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姜末的离婚官司差不多整个Y城都知道,时间拖得久,动静也很大,关键到最后很多人都说这是一个笨女人。
其实姜末从小就笨。
大人说弟弟小做姐姐的应该让着他,姜末真的事事让着,连文具都是弟弟用过不要的就给她用;读书时他们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没有用,姜末真的就随随便便填了个花钱少的本地学校;结婚时他们又说你嫁了个好人家不愁吃喝了,以后要多照顾照顾你弟弟,姜末就把手头的积蓄都拿出来给家里盖房子了,因为弟弟要结婚。
丈夫出轨的时候,他们又来劝姜末,只要他肯认错那就算了,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你离了婚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家。
但是这一次姜末却像醒悟了一样,没有再听他们的劝,一向被认为善良好脾气的姜末在离婚这件事上,闹了个天翻地覆。
捉奸,拍照片,录音笔……这辈子没干过的凶悍事,没说过的狠话,她统统都尝试了一遍。那段时间很多人都说姜末受刺激了,精神不正常。
只有姜末自己知道,她其实没什么不正常,不过想发泄一下罢了。
以前顺从惯了,这一回完全随自己的心情来做事,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谁都想来欺负我,凭什么!凭什么!
在别人看来,一个女人这么闹无非是博取舆论同情在离婚的时候占据优势多分点钱,结果姜末却不离。
她说:你们让我不舒服了,我也不让你们痛快,想光明正大?看我心情吧,反正我这辈子已经叫你们给毁了,你们也别想称心如意。
结果就是原本觉得对她还有点亏欠的前夫,心里最后一丝愧疚和羞耻心彻底泯灭。
前夫家的不动产大多在父母名下,所以后来离婚的时候,姜末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却白白在离婚这事上和人纠缠这么久,这不是笨是什么?
丁海峰对这事特清楚,他老婆在法院做事,姜末当时找过他老婆。
“你那位老同学真够倔的。”他老婆回来这么跟他说,“她到底想要什么呢?既然争取不到最大利益,不如速战速决,收拾心情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见,关于离婚这件事,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看法。
姜末到底要什么,别人无从知道。徐洪易听完后默默地蹙起了眉头。这个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竟有些辗转反侧。那么温和漂亮的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徐洪易简直难以想象以她的性格能应付过来。
但事实上,姜末确实应付过来了,只不过结果不尽人意。
姜末最终没有联系徐洪易,老同学十几年没见面了,聊什么话题?保险么,那也显得她这人太功利了。姜末不乐意这样被人看待,特别是青春年少时候的故人,总有一份纯净的美好在里面,她不想主动去破坏。
培训一共五天,第三天的时候进行了一次在线考试,姜末一次性通过,考了88分,全班第一。
“你真厉害。”朱婷打电话来鼓励姜末,语气很兴奋,“明天还有一次考试,背话术就是那个五讲,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
朱婷对姜末说过,这种考试就算考不出来也没关系,她会想办法搞定,不过姜末这人对待事情一向认真,她觉得既然来了,肯定要考过关,何况她又不是没这个能力。
第四天下午,姜末率先通过了背话术考试,她来到公司楼下。快过年了,街上人很多,置办年货买新衣服,店铺门口贴着各种促销大海报,一派喜气洋洋的年味。
姜末自己没什么可买的,想着过年总得给小侄女买件衣服,于是去了童装店。
姜末在一家童装专卖店选了一件粉色蓬蓬裙式的棉袄,花了三百八,付钱的时候营业员告诉她买五百可以办会员卡,下次可以享受九折优惠,姜末摇了摇头,结果女店员好像说上瘾了:“孩子的衣服更换得很快的,你可以给你女儿拿大一号的。”
姜末把钱放在柜台上,朝着对方一笑:“我没有女儿。”
她如果有女儿大概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吧。
这事也不知道该怨谁,或许只能怪老天爷,在她身为女人这件事情上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回宾馆的路上姜末接到培训班老师的电话,因为明天就各自回家了,所以学员们提议晚上去唱歌,费用几位男学员已经分摊了,问姜末去不去。
其实姜末并不想去,Y城这边就去了姜末一个人,其他都是陌生人,相处了几天时间算不上多熟。不过姜末很快又想起来之前汪淼对她说的话,汪淼说:就当这次培训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别太压抑了。
姜末并不觉得自己活得压抑,她只是不太想说话,不过她现在选择兼职做保险,太过于安静肯定是不行的。
有句话说得好,固守着一种性格,其实也是一种愚蠢。人有时候是要做出一些改变的。
晚饭过后,姜末和其他学员一起来到市区外围的一家会所,门前很空旷,整座会所像孤守边陲的卫士一样矗立在城市外围,门面很大,一整面墙都镀了金。
精致生活,下*流人生。姜末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话来,然后她自己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经历多了,感慨却多起来了。
徐洪易今天忙得不可开交,早上来了位大客户,他陪人去工厂转了一圈,下午回到市区已经五点多了,车子直接就开去了酒店吃饭。
碰巧那客户最近胃不好,不能喝酒,于是晚餐早早结束,不过夜生活却不能结束太早,徐洪易早就让秘书订好了包厢,出了酒店就奔□□这边来了。
徐洪易进包厢后,经理就领人来了,一队姑娘在他们面前排开,徐洪易转过头笑着对那位客户开口:“苗总,你先来。”
苗一伦随意地扫了一眼,指指最后一位垂着脑袋的姑娘,说:“就她吧。”
