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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真好。段景因病去世之后,也是南摩邪暗中相助,才能让年幼的段白月坐稳西南王位,逐渐有了今日气候。

亦师亦父,有些事段白月对他自然不会隐瞒,也着实隐瞒不住。

“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白来财,或者说是南摩邪道,“这山谷里头有个神医,脾气不好,若是等会听到有不速之客站在他家门口,只怕又会出来漫天撒毒药。”

“好端端的,师父怎么会来这里。”段白月扶住他。先前每回诈尸刨坟钻出来,可都是大摇大摆回王府的。下人刚开始还吓得半死,次数多了也便习惯了,后头甚至还会念叨,为何南师父这回居然能埋这么久,到现在还没诈出来,我们都十分思念。

“你与瑶儿都不在,我回去作甚?”南摩邪道,“况且来这里,也有大事要做。”

“与这位神医有关?”段白月与他一道往客栈走。

“他是叶观天的徒弟,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神医。”南摩邪道,“也是你心上人的弟弟。”所以不管是治疗旧疾还是心病,听起来都应该很是靠谱才对。

段白月对“心上人”三字无话可说。

“虽说这神医脾气不怎么好,心肠却一等一的软。”南摩邪雄心勃勃道,“为师与他先搞好关系,将来也好为你大婚之事出一把力。”

段白月哭笑不得。

“不过这段日子我试探了几次,他似乎也不知道何处才能有天辰砂。”南摩邪叹气。

“有劳师父挂心了。”段白月道,“不过徒儿这内伤由来已久,最近也并无异常,倒是不必着急。”

南摩邪又问:“瑶儿呢?”

“在客栈,这些天赶路狠了些,应当正在睡。”段白月道,“还有件事,前几日在桑葚镇露宿林中时,天刹门的蓝姬曾追来,要将瑶儿带回去成亲。”

南摩邪闻言震惊:“瑶儿今年才多大,那妖婆子是疯了吗?”

“据她所言,应当是师父亲口承认,说瑶儿练过菩提心经。”段白月道,“虽不知传闻从何而起,不过近些年江湖中倒是一直有人在说,菩提心经能壮人阳元,若能与练功的男子交欢,两方内力皆能大涨。蓝姬既是妖女,自然会对此分外信服着迷,跑来抓人也不奇怪。”况且西南王府的小王爷长得也好,粉嫩嫩的,脸蛋一掐一把水,若是不随便下毒养蛊,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南摩邪怒道:“胡言乱语!我就随口一编,怎么也有人信?”

段白月:“……”

随口一编?

南摩邪又问:“瑶儿没吃亏吧?”

段白月摇头:“这倒是没有,还平白捞了一条红眼蛇。”

南摩邪深感欣慰:“果然不辱师门。”

“菩提心经到底是何等功夫?”段白月问,“还有,师父为何要找人在西南散布谣言,将此物吹捧上天?”

南摩邪拍拍他:“你想练?”

段白月摇头:“不想。”

南摩邪叹气:“怎么就是不肯呢,你看瑶儿想练,我还不想教他。这功夫好啊,能壮阳。”

段白月冷静道:“可要本王下令,替师父将墓穴扩大一些?”不知道在上头压块铸铁板,能不能多关两年。

“这回为师出来,可就不回去了。”南摩邪道,“至少要看着你成亲。”

段白月道:“我从未想过要成亲。”

“那也无妨,但夫妻之实总要有。”南摩邪道,“否则——”

“师父!”段白月咬牙打断他,站定脚步道,“还有什么话,在此一次说完再回客栈!”

“那可是皇上。”南摩邪提醒。

段白月问:“皇上又如何?”

