让学生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吴一白在旁边,早就满头大汗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徐教授如此生气的样子,一直在一旁劝赵海鹰少说两句,不过他根本听不进去。最后两个人直接被徐敬之赶出了家门。两个人下楼后,徐敬之还觉得不解气,他打开窗户吼着:“赵海鹰、吴一白,从今天开始你们俩都不是我的学生了!我们的师生情份到此为止!”
看着徐敬之愤怒的样子,吴一白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没想到自己和赵海鹰写的那篇文章影响那么大,因为徐教授发表的那篇反对文章,现在他们报社受到了社会上很多人的抨击,连主编的压力都很大。要不是他师傅马跃替他说话,他的饭碗恐怕就保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一白就接到了采访赵国平的任务,他没想到那两篇文章赵国平也看过了,而且很支持他们俩的想法。赵国平认为时代不同了,徐教授虽然是经济界的权威,但对股市的认识未免过于保守。我国企业的股份制改革已在全国范围推开,早期的股票交易已经在静安证券业务部开展,如火如荼。全国有100多个城市400多家交易机构开办了国库券转让业务,所有的数据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改革开放的进程已经使证券交易所的设立成为大势所趋。
采访的最后,赵国平告诉吴一白,**鼓励支持建立一个公开公平公正的股票交易市场,上海证券交易所已经被列入浦东开发大计,并得到了中央批准。
赵国平的话无疑让吴一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被人支持的感觉真好。他把赵国平的话原封不动地转给赵海鹰,赵海鹰听后感到非常意外,他没想到父亲居然也支持他。正想着,就接到了母亲周蕙的电话,让他回家吃饭。
说是吃饭,其实是父母想要了解一下赵海鹰最近的情况。
赵海鹰早早就回到了家里,又是帮妈妈洗菜,又是帮妈妈煮饭。周蕙忙得不亦乐乎。赵国平和几个领导干部讨论浦东的交通问题,很晚才到家。
还没进门,就听见赵海鹰让周蕙买房子,屋子里传来他激动的声音:“现在浦东刚刚开发,周边的配套还没有起来,房价很便宜,这个时候在浦东买房,未来10年一定能翻好几番。”这哪里是让周蕙买房,明摆着是让周蕙炒房呢。赵国平推开房门,质问道:“你要鼓动你妈妈炒房?”
赵海鹰解释:“现在整个上海炒房是大热的态势,大家都在传将来上海的房价一定会疯涨,况且购买不动产是所有投资里面风险最小的。我让妈妈把闲置的钱拿出来买房有什么不对?这也是预防货币贬值的一种理财方式啊。”
赵海鹰的观点,赵国平不能认同,他认为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炒房推高房价,让那些真正有居住需求的居民反而买不起房,大量住房资源闲置,社会资源浪费,那是在害人害己。
赵国平的观点代表了他们这一代人的观点,不过赵海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住房本来就具有居住和投资双重属性,投资不等于投机,你也不要全部都一棒子打死吧。”他认为炒房也算是合理投资。
看二人一见面就开始争论,周蕙赶紧解围。一顿好好的晚饭,三个人吃得都没有了兴致。
3
1990年10月,一个晴朗的秋天,树上的叶子已经发黄,落叶为上海披上了一件新衣。来自国内外的200多名金融家、企业家、政治家以及经济研究学者云集上海,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高层次金融研讨会,共同商讨上海及中国金融业的发展战略,为收获季节的上海增添了一抹亮色。
会后,上海市领导特地设宴招待了会议专家,查尔德和陈梦蕾也应邀参加。查尔德作为美国代表团的主要代表,自然成为人们争相恭维的对象。不过他身边的陈梦蕾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赵海鹰。
参加宴会的全是金融界的大腕,按说这种场合像赵海鹰这种小业务员是根本没有资格参加的,可是谁让他的死党是吴一白呢!吴一白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最后终于帮赵海鹰搞到了一张宴会入场券,这张入场券的分量可是相当重。