公关经理立刻脸上笑成一朵花:“哎呀苗总,您眼光真是太毒了,燕子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说着把那位叫燕子的姑娘推到苗一伦身边。
徐洪易又点了两个,其他的跟着公关经理退出门外,包厢门关上,真正的夜生活也就开始了。
徐洪易这些年来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喝酒吃饭娱乐,这过程就像走程序似的,少了一个环节不自在,一套做足了也不见得有多少兴致。
“你这是空虚。”丁海峰曾经这样给他定义。
徐洪易和他争辩:“我这顶多算麻木。”
“因为空虚,所以麻木,你该找个寄托了,兄弟。”
徐洪易甩他一眼:“谬论。”
苗一伦似乎对那位新来的燕子姑娘颇有好感,整个晚上都歪头在和她说话,还合唱了一首歌曲。
徐洪易也唱了一首歌,过后他推开靠着自己的姑娘,起身到了外面。
走廊的尽头有扇窗户,窗外是城市夜晚璀璨的灯火,徐洪易站在那里点了一支烟,他以前不抽烟,这两年偶尔无聊会来一根。
“你这就是空虚的表现。”辛勤的园丁高三语文老师丁海峰在他空不空虚这件事上显得特别执着。
徐洪易当时连甩都没甩他。
你才空虚,你全家都空虚!
斜对面的包厢走出来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在这种地方遇见纠缠的男男女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徐洪易并不想管闲事,不过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你别跟着我。”那女人说,“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这么较真干什么,你都离过婚了,玩玩有什么……”男人过去拉那个女人,女人转过身手一扬……
啪!男人被打耳光的声音十分清脆,徐洪易情不自禁呵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笑了。
被打的男人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扯住女人摁在了墙上,女人仰着脸,不出声也不示弱,抬起高跟鞋的跟就往男人腿上踹,恶狠狠地,招招要命。
男人左躲右闪,错乱中还是被踢中一脚,痛呼一声松了手,女人趁机跑了,男人弯腰摸着自己的腿开始破口大骂:“姜末你这贱人,老子以后玩不死你……”
徐洪易猛地扭过头去。
慌里慌张的一个女人正往他这边跑,他迅速戳灭了烟头,并开口叫她:“姜末。”
姜末这时候就跟惊弓之鸟一样,她正往徐洪易这个方向跑,因为旁边就是安全楼梯,听到前面有人叫她顿时停下来,身子慢慢退后靠在墙上,一副腹背受敌的样子,警觉地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姜末,是我,徐洪易。”他大步朝她走过去。
姜末也没想到会和多年未见面的老同学在这个地方遇上。在这种危难时刻听到一声熟人的叫唤,简直就跟绝处逢生一样。
徐洪易很快走到姜末身边,高挑的身型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姜末听到是徐洪易,紧张的姿势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她在徐洪易的影子里站直了身体。
挨了踢的男人并没有追上来,只在不远处呸了一声,骂了句:“破鞋。”,然后回包厢去了。
气氛尴尬起来。
徐洪易虽然是熟人,可毕竟十多年没见过,刚刚那一幕又被他瞧见,姜末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徐洪易却没想这么多,他首先开口:“他欺负你了?”
问完没等姜末回答,拉着她就要去找人算账,姜末连忙用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袖子。
“算了,他也没占到便宜。”
姜末仰着脸,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白晃晃的,徐洪易看着有些恍惚,印象中的那张脸似乎没怎么变,细看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张脸没有任何长残的迹象。
他瞥了下眼睛,想起她刚刚踹人的狠劲,不由笑了一下:“你还挺厉害的。”
姜末无奈地扯扯嘴,并不认为这是一句夸赞,只好转移话题问他:“你也来唱歌?”
徐洪易点点头:“陪客户。”
徐洪易把姜末带到他的包厢去了,进去后就把另外两个姑娘打发走了,只留下那个燕子陪着苗一伦。
“哟,徐总这位美女是哪个呀?不介绍一下?”苗一伦瞧了姜末一眼,打趣道。
“同学,正好遇上。”
徐洪易的解释轻描淡写,苗一伦的表情却更加丰富多彩,这世上有一种关系也是特别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那就是男女同学。
因为几乎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会有一个同桌你一直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同学的话,那一定要唱一首同桌的你。”苗一伦完全不嫌事大,自作主张拿手机替他们点了歌。
说实在的,经历了刚才那一场变故,姜末并没有心情唱歌,不过在苗一伦的起哄下,她还是拿起了话筒。
这是一首很老的歌,姜末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流行,高二分班他们被分到楼上的教室后,每次上楼梯就看见隔壁班的男生靠在楼梯扶手那对着经过的女生唱: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
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
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啦........
离开会所的时候,苗一伦带走了燕子,徐洪易的车里多了姜末。
夜深了,整座城市显得宁静又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