“皇上心里要装家国天下,如何能单单顾得上西南一隅?”南摩邪道,“你不想做这西南王,却因一封书信便改了主意,东征西战扫平边陲叛乱,甚至不顾内伤险些走火入魔,只为能让他安心坐稳皇位。此等情根,若是被戏班子唱出来,估摸着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要落泪。”

段白月道:“现在这样很好。”

南摩邪坚持:“成了亲才叫好。”

“我在西南孤身一人,他在王城也并未立后。”段白月笑笑,“除了师父,无人敢过问本王亲事,他却不同。”朝中老臣何其多,日日都有人上本求皇上招选秀女入宫,还有人彻夜长跪嚎啕大哭,莫说是亲身经历,就算想一想都头疼。

“自己选的路,我不委屈,他亦不会委屈。”段白月继续道,“现在这样,当真很好。”

南摩邪唉声叹气,突然凌空劈下一掌。

段白月猝不及防,又原本就有内伤,闪躲不及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竟是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南摩邪转身就往琼花谷跑。

段白月心里窝火,想站起来却又眼冒金星,只能靠坐在树下喘气。

叶瑾这天一大早就去了后山,因此只有楚渊一人在院中,身边陪着四喜。

“白侠士,这是出了什么事?”见他急匆匆跑进来,四喜公公赶忙站起来问。

“叶神医不在?”南摩邪问。

“小瑾去了后山,要晚上才能回来。”楚渊道,“怎么了?”

“方才我想去城里买些酒,谁知还没等出山谷,却见着一个白衣人正躺在树下,看着挺高大英俊威猛潇洒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甚至还有一些些贵气,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却不知为何受了重伤。”南摩邪滔滔不绝不歇气,“估摸着是来找神医治病的,却还没等撑到山谷入口,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楚渊心弦猛然一紧。

“估摸着是死定了。”南摩邪唉唉叹气,非常惋惜。

楚渊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四喜公公被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皇上要去何处?药快煎好了。”

“传旨下去,谁都不准跟来!”楚渊头也不回。

“皇上!”四喜公公又急又忧,在原地直跺脚,这又是怎么了啊……

远远看到躺在树下一动不动之人,楚渊脑中空白,有些沉寂多年的情感,隐隐像要决堤。

“我没事。”被他扶起来之后,段白月强撑着摆摆手。

楚渊握住他的手腕试脉,然后皱眉道:“你几时受了内伤?”

段白月道:“调息片刻便会好。”

楚渊又问:“你的人在哪里?”

“城中杨柳客栈。”段白月道,“无人知道本王来了这里,楚皇尽可放心。”

指下脉相虽虚却并不乱,楚渊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其实并无大碍。在经历过方才的慌乱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

段白月问:“可否请人送封信前去客栈?”

“这是你的火云狮?”楚渊招手叫来不远处的一匹马。

段白月点头。

楚渊带着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了山谷。

南摩邪远远看着,心情甚好。

杨柳客栈里,段瑶正在和段念一道吃饭,突然就有侍卫来报,说王爷被人扶了回来,像是受了伤。

“什么?”段瑶吃惊,赶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下楼,却已经人先一步上了楼梯。

“哥。”段瑶赶紧迎上去。

楚渊把人交给段念,转身想走,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段瑶:“……”

“我有话要说。”段白月脸色有些苍白。

楚渊与他对视,微微皱眉。

段瑶纳闷无比问:“你是谁?”

段念:“……”

段白月继续道:“与边陲安稳有关。”

楚渊在一语不发,扶着他回了卧房。

段瑶想要跟进去,却被段念生生拉了回来。

屋门被“哐啷”一声关上,甚至还在里头插了锁,段瑶更加迷惑:“你认识这个人吗?”

段念纠结了一下,道:“认识。”

“是谁啊?”段瑶刨根究底,“看着和哥哥很熟,但我却没见过,还蒙着脸。”似乎颇为神秘。

段念斟酌用词:“宫里头的人。”

“哥哥出去就是为了见他?”段瑶迟疑着坐回桌边,还没过一会,却又猛然站起来。

段念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段瑶:“……”

段瑶:“!!!”

