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自由!?

多么美好的词汇啊。

可这玩意,不是他人赐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的。

梅瑰微抬下颌,表情冷漠地凝着椅子上的家伙。

那是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五官单独拎出来算不上多精致,搭配在一起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惊艳效果。

看着特别顺眼,特别舒服。

唯一可惜的是,唇角和眉梢淤青未消。

是磕的,还是被揍的?

梅瑰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她老板是这儿的地头蛇,黑白通吃,能让他低三下四、心甘情愿“当孙子”,对方来头肯定不小。

那么牛逼的人物,为什么要帮她还债呢?

咦,等等!

“傅”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听过。

嗯……

叫傅什么来着?

梅瑰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耗了一会儿,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嗓音。

“我叫傅星樊。”

对对对!

傅星樊!

当初,梅瑰还觉得他名字挺好听来着。

只不过,那晚,夜太黑,她和小白赶到巷子时,他正被几个人围攻,样子甚是狼狈。

小白擅作主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作为主人,她哪顾得上多想,干就完事了,压根没注意帮助对象长啥样。

可声音,绝对忘不了。

清清冷冷、疲惫不堪,语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与傲气。

尤其那句“开个价”,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特别拽,特别欠揍。

“想起来了?”梅瑰恍然大悟,傅星樊不悦地挑挑眉,恩人的模样,他总算看清楚了,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如果留起长发,妥妥的初恋脸,可居然让他自报家门两次,实在可气。

“你们挡了我的道,我才出手的。”梅瑰直视傅星樊的眼睛,丝毫不领他的情,“我欠的债,我自己会还。”

“那是你欠的吗?”

“……”

“这笔钱,你恐怕一辈子也还不完。”

“不可能。”

傅星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梅瑰:“本金一百万,借款期限一年,月利率2%,每月等本等息还款。”

“没错。”

“你一年出赛六到七场,每场获胜花红加奖金,除去利息,还能偿还一部分本金,所以你计划十年之内还清。”

“有什么问题?”

“呵……”傅星樊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但因为有伤的缘故,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梅瑰眯紧眼睛,对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充满嘲讽,她很不喜欢。

于是,压低嗓音,冷冷地问道:“你笑什么?”

傅星樊不客气地说:“笑你傻。”

傻!?

梅瑰咬着唇瓣,双手攥拳,掌背上残留的血液已干涸凝固,在力的作用下,一片一片,皲裂脱落。

在学校读书那会儿,她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莫名背上债务,刚升上初一,便被迫辍学。

此后,玩命打比赛,省吃俭用还钱,她不觉得自己哪里蠢。

和俱乐部签约时,老板也是这么和她约定的。

“随着每月还款的进行,本金其实在不断减少,一年后,本金只使用了六个半月不到,额利息却不变,这点,你清楚吗?”梅瑰一脸不服气,傅星樊继续说。

什么本金减少?

什么额利息?

什么六个半月?

明明全是中文,标准的普通话,梅瑰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而且,这些东西,老板完全没提过。

她不解地瞅向傅星樊身边的人,丫竟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咯噔。

她心里顿感不妙。

“还有,一年到期未归还本金,利息翻倍。”傅星樊斜乜着身边人,话里带了几分讥诮,“是不是呀,周老板。”

“哎哟喂,在您面前,我哪里敢称老板。”姓周的腆着脸拍马屁。

“老板,你可没说一年到期归还本金。”梅瑰有些急了。

“我没说吗?”姓周的拍拍额头,装傻充愣,“啧啧啧,瞧我这记性。”

丫绝对是故意的,梅瑰忍着怒气问:“现在利息是多少?”

“那个……我算算啊……”姓周的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磨蹭半天也说不出个实数。

“年利率从24%变成了44.3%。”傅星樊好心提醒,“除非每周出赛,否则到死也还不完。”

什么!?

梅瑰惊呆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老板,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甚至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

这证明,傅星樊没有说谎。

她被骗了。

她真的是傻瓜。

她以为咬牙坚持十年,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时,她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还有资本,还能拥有重新追逐梦想和自我的权利。

殊不知,那只是一个陷阱,只是一个漩涡,一旦踩进去,便再也爬不出来了。

每周一赛?

