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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脑里的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怔在那儿。胸口好像突然裂了个大缝,心脏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漩涡卷住,朝冰冷的深渊里拖去。我的身体好像被刹那间冰冻住了,连碎石砸在周身也丝毫感觉不到疼,想哭,却欲哭无泪。我摇了摇头,不由得苦笑起来。
似乎是为了配合我此刻万分不想看到这一幕的愿望般的,一块断裂的巨石突然砸在我的面前,阻挡了我的去路。我有点儿茫然地、跌跌撞撞的闪躲着,突然间好像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失去了触觉,周遭的一切都化作无物,只有胸口的裂痛感是清晰而真实的。就在我失神的时刻,我忽然感到一双有力的蹼爪拽住了胳膊,面前的水里浮出一个幽灵似的黑影,他将我笼罩在下方,用身体为我挡去了那些纷乱下落的石头。
“爷爷……”我不由自主地颤声道,傻呆呆的望着那张比我记忆中年轻太多的脸,感到他既陌生又熟悉。
黑暗中,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眸闪烁着温柔的光泽,深深注视着我,“我不是你的爷爷,德萨罗。我是你真正的父亲。”
我听见他轻轻地说道,手臂将我拥紧了,随之一缕潮湿的呼吸扰在我的面上,嘴唇被柔软的两瓣东西一下子压住了。
父亲。
一刹那我的脑海中充斥着这个词,大脑嗡嗡直响,整个人一下子懵了。
“从德萨罗身边滚开!”一声怒吼骤然间在混乱的黑暗中炸响。
刹那间水花四溅,一股惊人的力量将列夫捷特猛地掀了开来,双腿被袭卷而来的鱼尾朝前拖去,迎面而来的身影将我牢牢的锁进双臂之中,我的脸被熟悉的异香全然笼罩。一双蹼爪颤抖着轻抚着我的脊背,揉进我的发间,将我的头按在坚硬如石的胸膛上。接着我的身体随着他前倾的怀抱扎进了水里,粗韧强壮的鱼尾在我的身下摆动着,在水里越来越多的碎石间剖开一条通道,带着我朝某个方向急速游去。
我感觉不到阿伽雷斯游得有多快,又在游向哪里,我只感到水流犹如疾风那样掠过周身,擦过皮肤的碎石渐渐变得稀少,波浪湍急起来,将我们抛得上下起伏。我的思维也仿佛被海水猛烈的冲刷着,神经如同受到了水的阻力那般异常迟钝,大脑里不断的回放着刚才的情形,几乎要窒息了。不知不觉中,眼前豁然亮堂起来,黑暗被洒满霞光的瑰丽海面取而代之,阿伽雷斯的游速随之放缓了许多。
咳掉呛进口鼻的海水,我气喘吁吁地从他的身下探出头,刚想缓一口气,却被阿伽雷斯肩上一个毛绒绒圆球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我才看清金发少年原来一直趴在阿伽雷斯的背上,占据着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他的胳膊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被乱石砸出来的伤痕,耷拉着头,似乎已经晕厥了过去,但仍然紧紧的抱着阿伽雷斯的脖子,就仿佛他是这个世上最可靠的存在。见鬼。
我的心情霎时间无比复杂,感到既气愤又无奈,尽管我十分讨厌这个跟我抢阿伽雷斯的金毛,但绝没有达到希望他死掉的地步。也许我该豁达点,把我的位子让出去,毕竟阿伽雷斯优先选择了救他的新后裔,不,应该称为新宠才对。
这样想着,我感到心脏处的缝隙裂得更大了。
我用力挣了挣身体,下意识地想将阿伽雷斯推开,却被他紧紧勒在怀里。我只好撇开头避免与他对视,然而不远处列夫捷特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他正凝望着我,眼睛映着晚霞,微微发亮。这使我猛然忆起黑暗中的那个吻,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亲?”我不自禁地喃喃道。
话音未落,我便感到阿伽雷斯勒着我手臂抽搐似的抖了一抖。我的后颈被突然按住,将我的头强行扳过去,阿伽雷斯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嘴唇。他的獠牙刺进我的舌头里,仿佛吸血鬼那样发疯地吮吸我的唾液与血液,就好像要把列夫捷特亲吻我的记忆完全抹去似的。他的手臂搂住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折成两段,蹼爪在我的脊背与臀部上胡乱揉摸着,简直像要把我撕碎了吞进腹中。
我挣扎着扑打他的胳膊,手却落在他的颈间那细腻柔软的肢体上,这使我胸中蓄积的情绪火山般地爆发出来。一时间我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屈起膝盖狠狠顶在阿伽雷斯的鳞膜处。这招似乎对男人鱼和男人都同样有效,阿伽雷斯的胳膊骤然一松,我趁着这瞬间,从他铁箍似的怀抱中一下子挣脱出来。
“把精力留给你的另一个后裔吧!看看,他需要你为他疗伤!”我粗着脖梗吼道,手脚并用地划开几米。然而以我的游泳速度想逃离阿伽雷斯根本是徒劳的,几乎眨眼功夫他便绕到了我的前方,伸出蹼爪想要来抓我的胳膊。一道银色的弧光从我的眼前划过,我的身体猝不及防地被向后拽去,稳稳落进力度适中的拥抱中。我感到那双小时候常常弹奏钢琴给我听的手(当然现在该称为爪)轻柔的抚上我的脸颊:“受伤了吗,我的小德萨罗?”