赵海鹰费尽心思来到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接触广瀚信托投资公司的老板徐瀚之,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是和徐瀚之擦肩而过。幸好吴一白机警,拦住了广瀚信托投资公司的另一位重要人物——苏明康。
苏明康,广瀚信托投资公司业务部的主要负责人,徐瀚之的得力干将,在公司拥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赵海鹰见到苏明康时,他正和别人侃侃而谈,聊的正是世界外汇市场:“外汇市场急剧动荡,全球股票市场价格普遍暴跌,现在看来,风景还是这边独好啊。我有个朋友马邑前几年去了日本,昨天还跟我通电话,日本现在的环境也不行了,股价大跌啊。”赵海鹰无意中听到马邑的名字,心里一惊。这个马邑是赵海鹰的老朋友了,准确地说是赵海鹰的老客户了。马邑的发家史很幸运,在1985年以4000元买国库券,掘得第一桶金。随后开始转战股市,自从赚了第一笔钱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是市场的受益者,同时也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之前马邑是赵海鹰客户,凭借着赵海鹰的推荐,赚了不少钱,最后去了日本发展。
听完苏明康的话,赵海鹰忍不住接话说:“日本的金融危机并非事出偶然,隐患由来已久了。”
他的话引起了苏明康和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大家都把目光转向赵海鹰,目光中带着疑惑。
赵海鹰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继续分析:广场协议之后,热钱涌入,而日本由于国内市场不大,消耗不了庞大的产出,为了保证出口,实行宽松货币政策,结果造成流动性泛滥,投机盛行,促使房市、股市泡沫的形成。日元不是国际货币,流动性过剩当然就只能在国内消耗了。但是自从三重野康出任日本央行行长以后,日本的超低利率时代结束了,使得土地投机渐冷,土地价格下跌,于是大多数股票开始出现疲态。今年以来,美国却对日本提出了具体的要求,直戳日本股市的要害,突然有大量的股票流入股票市场,股价必然大跌。
赵海鹰分析得头头是道,把当前的商业环境分析得极为透彻,几个西装革履的企业家仔细聆听,低声议论,猜测着他的身份。
赵海鹰主动走到苏明康面前,递上名片,自我介绍道:“苏总监你好,我是静安营业部的赵海鹰,久闻广瀚信托投资公司的大名,一直想找机会和贵公司接触。”苏明康顺手接下了名片。不过,他只扫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屑,也没有把自己的名片交换给赵海鹰的意思。
“苏总监,您刚刚提到的马邑马先生之前在上海的时候,就是我的客户,我们之间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赵海鹰看似无意地说道,眼下他只能暂时借马邑和苏明康拉近关系了。
马邑的名字显然起了作用,苏明康一脸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个无名小卒竟然认识马邑。赵海鹰顺势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人和人之间交往的机缘也许是早就注定的。苏总监,浦东开发的利好消息,静安指数大涨,您有兴趣了解我们代理的几只股票吗?”
苏明康这才知道赵海鹰的真正意图,原来是来推销股票的。算是给马邑一个面子,他让赵海鹰几天后去他办公室谈。
几天后,赵海鹰就接到了苏明康的秘书顾瑛打来的电话,让他到广瀚信托投资公司面谈。赵海鹰兴奋得一夜未眠,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把自己从上到下好好捯饬了一番。
来到广瀚信托投资公司,顾瑛带着赵海鹰来到苏明康的办公室。一路上,赵海鹰看到公司每个员工都在紧张高效地工作,有的在接电话,有的在奋笔疾书,几个员工在小会议室里争论问题,每个人都显得干劲十足。
办公室里,苏明康正拿着一本静安交易所最新发布的《1989年股票年报》随意翻看了一会儿,然后扔到了一边,毫不留情地打击赵海鹰道:“我刚刚看了你们的股票年报,我觉得太普通了,根本不能引起我的投资兴趣。”
听苏明康这么说,赵海鹰赶紧解释道:“现在股票发行的试点面积在扩大,中国证券市场呈现出大发展的态势,股票现在是一路上涨,股价指数几乎呈直线上升。”
苏明康显然很不满意赵海鹰的回答。赵海鹰不是第一个找他的股票经纪人,说的话也是千篇一律,他早就听腻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能说点特别的观点吗?”
