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杀意起

“快点儿!都别磨蹭!”蛮横的男子呼呵声在门开后,伴随着铁链子和摔门声传来。

殊惠早趁着昏暗从这兵爷身边溜了出去,抢先跑到门口放着黑摸的木桶前,飞速往袖里各塞了一个馍,然后双手一抓也不管拿了几个,就赶紧往房后头跑。

其他出来的人虽然目光不善,可也没人去撵她,每回犯人吃饭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盏茶功夫,有那跟小孩子抢的功夫,还不如去拿桶里的。

再说月娘和佟恒仁带着两个孩子,这一路上遇上事情能帮就帮,其他人虽没精力怜悯,却也不会跟他们一家子过不去。

这种泥坯稻草房一般都矮,殊惠绕到佟恒仁住的房后头,推开没有挡头的窗户,扒拉着低矮的窗棱,倒腾着小短腿爬了进去。

“阿玛?我是惠儿!阿玛?你在吗?”殊惠喘着粗气爬到炕上,好半天没听到佟恒仁的回答,也顾不上哭,赶紧在炕上爬着摸索起来。

佟恒仁连进屋都是月娘搀扶着他进来躺下的,这会儿不回答她,佟殊惠心里的恐慌更浓了些。

“阿玛…”殊惠哽咽着快速往前爬,没等她继续喊,就摸着了一张滚烫的脸。

“阿玛!阿玛!你醒醒!”过了年才叫八岁的殊惠实在忍不住害怕,泪珠子一颗颗砸下去,黑馍都被她丢在了一旁,只顾抓着佟恒仁的衣襟小声哭喊。

“惠…惠儿…不哭,阿玛…没事儿。”佟恒仁因着殊惠的摇晃,勉强睁开了眼睛,声音低哑到像是嗓子眼儿里塞了炭块一样。

“阿玛,你先吃个馍,我去给你端碗水过来。”殊惠听到了阿玛的声音松了口气,虽眼泪还是落个不停,好歹没忘了时间,赶紧将黑馍塞到佟恒仁手里,就下床去给他端水。

“阿玛…不饿,你跟…额娘和…姐姐吃。”那随行的于姓大夫根本就没露面,他们本来还有些财物,这一路上因为殊兰,早被贪婪的兵爷敛了个干净,佟恒仁有预感自己是活不久了,不想浪费粮食。

“阿玛你吃…惠儿今天多抢了几个馍,求求你了阿玛!你吃吧…”殊惠努力将冷硬的黑馍掰碎,摸索着往佟恒仁嘴里塞。

佟恒仁听殊惠哽咽的像是要穿不过来气,显然是慌到了极点,实在不忍心让她更害怕,到底强忍着头晕目眩塞灌下去半碗冷水,才勉强吞了半个黑馍下去。

“快回去,找…你额娘…去吧。”吃掉半个黑馍像是用掉了佟恒仁所有的力气,这句话说完他就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阿玛!”殊惠哭着推了两把,没听到佟恒仁的回答,又听外头兵爷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往屋里头撵人,这才猛地擦了把泪,赶紧下炕从窗户跳了出去,抡开小细腿就往回跑。

“额娘!额娘!阿玛晕过去了,惠儿怎么叫他都不醒!”殊惠顾不得手背和额头爬上爬下的擦伤,小声呜咽道,几个月来的犯人生活已经叫小姑娘知道了眉眼高低,哭都不敢放声。

这一刻,月娘眼前也有些发黑,还不等她起身,其他犯人们就都被推回了屋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惠儿,你记得照看好姐姐,额娘去救阿玛,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许出来,听见没有?”月娘擦干净脸上的泪,握住了殊惠的肩膀,认真又严肃地叮嘱。

“不要!额娘!你别不要我们!呜呜…你别去!”殊惠忍不住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拽住月娘的夹袄,放声哭了出来。

“有完没完!赶紧睡!不睡就特娘的滚出去!这几天净听你们哭了,要死赶紧去死!”黑暗中有个粗噶的女声不耐烦的骂起来。

“额娘不去,阿玛就没了,惠儿听话好不好?”月娘赶紧捂住殊惠的嘴,小声在殊惠耳边一遍遍劝着。

殊惠哽咽着点了点头,月娘把殊惠拉到床铺上挨着浑身滚烫的殊兰坐下,摸索着就要往外走。

还没等她下炕,突然被一只火热的手攥住了手腕子,吓得她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额娘…”佟殊兰被哭声和骂声吵醒,勉强拽住了月娘,使劲儿将月娘拽到自己身边。

月娘着急去看佟恒仁,只是趴下摸着佟殊兰的额头:“殊兰乖,额娘一会儿就回来。”

“别去,会…挨打,半夜…我有办法…”佟殊兰晕晕乎乎的抓住月娘不撒手,殊惠紧紧挨着她不敢哭出声,只不停无声抽噎着。

这一耽搁门就被锁上了,月娘不相信才九岁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只当她是为了阻止自己出去,月娘眼神绝望,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是天要亡我们一家…”