我连忙摇了摇头,盯着阿伽雷斯急红了眼的模样,鬼使神差地说道:“带我离开这好吗,爷爷。”
“你该称我为父亲。”耳边柔声低吟。
TBC
☆、Chapter109
Chapter109
我愣了一下,仿佛是被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柔蛊惑了似的,动了动嘴唇:“父亲……”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阿伽雷斯便破水袭来,列夫捷特却似乎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任由自己的尾巴被阿伽雷斯的蹼爪猛地擒住,将他从我身边拖开。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迅速了,当我回过神来时,就看见阿伽雷斯如同渔夫抓着鱼那样狠狠掐住了列夫捷特的脖子,把他的上半身从水里提起来,那神态就好像打算将列夫捷特撕成碎片。
“等等!”我大惊失色地扑向阿伽雷斯,却被他的鱼尾轻而易举的扫开,又牢牢卷住了小腿。我看见趴在阿伽雷斯背上的金发少年被这种动静惊醒,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也被他抓着胳膊甩了开来。我在他的束缚中拼命挣扎着,然而我越动弹she阿伽雷斯便将我卷得越紧。我浑身的汗都冒了出来,“阿伽雷斯,别杀他!你说过你不会杀他的!”
“你该明白自己是谁,Za-sa-ti!”阿伽雷斯没有理会我,只是狠戾地盯着列夫捷特低低鸣叫,眼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我明白,王……”列夫捷特仰起在阿伽雷斯的扼制下的脖子,勉强扯了扯嘴角,将目光投向我:“所以我才没有资格拥有我自己的后裔,只能任他被您夺走。我不会妄想从您身边夺回他,但他的确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的呼吸猝然发紧。
“他是属于我的,从来就不属于你。”阿伽雷斯蹼爪收得更紧了,嘶声道,“你知道再次背叛我会有什么下场。我再杀死你一次。”
“那么你将成为我的杀父仇人,阿伽雷斯。”我吸了口气,接过话茬,铿锵坚决地、字字锐利地砸向阿伽雷斯冷酷的侧脸,“我知道人鱼族没有亲人和父亲这种存在,但对于我存在。并且,无比重要。你不可能替代我生命中的一切,就像我也不是你的唯一一样!”
阿伽雷斯的牙关一紧,朝我望过来,“德萨罗……”
被夕阳映成血红色的水光中,他的一双幽瞳好像在燃烧,要将我焚烧殆尽。心脏仿佛被炙烤般生疼起来,我忽然喘不上气来,几欲窒息。
“你太不了解人类了,我的王。你自以为你很知悉他吗?”列夫捷特咳了几下,竟然微笑起来,“您在扼杀德萨罗……即使他被您同化或者控制,内心仍然保留着属于人类的东西。这样的情况在其他被同化者身上也同样存在,您所谓的爱和您的战争计划一样不计后果。”
“你无权质疑我的决策!”阿伽雷斯暴怒起来,鱼尾将我卷得愈发的紧,“我没有控制过德萨罗,他心甘情愿的被我同化。”
“是吗?您没有引诱他接近您吗,您没有催眠过他,您没有强行侵犯过他?这一切我可都通过那个来自未来的入侵者的记忆看到了。您把这个解释为爱?”\\\'
列夫捷特冷冷的质问着阿伽雷斯,那清晰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令我神经发颤。
我用拳头堵住嘴唇,呼吸急促,长久以来封存在心底深处的某些疑惑仿佛细小的毒虫般爬满心间,密密麻麻地啃噬着难以摇撼的某个部分,令我浑身发抖。
“够了!你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太久了,都快要忘了我们的规则和行为,我和德萨罗轮不到你来质疑!”阿伽雷斯的雷鸣般地低吼着,我看见他忽然并拢了蹼爪,指甲仿佛锋利的刀刃那般猛地捅进了列夫捷特的鱼尾之中,解剖似的划下去,激得列夫捷特抽搐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曾经承受过同样痛楚的记忆从大脑皮层下炸开来,令我清楚的意识到那样的袭击有多么致命,我失声惊叫起来:“不——”
然而下一刻,一道蓝色的光晕从列夫捷特那被剖开的鱼尾中迸***,阿伽雷斯早有预料似的立即收起了蹼爪,转而抓住列夫捷特的尾巴末梢,将他猛地甩出了几米远,然后冲着海面召唤着什么似的长鸣了一声。
