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6 伤痕
顾行周是完美符合苏白对监护人的期待的,但是苏白也明白一件事——顾行周不可能成为他的监护人。
有两个原因,一是e级对象申请监护人要排号,二是顾行周大概率不在监护人名单里。
好在苏白的最终目的也不是找个监护人,而是监护人带给他的一定程度上的行动自由。——而这一点,顾行周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当顾行周抱着绒绒走到苏白跟前的时候,苏白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客套疏离,像是熟识的好友抬头看着顾行周,明知故问:“你不是说睡一觉就好了?”
顾行周:“…………”
他的确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实教做人。
顾行周抿了抿唇,他还是觉得绒绒是一时热度,但下巴上的抓痕还疼着,他还是默默咽下了“过几天就好了”这样的发言。
顾行周选择不接苏白的话,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老父亲居然输给了路过妈咪”的不甘心。
“他今天一早醒了就要找你,饭也没好好吃,我哄不住,所以就带过来找你了。——今天恐怕还是要麻烦你帮忙照顾绒绒一下,因为今天我手头的案子有些忙。”
苏白当然是没意见的,只是见顾行周这个吃醋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你确定只有今天?”
顾行周:“…………”
苏白一笑,又摆手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有绒绒陪着我倒是不寂寞了。——那就我来吧?”
苏白说着,朝顾行周伸出了手。
顾行周顿了顿,然后把手臂放低了一些,按住怀里翻滚的绒绒翻了个个。
绒绒的身体抻得长长的,一边嗷嗷哭着,一边用四肢去推顾行周的手臂,每一根粉毛都写着拒绝。他哭得绒毛炸出了静电,脸上被泪水糊得毛毛都粘成一缕一缕的,
看着又熊又可怜。
“绒绒。”
苏白伸出手指轻轻撸了一下绒绒的肚皮。
就像昨天一样,当绒绒听到苏白的呼唤他的声音之后,整只兽的情绪一秒关闸,睁开了泪汪汪的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苏白的时候,绒绒一怔,然后顿时激动起来。
“妈呜!”
绒绒带着哭腔嗷嗷了一声,面条一样抻长的身体在顾行周怀里角度刁钻地一扭、一弹,然后就像是一条粉色的大鲤鱼,从顾姓龙门一跃而起,结结实实扑到了苏白的脸上。
苏白毫无防备,手还伸在空中,脑袋就被粉色炮弹击中,整个脖子都被压得后仰了,五感瞬间被温热、柔软且不透气的黑暗取代。
苏白:“…………”
这就是爱的重量吗。
“妈咪……呜呜呜……”
绒绒抱到了妈咪,但又开始哭起来了。
这一次不同刚才那撒泼打滚的哭法,而是细水长流的委屈。
并且像是生怕再被他爸拎走一样,绒绒的四只爪子像是抱着大宝贝的短腿龙,紧紧扒拉着苏白的脑袋,恨不能再爪垫上长出几个吸盘来。
因此,苏白足足用了半分钟才把绒绒从他脑袋上扒拉下来。
等把绒绒扒拉下来的时候,苏白的脸颊和鼻尖都闷红了,看着像是被绒绒的粉色毛毛染了色一样。
苏白把绒绒扒拉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先深呼吸了一口气。
——可憋死他了。
苏白无奈地看着手里的小家伙——绒绒在他手里倒是乖了,抻长的身体蜷成了一团,占地面积从两个巴掌缩小到了一个巴掌大,露出一双水洗过的黑宝石一般的眼睛,亮汪汪地就这么看过来。
他不太理解“无奈”这种情绪,但显然这不是喜悦。
于是绒绒的眼里又包上了泪花。
“妈咪。”
绒绒软软叫了一声,小前腿轻轻地搭在苏白的大拇指上,可怜兮兮道,“绒绒,乖。妈咪,不掉。”
说完还用力摇了摇头,生怕苏白没听清他说的话。
苏白是听清了的,也理解了,并且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把绒绒放到课桌上,用手指给绒绒擦了擦脸上哭湿的毛毛,一边轻声回应道:“嗯,绒绒最乖了。我不丢掉你,也不会被丢掉的。”
绒绒闻言终于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安心,于是又开始着急地冒小奶音:“咪呀……”
——绒绒只会一些简单、常用的词语,如果要表达复杂的意思,或者说长句子的话,说出口的就只有“咪呀哇”之类的声音了。
这种婴语苏白是听不懂的,但很容易就能猜到。
“真的不丢掉。”
苏白跟绒绒严肃保证,并客观解释,“你早上没看到我,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住在一起的啊,所以你醒来是看不到我的。不信你问你爸爸。”
绒绒听了,立刻转过身,仰头看着顾行周,语气一改面对苏白的软糯奶味,变得洪亮而清脆:“爸!哇?”