开什么玩笑!

目前这种强度,她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了。

轻松KO,全身而退的比赛少之又少。

之前那场,双方打满三局,才分出胜负。

回到家,整个人都散架了,那身伤,足足养了两个月。

这下好了。

之前三年,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后面七年,也毫无指望。

不。

是未来数十年,也一并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呵……

想到这里,梅瑰忽然笑了。

不是笑自己笨,而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摊上无良父母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对方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想把她榨干。

万恶的资本家,万恶的奸商。

左右她的命运,把她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梅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黑暗中,她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一个红酒瓶,里面只剩半瓶酒,酒的颜色和血一样。

此刻,那酒瓶正在老板桌上摆着。

以她的速度和爆发力,抄起瓶子砸人,相信脑满肠肥的坑爹老板应该无法躲开。

瓶碎、酒洒、脑袋开花,一定爽爆了。

呼……呼……呼……

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梅瑰睁开眼睛,模仿傅星樊的语气:“你开个价。”

傅星樊:“???”

发泄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在脑内过了把瘾,怒火去了大半,冷静下来,梅瑰心平气和地说:“你付了多少钱,打个欠条,我好还给你。”

傅星樊撑着下巴的手往旁边一歪,脸险些磕到桌子上:“你说什么!?”

“我不想欠你人情。”

“是我还你人情。”

“举手之劳,不用还。”

“不行。”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

“好吧,是我没说清楚。”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梅瑰摇摇头,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道。

“首先,谢谢你的好意。”

“其次,在你眼里,几十万几百万就能买一条人命了?”

闻言,傅星樊一怔。

梅瑰说得比较委婉,但他明白,那条人命其实是指他。

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早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不知姓名不知长相,仅凭一条狗和发型,天晓得,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她。

至于报恩手段……

无论富贵还是贫穷,人命都是无价的。

当今社会,物欲横流,价值观早已被扭曲。

事事看钱,人人为钱,一切都向钱看齐。

所以,他觉得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钞票。

没想到,某人不仅无动于衷,还向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行。

真行。

接连碰壁,令傅星樊心生烦躁,他用力扯了扯领带,而后朝姓周的偏了偏头。

姓周的秒懂,立即带上门滚出去。

豪华的办公室,只剩两个人。

傅星樊靠着椅背,从怀中摸出根棒棒糖,边拆包装袋边嘀咕:“吃糖吃糖,吃完心情就好了。”

一桌之隔,梅瑰愣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种时候吃糖,几个意思?

她好奇地盯着傅星樊手中的东西,圆形的糖,正反两面竟然印了不同的花面。

蝴蝶绕着牡丹花枝上下飞舞,鸟儿扑腾着翅膀在月下高歌。

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梅瑰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棒棒糖。

看着看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梅瑰还穿着比赛服,黑色的紧身背心,将她白皙美丽的直角肩与天鹅颈完美的衬托了出来。

因此,她无意识的吞咽动作,正巧被傅星樊捕捉到了。

他便故意转着棒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淡淡的香气在齿间萦绕,浅浅的甜味在味蕾上炸开,糖分通过神经传到大脑,多巴胺逐渐释放,愉悦感瞬间扩散至全身。

短短时间,烦恼全消,说不出的舒爽!

“你不说,那我去问老板了。”傅星樊吃糖的表情太过诱人,再待下去,梅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不要钱,你要什么?”傅星樊左手支颐,右手将棒棒糖举过头顶,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暖色调的光芒透过糖面,花色渐渐发生改变。

“我什么都不要。”梅瑰拒绝得很干脆。

小小年纪,不为金钱折腰,傅星樊着实佩服。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对方不领情,总不能强迫。

但此事一日不解决,他一日睡不安稳。

“你觉得……我……怎么样?”当梅瑰握上门把手时,傅星樊含着糖,黏糊又暧昧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