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半哭声(五)

周围的人这才来了兴趣,纷纷凑了个头过来,“啥大事啊?”“这丞相府不一向都挺清净的么?”“你说的不是那柳家长子中了举人大摆宴席的事情吧?”周围的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好似谁都不愿落在谁后头,个个都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老黑不胜其烦,挥开众人,“你们这都是些小消息,我告诉你们,这还是我在丞相府当差的一个表亲告诉我的,说他们府上的大小姐死了!”

“啪!”清脆地碎裂声让原本吵闹不止的大堂霎时变得安静无比,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长相极其清秀的小书生,面色煞白两眼木讷,就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一见没什么大事儿,众人又转回过身去继续谈论起来。

崔正英被柳黛这突如其来的失常给吓着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苏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柳黛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努力想要看清崔正英的脸,却发现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一切的感觉、听觉、视觉好似都消失了,四处只余下一种声音,“他们府上的大小姐死了!”那声音如洪水猛兽般向柳黛涌来,让她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只感觉这声音死死地掐着她的喉咙,不断地收紧,收紧。

“苏童!苏童!”崔正英看着柳黛的眼神越来越溃散,心下一紧,赶忙起身拍了拍柳黛的肩膀,见她眼神重新开始清晰起来,崔正英才松了口气。“苏童,你简直是要吓死我了,你这‘灵魂出窍’了还?”

被崔正英从那可怖的窒息感里拉回来,柳黛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心那儿一抽抽地疼才让她晃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什么。“我就是突然有点难受。”为了不让崔正英起疑,柳黛忍着心口的不适,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看见柳黛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崔正英也没心思追究柳黛异常的原因,“你这是什么毛病?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你这脸色也白的太吓人了。”

恰巧这个时候,小二把茶水和糕点端了过来,柳黛赶忙拿起一旁的筷子,岔开了话题,“你尝尝这个,这是他们茶楼的招牌,可好吃了。”崔正英虽然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见柳黛一副不想多说的神情,也只好作罢。

在茶楼一直待到正午,原本坐满了人的大堂都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崔正英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还要回大理寺去处理一些事务,便先起了身,“苏小弟,我一会儿要回大理寺一趟,你自己能回去么?要不我给你雇辆车,你这别走到半道儿上,给我倒下了,那益王可是不能轻易饶了我。”

柳黛轻笑,示意让他先行离开,“我虽然身子骨不够硬朗,倒也不至于像个小姑娘似的,还走不动道了,你尽管去忙吧,我还去长安街上逛逛。”崔正英知道他是碍于面子,也不戳破,“那你自己小心点儿,等我忙完了再找你去。”柳黛起身行礼,目送崔正英出了茶楼,直到完全看不见身影了,才结了账往城南边走去。

正是正午时间,加上最近天气逐渐变热,大伙儿不是正在用午膳便是躲在树荫下乘凉,大街上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柳黛拉低了自己的斗笠,确保外人无法直接看到自己的脸,才慢慢走进了那庄严肃穆的丞相府。

直到走到石狮旁,柳黛才突然害怕起来,微微抬头看向牌匾,却被那明明晃晃的白灯笼给刺得睁不开眼,再想往前走,腿却开始止不住地打颤,柳黛忙伸手扶住一旁的石狮才稳住了身子。在站岗的侍卫们注意到了下面的异常,一个侍卫走上前,“你干什么呢?”

柳黛慌张地拉低斗笠,赶忙转身走远了去,那侍卫像是见惯了这副场景,也并未追赶,只是退了回去。另一个侍卫随口问了句什么情况,“还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哪个乡下人想来找丞相喊冤的呗。”那侍卫嗤笑,“咱们府上大小姐都死了,还帮他们申什么冤。”两个侍卫谈笑了一阵,又各自站回了自己的岗位。

走远了去的柳黛,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从前那个自己所依靠的地方,纵然心里有千万个怨恨,此时也只化作泪水,皆埋藏于泥土之下。

柳黛还未收拾好心情,却闻见一股十分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的味道,立即转头去看,瞧见了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的瘦弱书生走远了去,柳黛心下生疑,未曾多想便跟着书生往前走。

那书生兜兜转转,从城南走到了城东头,好似预感到有人跟着他似的,进了小巷子前还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好在柳黛先前碰掉了一位妇人的东西,正在帮妇人捡拾,才避免了书生的怀疑。柳黛见书生就要消失在小巷里,与妇人道了歉便赶忙上前走去。

这条小巷并无特别之处,若是硬要说点什么,便是太过于简陋了,里面不过住了五六家人家,且因为背阳,整个小巷都显得阴沉沉的。柳黛找了一处拐角停下,见那书生走到了最里的一家门口,不敲门便推门进去了。柳黛又待了片刻,见没有别的动静,便起身敲起了面前这户人家的门。

门不过半晌便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年纪大约六十有余,柳黛打量了下这座宅子,见只有老妇人一人在才开了口,“老奶奶,小生与友人来这城东游玩,不想竟迷了路,不知道您可知道如何去东城门那儿呀?”

那老妇人许久未曾有人来探望,此时碰上一个年轻书生来问路,脸上也挂上了笑意。“东城门不远,出了这条巷子,你一直往右走,再问个路人便看见了。”

柳黛拱手行礼,“多谢老妇人了,不过小生实在是走了太远的路,有些口渴,方才去敲了隔壁的门,半天没有人答应,才过来叨扰您老人家。”那老妇人一听这小书生要饮水,便拉开了门,“进来坐着说吧。”柳黛微微躬身以表谢意,老妇人微弓着腰,领着柳黛往正厅走去,“隔壁的那个,也是一个小书生,成天里不是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就是一天到晚不在家,好像是要考什么进士吧。可我看他那模样,是考不成了。”

“自古书生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书生如此用功,您如何能知道他未必就不能金榜题名呢?”老妇人今日难得找着人说话,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我呀,人是老了点,可看人是一看一个准。要说能成气候的书生,我看你就是一个,可他呀。”老妇人摇摇头,把倒好的水递给柳黛,柳黛忙伸手接着。“我也就一回看见一个顶漂亮的姑娘来这儿,你说他一个穷酸书生,怎么能够认识那么美的姑娘,还带回了家,可不是找了那些窑子里的回来,我若是有这么一个混账孙子,不好好博功名,竟做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要也罢!”老妇人颇为惋惜地摇头,柳黛也便跟着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