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五章 有条件的爱(4)
与咨询中心的老黎闲聊的时候,老黎向徐扬分享了他对林智超个案的分析。
老黎说:“这?孩子?的问题,表面上是?厌学问题,但实际上是?同?一性?问题。”
“同?一性?”概念是?由埃里克森首先?提出?的,属于他的“八大阶段理论”中的其中一个阶段的重要?话题。该理论将人的一生分为八个阶段,强调人在每个阶段都有急需解决的问题,如果解决好了,将获得某种?珍贵的品质,如果解决的不好,则将形成残留,并持续影响下一阶段的发?展。
“同?一性?”对应的是?第五个阶段,即人的12至18岁时期,青少年成长到这?个阶段时,开始将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与自己对自己的认知进行整合,并产生自己是?谁,想成为怎样的人的初步设想。此阶段如果良好度过,人将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认知,并对未来做好准备,即形成良好的同?一性?。而若未良好度过,则会感到混乱,对未来感到迷茫。
“以前的人很少有这?种?问题,因为社会角色太简单了,铁匠的孩子?做铁匠,厨子?的孩子?做厨师,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谁,将会成为谁,虽然没什么?选择,但也没什么?困扰。现在的人就不一样了……”老黎摇了摇头道,“现在有各种?各样的职业,各种?肤色的人,媒体每天在都灌输新的价值观,孩子?们太容易感到混乱了……就说林智超吧,他光知道要?读书,却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读书,那就不读了,反正那些不读书的人很多也成材了,甚至过得比读了书的人还要?好——你说是?不是?呀?”
徐扬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嗯,是?这?样的。”
近日里,从北方来了一阵寒流,一夜之间,温度骤降了五度。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就有人感冒了,几天后,到处都是?感冒的人,城市里弥漫着此起彼伏的吸鼻声?与咳嗽声?,仿佛大家都约好了一般,开启了一场以细菌病毒为主题的热闹派对。
薛齐泡了几天的维生素泡腾片,却还是?感冒了,他连着几个下午被关在密不透风的会议室里,和?一帮吸着鼻子?的员工开会。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一开始是?喉咙痛,接着是?流鼻涕,跟着来的就是?连续的高烧和?剧烈的咳嗽。
薛齐难得地请了两?天假,躲在被窝里修身养息,他的烧还没退,已经快将肺咳出?了嗓子?眼?,现在整个喉咙都是?肿的,胸腔也隐隐作痛。担心把感冒过给徐扬,这?些天薛齐都没去找他,但即便在烧得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大脑也没歇下来,仍是?偷偷地想着他。只是?在他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徐扬完全?没有来找他,甚至没给他发?过一条讯息,就像直接把他遗忘了一般。
薛齐窝在厚厚的被子?里,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徐扬许久未更新的朋友圈,上面是?一片空白,他只显示三天的记录。
薛齐觉得有些悲凉。
卧室的门?响了三下,门?外是?温柔的女声?:“我可以进来吗?”
那是?徐秋实的声?音。
这?些天里,她常来敲门?,不论是?书房的门?,还是?卧室的门?。
自从薛齐对徐扬产生了不可救药的喜爱情绪,他对徐秋实的厌恶便跟着烟消云散——她毕竟是?徐扬的母亲,她的长相还和?徐扬有几分相似。薛齐对她的态度不免客气了不少。
此刻薛齐咳了两?声?,说:“请进。”
门?开了,徐秋实的手里端着一只正在冒着热气的碗。她弯着腰,快步走?了进来,将瓷碗放在薛齐床边的矮柜上:“趁热吃吧,对咳嗽好的。”
那是?一碗冰糖雪梨,除了被煮得很软的雪梨,碗里还飘着几只饱满的红枣与一些枸杞。
薛齐吃了不少西药,但对治疗咳嗽的效果都不好,徐秋实便按老法给他炖了雪梨,一连炖了好几天。几天后薛齐的咳嗽终于好了些,她便认为是?那碗雪梨的作用,此后碗里的雪梨就越来越多,碗的规格也从小碗升级到了大碗。
将碗放下后,徐秋实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在她关门?的一瞬间,薛齐依稀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惜。
徐秋实不是?第一天这?样照顾他了,实际上她孜孜不倦地照顾了他二十几年,只是?薛齐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对他的照顾并非别有居心,而是?真切而自然的感情流露。
尽管薛齐一直叫徐秋实为徐阿姨,但徐秋实对他,一直都像对儿子?一样。
尽管他一直回绝,她也没有放弃关心。
徐秋实对他一直挺好的。
两?天后,薛齐的病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他算了下时间,估摸着身上的病毒已经代谢完毕,便再次光顾了“禾言”心理咨询中心。他又见到了前台的姑娘秋秋,秋秋戴着口罩,在白色卫衣外批了一件粉色的毛衣开衫,让他恍惚间有了一种?进了医院,见到护士的感觉。
秋秋似乎没察觉他许久没来了,一见到他就向他抱怨:“今年的流感真厉害,像我身体这?么?好的人都中招了……你要?是?问我,为什么?都病成这?样了还要?来上班,我告诉你,不是?因为热爱工作,也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一个字——穷!”