随之数十只蓝尾自水面下一跃而出,在似乎列夫捷特的四周围成一个圈,将他七手八脚地举出了水面。我看见列夫捷特犹如水银铸成的漂亮鱼尾上裂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大缝,尽管它在蓝光之中正在逐渐愈合,但显然并不能减少列夫捷特的痛苦。他奄奄一息的喘着气,修长的身体犹如弓弦那般拗弯了,垂坠到水里的尾端不断的痉挛着,犹如一条被鱼钩扎进了喉部的濒死挣扎的鲨鱼。
“我不会违背契约,但我能够剥夺你作为我的同族的资格——既然你那么依附于人类的思想,那么从此就和俘虏们待在一起吧。”
我瞠目结舌地听见阿伽雷斯这么说道,蓝尾冲他点了点头,便将列夫捷特挟制着,朝海面下日轮隐没的方向游去。
“阿伽雷斯……”我攥起拳头,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里,身体却被阿伽雷斯的鱼尾一下子拖到他的身前。他俯下身来,蹼爪将我捞出水面,搂入怀里,像往常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可我却能嗅到他的指间残留的那股血腥味,几秒钟前他残暴的行为仍然犹在眼前。沸腾的血液仿佛被惹急了的犀牛直冲脑门,我挥起胳膊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一拳,“这是为了列夫捷特!”说完我又给他来了一脚,“这是为了达文希!”
“别打我的海神了,你这臭小子!”
旁边传来金毛的叫嚷声,无异于火上浇油般加重了我的怒气——阿伽雷斯不允许任何其他存在分走我的感情,却默许这只金毛当着他的面挑衅我,这算是什么见鬼的双重标准!
我揍得更用力了,而阿伽雷斯只是目不转睛地低头望着我,一动不动地任我发泄着,就好像我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我如此清楚错的并不是我,这更让我感到郁怒难当。我的拳打脚踢如同击打在一尊石雕上那样无效,仿佛只是在用海绵为他擦身,继续下去也只会显得我毫无尊严。
当意识到这点后,我虚脱似的泄了力气,胸上攒动的念头一股脑涌到喉口,我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说道:“嘿,放我离开吧,阿伽雷斯,让我回到人类世界去。我不想在你身边,看着你继续你的雄途霸业。列夫捷特说的对,我是一个人类,一个在思想上的完全的人类,我们之间终有隔阂。你现在已经拥有另一个爱你的后裔了,没必要再留着我这个不听话的家伙了,不是吗?”
我连珠炮弹般地一口气说完,抬起眼皮,故作无谓的与阿伽雷斯对视,胸中却如惊涛骇浪般气血翻涌。
“你认为你对我而言只是后裔吗,德萨罗?”
阿伽雷斯的幽瞳亮得骇人,他似乎竭力保持着冷静,但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即将爆发的情绪。他的鼻梁抵上我的额头,呼吸犹如凛冽的海风般涌到我的面上,扰乱了我的鼻息,摇撼着我的心跳,使之愈来愈乱。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列夫捷特的质问与他痛苦的姿态、达文希的惨叫,更目视那从阿伽雷斯背后射来的敌意的眼神,神经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极度混乱中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下,脱口而出,“不,事实上我连你的后裔都不算,也许被称作俘虏更合适。一个你征服不了、所以还没有失去兴趣的俘虏。”
“俘虏?”阿伽雷斯眼中幽光暴涨,他的蹼爪一下子抓疼了我的背脊,我缩了缩身体,被他的胳膊勒得死死的。他盯着我的双眼,“你相信列夫捷特说的话?”
“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吗?还是你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所以残忍的伤害他?你夺走我的朋友,现在连我的父亲也不放过了?你的爱让我感到可怕,阿伽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