爸爸,真的吗?
顾行周:“…………”
顾绒绒小朋友,你这种差别待遇很容易失去爸爸的父爱的。
然而绒绒根本没闻到他爸爸身上的酸味,还一个劲催促:“爸哇!”
爸爸你回答我呀!
“对。”
顾行周不情不愿地点了头,然后又跟顾绒绒再次强调了一遍:“他不是你妈妈。”
苏白:“…………”
绒绒:“????”
绒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爸,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家笨蛋爸爸是真的笨蛋吗!
“妈咪!系呀!”
绒绒严肃地用小短腿拍了拍桌面,然后转头看向苏白,一脸委屈。
苏白于是伸手抱起了绒绒,兜在怀里。
绒绒哼唧了两声,抬头看了顾行周一眼,然后一扭头,脑袋埋进苏白怀里,屁股冲着顾行周——暂时不想看到笨蛋爸爸了!
顾行周:“…………”
苏白眼里带笑,轻咳了一声,跟顾行周说道:“我觉得,你短期内还是不要跟绒绒说这话了。”
顾行周不赞同,眉头微蹙:“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误会。你毕竟不是他的……”
顾行周的声音一顿,看了眼苏白怀里那颗还用屁股对着他的粉毛球,把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苏白一乐,他大概知道顾行周在想什么——他在担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该怎么办。
虽然苏白恨不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但嘴上肯定不能这样跟顾行周说。
于是苏白安慰道:“你现在态度强硬只会适得其反,你看不如这样,反正我刚来九州,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熟悉,也暂时离不开分局。
所以这段时间,你大可带绒绒来找我,然后循序渐进地让绒绒接受我并不是……的事实。”
顾行周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苏白抱着绒绒站起来,“那我们走吧,你刚才说绒绒早上饭没好好吃,现在还要带他去吃点东西吗?”
顾行周听到这个,也转身往外走,“我办公室准备的有营养米粉,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
顾行周的办公室在特案组的办公大楼,这里没有审讯楼那样多的人,但是忙碌程度也丝毫不减——主要是昨天才破获了一个犯罪团伙。
苏白抱着绒绒跟在顾行周身后进了大楼,一进门就接收到了数道注目礼。
苏白的耳力不错,能听到这些人类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就是他,好漂亮!”
“他抱着绒绒呢,就是常山说的那个绒绒妈吧?”
“卧槽,顾队脸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白来不及听清他们那个“大胆的想法”,已经跟着顾行周离开了大办公室的区域,然后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苏白快速闪避了一下,然后定睛一看,有些惊讶,“贺狄?”
贺狄今天换了身衣裳,跟苏白身上一样是分局发的统一服装。昨天没注意到,今天才看到他的身上有不少伤,但几乎都是淤青,只有左手手腕处贴着一块绷布,几乎覆盖了他大半个手腕。
贺狄抬头看了眼苏白,又飞快低下了头,好像还是昨晚那个样子。
但是苏白却觉得有些不对,贺狄看上去比昨晚更加战战兢兢,就像是知道狼快来了的小白兔一样。
不过不等苏白细究,常山就从贺狄身后走出来了。
“咦,白哥。”
常山见到苏白的时候惊讶了一下,然后又看到苏白怀里的绒绒,脸上立刻就绽出了个笑来,转头去看顾行周,“顾队,你昨天不是说绒绒睡一觉就……”
顾行周打断他:“你很闲?”
常山:“…………”
行叭,面子嘛,我懂的。
常山的求生欲让他闭上了叭叭的嘴,一脸正直说道:“我当然不闲,正努力工作呢——这个贺狄小朋友,是昨天从现场救回来的人类,我刚带他过来问点情况,而且也联系上他父母了,顺带把他的余下手续也一起办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说完,常山连忙拉着贺狄的手臂大步走了。
苏白也跟顾行周回办公室了。不过刚走了一步,苏白忽然鼻翼一动——他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泥地,湿润、带着腥味,但却还没有腐败。
苏白的脚步停下,回头俯视,视线精准锁住了白色地板上的一滴墨痕,墨痕就像是普通的墨水,在地板上干涸,散发着的味道也渐渐消失。
“怎么了?”
顾行周发现苏白停下来,于是转身问道。
苏白收回视线,笑了下:“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好奇,你们是怎样区分人类跟妖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