在她继续她的脱口秀前,薛齐打断了她:“徐扬呢?”
他是?想问徐扬现在哪里,秋秋却说:“徐老师也感冒了呀,天天关起门?来和?人说一个小时的话,什么?病菌都交流了……我们黎老师、王老师、沈老师,基本所有老师都感冒啦!……唉,你听我说呀!”
但薛齐已经快步离开了,一听说徐扬也病了的消息,他的心脏就揪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现下只想确认他是?否还安好。他冲向徐扬的办公室,一把扭开了门?。
徐扬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白皙匀称的手指摆在键盘上,原本正在快速地飞动着,在听到开门?声?后停了下来,现在这?双手的主人抬起头来,目光与薛齐的相触了。
徐扬看起来并没有大碍,他的皮肤依旧白皙,五官依旧柔和?,他微微地对他笑了一笑,叫了一声?:“哥。”
薛齐松了口气,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我听说你感冒了。”
“已经好了,不严重。”徐扬淡淡地说,但他还是?轻声?地咳嗽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听他咳嗽,薛齐也跟着咳嗽起来,像是?有意回应他一般。
徐扬慢慢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但最后他只说了四个字:“你还好吗?”
“我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和?你一样。”薛齐乐呵呵地说。
徐扬的问候就如春泉一般滋润了薛齐的心灵,之前薛齐对徐扬的种?种?不满,埋怨,失望统统融化在了这?团泉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徐扬也病了,或许徐扬与他一样,是?害怕将病菌过给他,才没有与他联系的。而两?人同?时生病,又给了他一种?感同?身受般地默契与感动。
薛齐在徐扬的办公室赖了一会儿,实在没找到什么?话题,看徐扬对着电脑打了会儿字后,他起身告辞。走?之前徐扬没有问他的来意,他也没有解释,他来了这?一趟,其实什么?都没做。
见过徐扬后,薛齐一整天都心情舒畅,直到他回到家里,发?现桌上多了一碗温热的银耳羹,银耳朵朵张开,十分漂亮。这?是?徐秋实给他做的,为了给他增强抵抗力。
薛齐的心里涌起了一种?称之为背叛的情绪,在拿起勺子?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他背叛了徐扬。
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夺走?了徐扬的母亲。
薛齐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他一直深爱着自己的母亲,这?点从未改变,但在他唾弃继母的同?时,他却同?时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时间与关爱。
好比这?次,在薛齐和?徐扬同?时生病的日子?里,徐秋实亲手熬制的羹汤端到了他的手里,薛齐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一切……但徐秋实或许还不知道徐扬病了。
而且薛齐还有父亲,徐扬却什么?都没有……
薛齐慢慢地吃着那碗银耳羹,在用完前,它已经凉了,成为一种?粘腻冰凉的东西,但他还是?将它喝完了。刚喝完,徐秋实便出?现在他的面前,问他是?否还要?再添一碗。薛齐摇了摇头,对她说:“徐扬也病了,你知道吗?”
徐秋实微微一怔,握住瓷碗的手瞬间僵硬了,薛齐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之色——比对他的担忧要?深刻得多。徐秋实的反应,和?徐扬在办公里的反应很像,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还好吗?”
“他没事,已经好了,”薛齐说,“只是?或许,他也需要?喝点银耳羹。”
徐秋实失神般地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带些给他。”她愣了会儿神,又说,“薛齐,你最近和?扬扬走?得近,如果你有空的话,多帮我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东西过去,好吗?”
薛齐点了点头,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