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林，漆黑的山路，仅透出一束微光。

他们顺着原路回村，时而会交谈几句，但更多是杨奕洛一人的自言自语。

“如果牛娃把溶洞的事告诉他父母，你要怎么办？”杨奕洛担心孤儿。

“如果他还记得，更有可能是疯掉。”

孤儿说完，回想起了往事，那具腐尸生前是村里的村民，但天生患有脑瘫，智力低下，因此不受家人重视。

孤儿几岁的时候，生活得很苦，有年冬天特别的冷，屋里都结了冰花，他的身体被冻僵，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溶洞里，而旁边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尸体，恐惧吗？他应该是有害怕的，哭得很厉害，爬了很久，才从溶洞逃出来，回去后生了场大病，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又躺在溶洞里。

接连几次后，孤儿就麻木了，不管怎么死去，他都会复活，后山的溶洞里像母亲的子宫，一次次地给予他重生。

孤儿没有家人，这世间没有他眷恋之物，活着对他来说更像是诅咒，他不在意生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也正因如此，在被那个疯女人盯上后，他根本没想过逃跑，反正会复活，反正他不会死……可是，那疯子竟看上了他的血肉，那份蚀骨之痛，时到今日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那一年经济不好，疯女人没有独立的能力，家人也就给她个温饱，她或许是馋肉，毕竟是个疯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那次死亡之后，孤儿莫名的恐惧，他在溶洞待到实在受不了时，才偷偷回村。

他听说疯女人死了，这个消息让他松了口气。

然而，吃了他血肉的女人，也被那股力量污染了。

尸体被埋入山后，竟然变成了一具活死尸，它循着气味，找到了他复活的溶洞。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杨奕洛碰了下孤儿，成功收获了一个白眼，“喂，有办法消除这孩子的记忆吗？”

“没有，”孤儿淡漠道。

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到现在，这家伙依旧愚蠢得可笑。

杨奕洛把牛娃送到院子，他没敢进屋，在角落蹲着，见孩子被那家人发现后，才放心离开。

…………

孤儿看着杨奕洛进屋，眉头紧紧地皱起，“这里不欢迎你。”

“别这么小气，就收留我一晚，”杨奕洛盘腿坐下，靠着背包休息。

“……”孤儿咂嘴，不爽地移开眼。

好歹是相安无事地到了第二天。

这一觉，杨奕洛睡得相当舒服，醒来的时间正好是上午九点，屋里空落落的，不知孤儿跑到哪儿去了。

他起身洗漱，收拾好背包。

解决了根源，也是时候返航，但在这之前，还剩一件事要办。

傍晚，孤儿踩着余晖，回到屋里，他看了一圈。

那个人果然走了。

孤儿面无表情，进了房间休息，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你吃饭没？”

孤儿愣住，缓慢回头，看到了门外的人。

他没走？不解，疑惑，漆黑的眼底泛起细小的波澜。

“等了你一天，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杨奕洛递出食物，“吃点吧，不然饿坏了肠胃。”

“……”孤儿沉默地接过食物，塞进口里，食物没有变质的气味，是正常的味道。

“聂娄，”杨奕洛说。

进食的动作微顿，这个让孤儿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我从村长手里拿到的……你要不跟我走吧，”杨奕洛递出身份证。

身份证年龄十五，但瘦小的身材却与之不符。

“你有什么目的？”聂娄抬眼，要对方给出理由。

“我包你吃穿用度，你带我找出真相……我要查清父母真正的死因，”杨奕洛回答，“这个理由怎么样？”

“没兴趣，”聂娄吃完了手里的食物。

杨奕洛脸上的笑容僵住，被拒绝了，这家伙还拒绝得这么干脆，想到这儿，整个人都蔫了。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聂娄起身，俯视他。

“什么条件”杨奕洛被对方的眼神所慑。

“拿你的眼睛和我交换吧。”

奢华的卧室，布满了猩红的触手，中央脑髓上链着一颗银色眼球，看到这一幕，祂露出了玩味的笑。

…………

“终点站已到，请乘客带齐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高铁的人流密集，杨奕洛怕聂娄被挤丢，伸手拉住对方。

聂娄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这是少年第一次离家，外面的世界很大，同时也很陌生。

高大先进的建筑，靓丽的行人，数不尽的食物。聂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杨奕洛逗笑了几回。

半天的时间，终于把人领回了家，杨奕洛放下包，疲惫地瘫在床上，“想坐哪儿都行，你自便。”

聂娄四处打量了一番，走到卫生间时，微微皱了下眉，“它来过这里。”

用的陈述句。

杨奕洛知道他在说那具腐尸，不过那东西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说它肉身来过？”

“不，是意识体……它也是靠这个侵蚀你的梦，每个人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当意识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便能改变现实，”聂娄望向杨奕洛。

“它还有这能力？”杨奕洛震惊。

“在拿到碎片后，它就拥有了复活的力量，但它认定自己已死，所以才会变成那个鬼样。”

“这个碎片能强化意识，能让人梦想成真，唯一的前提是，看到它不会疯掉。”

杨奕洛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什么bug神器，“既然能梦想成真，那你以前还过得这么惨？”

“它只会具象化你坚定的事情，如果你不够坚定，是无法显化的，而我用不了这份力量，所以送你吧，”聂娄将碎片抛给了杨奕洛。

“这！”杨奕洛受宠若惊，这么好的东西，说送就送？碎片不会对同一个人造成两次精神攻击，所以这次到手后，也没产生幻觉。

“就当是你杀了腐尸的报酬，我不想欠你人情，”聂娄回答。

几分钟后。

聂娄后悔了，杨奕洛虽然没疯，却一直对着碎片许愿，显然，他是想运用碎片具象化的能力。

“聂娄，这东西没用啊，”杨奕洛看着手机里毫无变化的余额，露出失望的表情。

聂娄靠在窗边，望着天上的飞鸟，“因为你认为自己就是个穷鬼。”

穷鬼杨奕洛，“……”

做白日梦不现实，杨奕洛尝试几次都没成功，只能放弃，滚回去老实地加班工作。作为一个社畜，他没太多时间陪伴聂娄，幸好对方适应力良好，很快就熟悉了城市生活。

这日下班早，杨奕洛拉着聂娄出门逛夜市，顺带着置办些生活用品。

聂娄剪了短发，露出精致好看的五官，他长得白，身材又淡薄，站在那就跟个小姑娘似的，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结账台前，杨奕洛正在付款，他每个月都有债要还，买完这些东西后，卡里的余额也逼近为零。

“你可真穷，”聂娄斜眼看到了他一眼。

“那没办法，谁叫我现在也是个孤儿，”杨奕洛很少在聂娄面前提起自己的事，这算头一次。

聂娄看到那双银灰的眼眸，明明里面蓄满了悲伤，却还在努力微笑。这人背负的东西，并不比自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