这明显是在给赵海鹰出难题,不过这难不倒赵海鹰,他非常诚恳地说道:“苏总监,股票永远不会太高,高到让你不能开始买进;也永远不会太低,低到不能开始卖出。想在股市赚钱,最重要的就是买进卖出的时机,如果让我成为贵公司的股票代理……”
赵海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明康打断,可以看出,他显然对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非常不屑一顾,反问道:“让你成为我们的股票代理,你就有信心抓住每次买进卖出的时机吗?”他露出轻蔑的笑容,“赵海鹰,我看你就是太年轻了,容易对自己盲目自信,而且股市一直是谣言最多的地方,如果一听到什么谣言,就要买进卖出的话,那么钱再多,也不够赔。”最后,他直接拒绝,“你还是多花点时间积累经验吧。像你这么年轻的股票经纪人,我可不敢把生杀大权交给你啊。”
这话等于把赵海鹰一棒子给打死了,但他还在做最后的争取,他反问道:“苏总监,经验丰富当然是好事,可是,所有的经验就都是对的吗?”看苏明康不说话,赵海鹰继续说道,“华尔街一位著名操盘手曾说‘股市中赚钱很快,但亏钱也很快,而且亏钱大都是赚了钱后洋洋自得之时发生的’。炒股其实就是考验人的思维,只有思维正确了,才能在股市中赚钱。”
看苏明康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赵海鹰也知道多说无益。他的眼睛无意中看到苏明康头上的一幅画,心生一计,起身离开了苏明康的公司。不一会儿,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锤子,再次冲进公司。赵海鹰的行为吓坏了前台小姐,整个公司瞬间乱成一团,大家谁也不敢上前靠近他。
看到赵海鹰拿着锤子冲进来,苏明康大惊失色,说话也没有刚才有底气:“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赵海鹰根本不搭理他,拿着锤子一步一步靠近。苏明康吓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子不停从脑门上滑落。
这时,赵海鹰跳上一张椅子,高高地举起锤子,冲着挂在苏明康头顶上的那幅装饰油画砸去。叮叮当当几下把画作四角松动的钉子全部钉牢固了,然后气呼呼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转过头对惊呆了的苏明康说:“虽然你拒绝了我,我可不希望你下一秒就被砸破了头被送进医院。”苏明康哪里听得清赵海鹰说的是什么,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就是广瀚信托的老板徐瀚之。他送一位客户出门,无意中经过这间办公室,听到了赵海鹰和苏明康的对话。正好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他忍不住笑了。
赵海鹰气冲冲地走出苏明康办公室,刚要离开,就被徐瀚之叫住。赵海鹰疑惑地看着徐瀚之,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时,缓过神的苏明康也气急败坏地从办公室里冲出来,正要兴师问罪,一看到徐瀚之,马上气焰全无,毕恭毕敬道:“徐总。”
赵海鹰瞪大了眼睛,惊呼:“您就是徐瀚之?大名鼎鼎的徐瀚之?!”看到赵海鹰的反应,徐瀚之微微一笑:“正是本人。赵海鹰,愿不愿意跟我单独聊几句?”
在徐瀚之的带领下,赵海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徐瀚之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道:“在我的公司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员工敢如此胆大妄为,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赵海鹰也实话实说:“徐总,我想您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应该会感谢我刚刚为你挽回了一笔不菲的损失。如果那幅油画从墙上掉下来,一幅赝品摔坏了并不可惜,但如果砸中了你们公司总监的脑袋,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下,徐瀚之笑了,他很好奇赵海鹰怎么会知道那是一幅赝品,于是反问道:“你懂字画?”
“恰恰相反,我对字画一窍不通。”赵海鹰回答。徐瀚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着解释道:“但我觉得如果是一幅价值连城的真品,应该不会挂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招摇,而且以我对那位苏总的观察,他并非一个有艺术品位的人。”
赵海鹰敏锐的观察力让徐瀚之惊叹,敢在他面前说苏明康的坏话,赵海鹰是第一个,不过也是第一个敢说实话的,因为苏明康确实没什么品位。他笑着说:“在这里能做到总监的位置,只因为一条,能帮我赚钱。年轻人,你跟他比道行恐怕还浅得多。”
赵海鹰却不甘示弱:“我也能帮徐总赚钱。”
“是吗?你指的是那些股票?”徐瀚之问道,“可我跟苏总一样,对你那几张股票不感兴趣。”
赵海鹰依旧不放弃,他向徐瀚之提出了一个新的观念:“不只是股票,而是一种投资理念。”他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十分认真地说,“徐总,上海即将进入一个疯狂的成长投资年代,至少未来十年将迎来股票的腾飞。上海要走一条利用内资但不增加内债、利用外资但不增加外债的道路,就不仅需要吸收直接投资,还要通过进一步发展证券市场,把内外资通过证券的形式吸收进来。”赵海鹰的话成功引起了徐瀚之的注意,他十分认真地听他接下来的分析。
赵海鹰侃侃而谈,他认为,未来十年会是技术股和电子的发展狂潮。不断增长的成长型股票,主要是像电真空这些与新技术有关的公司,首先会成为股市的宠儿。他特地提到了飞乐音响,认为飞乐音响等其他七只股票加起来的资本金和交易量,还不及电真空的一半,仅半年时间,电真空最高收益曾翻了25倍,这种情况和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电子狂潮”极为相似,华尔街部分股票的市盈率高达80倍。最后他给出自己的建议:“徐总,现在是进入股市的最好时机。”
徐瀚之沉思了片刻,突然站了起来,爽快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徐瀚之的股票经纪人了。”听到这话,赵海鹰惊呆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有异议?”徐瀚之开玩笑道,赵海鹰已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没有,完全没有。”