屋内恰好有暖炉温着水,楚渊拧了热毛巾,替他将脸上血迹擦干净。

段白月的呼吸已经平缓许多,事实上他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被一掌拍得有些懵而已,毕竟那可是南摩邪,用过的筷子指不定都有毒。

“要说什么?”楚渊问。

段白月道:“苗疆有个门派叫欢天寨,似乎与西北反贼暗中有联系。”

“江湖门派?”楚渊意外。

段白月点头:“掌门人叫李铁手,贪生怕死又贪得无厌,被外族拉拢算不得稀奇。”

“先盯着他吧。”楚渊道,“如今刘府已倒,朝中势必要大清洗一番。西北那头若不主动出兵,朕也没理由先动手。”

段白月道:“那待朝中局势稳固,楚皇又打算如何解决西北之患?”这些年战事不断,楚军虽派兵扫荡过几回,却也只是将侵入者驱逐出境,并未斩尽杀绝。但如此打打停停,总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刘府一倒,也就意味着阿弩国已名存实亡,漠北各部族随时都有可能联合一致挥兵南下,不可不防。

楚渊皱眉:“西南王有话直说便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段白月笑笑:“李铁手曾派人送来过一封书信,想要拉拢我。”

楚渊到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在旁人眼中,朝廷与西南一直便势同水火,段白月更是出了名的狼子野心。

“两军交战,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自然最好。”段白月继续道,“若哪天楚皇真想动手除掉这根刺,我可先暗中抽调三万西南军北上,与大楚西北驻军汇合。再假意在西南折腾出动静,到那时漠北部族定然会以为楚军主力都在西南战场,于他们而言乃天赐良机,不可能不反。到那时楚皇便可名正言顺,出兵剿匪清贼,永绝后患。”

楚渊道:“条件。”

段白月闻言失笑:“那要看楚皇能给我什么。”

楚渊声音很低:“你想要什么?”

段白月敛了笑意,沉默许久。

楚渊面色如常,手心却沁出冷汗。

许久之后,段白月道:“锰祁河以南。”

楚渊猛然抬头与他对视,咬牙道:“锰祁河以南,是整片西南。”

段白月扬扬唇角:“楚皇也可不给。”

楚渊挥袖出了客栈。

段瑶正站在门口,见客房门被打开,赶紧用灿烂的笑容迎接,结果什么都没迎接到。

楚渊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走廊。

“你又在傻笑什么。”段白月在屋内头疼,“去吧,一路护送回谷,免得又出乱子。”

段瑶小跑下楼。

段念识趣,伸手替自家王爷关上卧房门。

段白月听着外头动静渐小,轻轻叹了口气。

南摩邪骑在窗户上道:“当初就该建议老王爷,送你去戏班子唱情圣。”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角儿。

段白月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拉过被子,捂住头。

“要这么多封地作甚,能吃还是能喝?”南摩邪跳进来。

段白月道:“若什么都不要,按照他的性子,定然又会在心里多一桩事。可若是要别的,想来也不会给。”倒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你问都没有问过,又怎知别人不会给?”南摩邪把被子丢到地上。

段白月靠在床头:“我懂他。”

南摩邪胸口很是憋闷。

楚渊武学修为并不算低,自然知道这一路都有人在跟,不过也未计较,独自回了琼花谷。段瑶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方才转身往回跑,打算好好盘问一番,结果刚回客栈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救命啊!”

“混小子!”南摩邪将他扛在肩头,伸手重重拍了两下屁股,“连你师父也敢下毒?”

段瑶自知理亏,于是扯着嗓子干嚎。

段白月在房内捂住耳朵。

段念眼底颇为同情,不过也只是同情而已。

纵观整片西南,应该还没有谁敢在南摩邪手中抢人。

几天后,朝廷的书信也送到了琼花谷,一道前来的还有东南驻军,是沈千帆的亲信。

叶瑾坐在院内啃烧鸡。

楚渊推开门进来,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有胃口?”

叶瑾吐掉骨头:“听说你要走了,庆祝一下。”甚至还需要放一串鞭炮。

楚渊在坐在他对面:“当真不想随朕一道回宫?”

叶瑾脑袋几乎甩飞。

楚渊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笑:“也好,在外头自在些。”

“以后当皇帝小心着点。”叶瑾哼哼,“不是每回都能运气好,恰巧被人救。”

楚渊答应:“好。”

四下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