佟殊兰本来就高烧,又走了那么多路,到底还是忍不住又昏睡了过去,只是手一直死死抓住月娘没放。

殊惠也哭累了,被额娘劝着啃了个馍,忍不住睡倒在月娘怀里。

月娘搂着孩子坐在炕上,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想着晕过去的丈夫和长女,哭得脑袋都一蹦一蹦的疼。

“额娘,有吃的吗?”到了后半夜,没人记得叫佟殊兰,但她心里警醒着,也没敢睡踏实,睁开眼缓了缓神,凑到还在抽泣的月娘身边小声问。

许是因为挨着两个人,月娘身上的被子又都盖到了佟殊兰身上,她出了些汗,虽然还觉得有些冷,到底人是清醒了些。

“还有两个黑馍,没有水,你吃慢些。”月娘一开口,嗓子嘶哑到不行,因为被子在佟殊兰身上,她摸着佟殊兰脑袋的手,冰凉的吓人。

佟殊兰先将月娘的手揣到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烧着的体温替她暖着,然后才拿过黑馍,用力掰开来往嘴里塞。

说实话这黑馍的硬度……都快赶上石头了,用力嚼几下咽下去,嗓子像是被石子儿划过一样,那痛感很是让人醒神。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个黑馍,殊兰拒绝了月娘递过来的最后一个馍:“额娘你吃,咱们一家人,您可千万不能再病了。”

月娘听见这话,本有些干涸的眼眶瞬间又充满了泪水。

“您别着急,我真有办法,隔壁杨爷爷家干啥的您还记得吧?”佟殊兰听得出来月娘又哭了,对上这种水做的女人,从来都是脂肪属性的她有些麻爪,只好赶紧转移月娘的注意力,凑到月娘耳边小声问。

“你是说…草药?”月娘在黑暗中愣了一下,赶紧将殊兰搂得紧了些,摸了摸她胸前鼓-囊的枯草,“你能认得全吗?”

“您不记得啦,我跟杨爷爷家的雀儿姐姐玩的好,她教我可多东西了。”女红绣花啥都普及过,就是没有药草,虽然药草歌教原身唱过几遍,见她不感兴趣就再没说过。

可月娘不知道这些啊,佟殊兰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次遇到同事中了枪伤却没办法去就医,最后发炎死在了黑三角,自那次以后她就发了狠学了中医知识,再加上后来她身上的奇遇,不说是个高人,也比一般大夫强不少。

“您先躺下睡,我出去一下,天亮前就回来。”她没再跟月娘多说,劝心里忐忑的月娘勉强躺下,就赶紧出溜下了炕,以熟练的姿势快速又无声的消失在了窗口。

一出门佟殊兰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古时候的东北贼鸡儿冷,她使劲儿揣了揣自己的薄袄。

进来的时候她脑子昏沉,只粗略记住了这附近的格局。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边肯定是没有厨房的,所以她只是紧缩着脖子,快速猫身往前头小树林那边去,绕过树林就是青砖灰瓦房。

佟殊兰因为生病,原身也没经历过锻炼,手脚比上辈子差了许多,好在经验还在,她贴着树根儿不快不慢只求无声,还没出小树林,刚靠近那片连绵砖瓦房的边缘,就突然听到了呼哧带喘的声音。

她迅速蹲在了一颗粗直的大树后头,缓缓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芯子已经三十的佟殊兰很清楚里头人在干什么,打算看看周围若是无人就绕过去。

“嗯…好哥哥,快给奴家吧,奴家受不住了。”故作娇媚的女声听起来很陌生,可接着回答的那个声音佟殊兰却还有记忆,是对月娘和佟恒仁甩鞭子的兵爷。

“哈哈!这就给你!你个小骚-货,一路上最骚的就是你!”这会儿那兵爷的语气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有种荡漾的愉悦。

“奴家才不是最骚的,这最骚的呀…胡哥哥今日才将将辣手摧花过呢!”女人喘息不停,让笑容和这句话都多了几分暧昧。

刚起身准备走的佟殊兰闻言快速反应过来,又蹲了回去,眉头一皱就听见了那胡姓兵爷疑惑的声音:“你是说那索绰罗氏?”

“可不就是她嘛!唔…哥哥慢点儿,若不是她有张好脸又够骚,一个孤女如何能嫁给佟家人,胡哥哥…这是叫那女人故意…啊…故意弄脏的脸给骗了呢!”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让佟殊兰的心慢慢沉下去,她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狠辣和杀意。

“哈哈…那佟恒仁病得厉害,让老于去给他看看,等哥哥尝了鲜儿,还来疼你!”

若是她以往的身手,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二人杀掉并不困难,可她如今还发着烧,人也缩水了三分之二……风险太大。

对佟殊兰来说,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九十以上她都不会动手,尽管她现在特别想宰了那个趴在女人肚皮上,还敢肖想她额娘的臭男人。

好在她从来都不是急性子,这两个人在她眼里已经是死人,早一会晚一会的也无碍。

“哥哥现在多疼疼奴家就是…”两人又是一阵淫词浪语,过了半盏茶功夫才互相低叫着停了下来。

佟殊兰像是被冻成了冰雕,贴着树根一动不动,如同黑暗中猎食的豹子,眼神冰冷又专注,她要看看到底那个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