从广瀚信托走出来,赵海鹰整个人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居然是徐瀚之的股票经纪人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外界一直传闻徐瀚之精明古怪,从来没有哪个股票经纪人能说服他,可是赵海鹰却靠着自己的真诚和努力赢得了徐瀚之的信任。他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
不过,赵海鹰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金融大亨徐瀚之,竟然是自己老师徐敬之的弟弟。徐瀚之、徐敬之,一字之差,却很少有人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徐敬之闲暇的时候,偶尔会来徐瀚之的别墅,和弟弟一起下棋。这一天,徐敬之执红棋先行,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着生活琐事。徐瀚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下棋每次输给你,我都得把零花钱拿出来给你买东西,就因为这样,我的零花钱每次都不够花。有一次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偷了妈买菜的钱,被妈发现以后差点把我打死。你呢,非但不替我求情,还看我的笑话,那个时候我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哥哥。”
徐敬之不甘示弱:“难道我就喜欢你吗?你这个弟弟小时候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边,还喜欢打小报告,就因为你说我坏话,我可没少被爸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家常。徐瀚之思索着,突然走了一着棋,竟然改变了整盘棋局的局势。
“怎么可能?刚刚你明明已经无路可走了。”徐敬之觉得不可思议。徐瀚之十分得意,端起茶杯:“大哥也有失手的时候,总算让我赢了你一次。”
徐敬之还在纠结棋局,懊悔不已:“失误,纯粹是失误,我上一次失误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了:有一次跟一个学生下棋,那个学生人小鬼大,为了赢我,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走错了一步棋。还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能在棋盘上赢我,他是第一个。”说起赵海鹰,徐敬之又想起之前的文章,脱口而出:“可惜,他的聪明用错了地方,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真是让人惋惜。他自己不争气,现在竟然把心思用到股市上去了,还公开跟我叫板,在《东方经济报》发表文章反对我的观点,哪像我教出来的学生。”
“你说的是赵海鹰?”徐瀚之惊讶地问。
听弟弟的口气,似乎认识赵海鹰。徐瀚之笑着解释:“你别的学生我不知道,可要是说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讨论股市,除了他还有别人吗?前几天他还跑到我的公司里去,毛遂自荐,要当我的股票经纪人。”
徐瀚之告诉哥哥,他觉得赵海鹰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虽然自己那时候只是个云南西双版纳小知青,家庭出身不好,但不甘心被人当落后分子,年年都是割胶先进。
“所以现在你当资本家了,也要处处出人头地?”徐敬之话中带着讽刺意味。
徐翰之则不以为然,哈哈大笑说:“大哥,你不要忘记,我们都是出生在资本家家庭里的,咱们的爷爷不就是上海滩的大资本家吗?”
徐敬之却不以为然地说道:“爷爷是做实业的,开工厂的,是正经生意人,不像你这种搞金融投资的,为了利益简直不择手段。就像马克思说的,如果能获得50%的利润,资本家可以铤而走险;如果能获得100%的利润,资本家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如果能获得300%的利润,资本家就敢冒被杀头的危险。”
徐瀚之涨红了脸,沉吟片刻转而笑了:“大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爱说教。这些年你一直在国内,没有出去过,你有些观点都已经过时了,不能跟国际接轨了。不信你问珊珊,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你少拿国外那套来忽悠人,国情不同,资产阶级自由化只会把我们带进水深火热。”
徐瀚之对这个观点并不赞同,不过也不好再说下去,他转移话题:“下棋,下棋好不好?我们再来一局。”
说着徐瀚之开始收拾着棋子,没想到徐敬之却感慨道:“这个赵海鹰,我对他是又爱又恨,恨铁不成钢啊。抛开其他的不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如果扶持得当,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会有一番作为的。”
这点徐瀚之和徐敬之出奇地一致,虽然观点不同,但是他们都喜欢有才华的人。徐瀚之心里盘算着……
4
赵海鹰最近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谢天阳的父亲谢东,同时也是带他入行的老师,即将要调到新成立的上海投资信托公司。赵海鹰是谢东招入静安交易所的,谢东赏识赵海鹰的才华,有意想把他挖走。赵海鹰陷入了两难:当初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静安所收留了他,让他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可面对谢东的知遇之恩,他也不好直接拒绝。最后,他还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留在了静安交易所。
他无意中把谢东让自己跳槽的事告诉了吴一白,没想到吴一白的反应却格外强烈:“你就这样拒绝了谢东?你也太死脑筋了吧!据我所知,上海投资信托公司比静安所强多了,你为什么不去啊?”
赵海鹰却不以为然,他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在静安所工作四年多了,这四年多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从一开始谁都看不起的小保安,到现在的业绩第一名,静安所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现在的事业顺风顺水的,跟同事们也都相处得不错,根本没必要跳槽啊。”
听赵海鹰这么说,吴一白一脸惋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赵海鹰不明白呢?上海投资信托公司的发展前景多好啊,工作不是都应该向钱看吗?他不明白赵海鹰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说,人心隔肚皮,同事的关系好不好,在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说起这个,吴一白记忆犹新:“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上一次因为股市那篇文章,有的同事直接到主编那里告我的状,害我差点坐了冷板凳,要不是老马在主编面前保住我,我已经没有饭碗了。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办公室的生存之道,你要学会戴着面具,学会笑眯眯的,你的工作越是做得出色,就越容易招来嫉妒。有的人只是当着你的面夸赞,背地里却捅刀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完这些话,赵海鹰笑了起来,一向无忧无虑的吴一白,没想到还有这么阴暗的一面,他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好哥们也一直是笑里藏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啊?”
这下吴一白急了,一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赵海鹰瞧一瞧的架势。不过让赵海鹰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吴一白的话真的应验了。
赵海鹰像往常一样来静安交易所上班,可是经理却阴沉着脸让赵海鹰去办公室。赵海鹰一脸迷茫地来到经理办公室,刚一坐下,经理就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赵海鹰,昨天我考虑了很久,我们静安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所,让你在这里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了。”
赵海鹰一脸迷茫,感到莫名其妙,问道:“是我工作做得不好吗?”
“不不不,你的工作做得很好。”经理回答,“就是因为太好了,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当然不甘心在我们这样的小单位上班,你要跳槽追求更好的发展,我能理解,但你不能偷偷摸摸的,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我谈嘛,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赵海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经理一时有些无语,他觉得赵海鹰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直接把话说开了:“如果你没有想要跳槽,那你约谢东见面干什么?”
赵海鹰试图辩解,不过经理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赵海鹰一气之下,直接让经理拨通了谢东的电话,可是赵海鹰却忘了,谢东怎么可能说实话。他们这一行,从不树立敌人,谢东如果承认了,不是公开和静安所作对吗?这下,赵海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凭无据,他拿什么辩解?
周末,周蕙难得休息,一大早就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来到了赵海鹰租房子的地方,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常年没有通风的气味,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吃剩的泡面、丢弃的报纸,还有各种啤酒瓶。赵海鹰正躺在床上睡觉,听到周蕙进来的声音,也没有打算起床的意思。
周蕙带着关心又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说道:“外边太阳这么好,就是不上班也不能老在家里憋着,该出去晒晒太阳锻炼身体,不然除了单位就是家,身体都是亚健康的状态了。”看着儿子的样子,周蕙心里已经猜了个bā • jiǔ不离十,试探地问道,“海鹰,你跟妈说说,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赵海鹰一下清醒了大半,立刻否认:“没有,我的工作做得很好,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业绩一直是交易所里的第一名。”
周蕙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就是嘴硬:“你听妈一句劝,别再跟你爸较劲了,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去,给你爸认个错,他会原谅你的。只要你爸帮你,以他在这个圈子里的人脉和渠道,给你安排个体面的工作,怎么都比在交易所里的日子轻松自在啊。”
这句话深深刺激了赵海鹰,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自己,不理解自己?他反驳道:“我就是混得再差,去饭店端盘子洗碗也能赚口饭吃,用不着他可怜我。”
周蕙走后,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赵海鹰却突然没有了胃口。他在书架上找出了查尔德的那本签名著作,翻开书,一页页看着,当年查尔德为自己这本书签名的往事涌上了心头。随后,他从书架上拿出小半张报纸,看着上面的一行字:广瀚信托投资公司招聘职员,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