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狂徒
陈北落悬浮虚空,凝望着沧浪岛消失的方向良久,方才收回目光。
他环顾四周,只见前后左右除了水,还是水。
茫茫汪洋,一望无垠。
海面上阴风怒号,亘古劲吹,掀起无穷无尽、冰冷而漆黑的浪花,风口浪尖处,不时闪现出点点青光,就像是那碧色荧火,浮跃海上。
风吹水散,偶尔现出水中之物,却尽是些鲸鱼、龙虾、螃蟹之类的水族生物,大者身长百丈,犹如帆船军舰,小者仿佛丸石。
那点点青焰,便是它们的眼睛在发光。
更有无数不知名的海怪掺杂其中,种种奇形怪状之物,鱼龙混杂。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此数量的水族海怪聚集在一起,海面上却听不到丝毫嘈杂的声音。
它们安安静静地漂浮在水上,任由巨浪拍打它们的身子,眼睛闪闪发光,一个个全都流露出痛苦中带着丝丝享受的表情。
陈北落心中明了,它们是在吸收沧浪岛破开时空甬道时,散溢出来的那缕虚空元气。
虽然只有一缕,而且又被他的太乙剑吞噬了九成九之数,但这缕元气精纯无比,品质极高,纵然供这大海中的亿万水族修炼,也绰绰有余。
也许多年后,它们之中会有幸运儿转入仙道,脱离原身,变化成人也说不定。
“锵”的一声,陈北落拔出了太乙剑。
只见太乙剑漆黑的剑身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带着某种韵律,仿佛人之呼吸一般。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陈北落心下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太乙剑竟已滋生出了灵性,亦或太乙剑本身就具有灵性,只是之前一直在沉睡,现在才苏醒而已。
“主……主……主……主……主人。”
陈北落感受着太乙剑传递过来的,断断续续的,仿佛小孩子牙牙学语一般的识念,不由莞尔,以指轻抚太乙剑的剑身。
太乙剑顿时发出欢快的清吟。
“哈!”
陈北落哑然失笑,这太乙剑还真是像孩子一样,可爱极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天晓得这里距离中原大陆有几千几万里远,他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而他又不可能一直待在半空中,因此他现在急需一个落脚之地。
陈北落也是无奈,随着沧浪岛的离去,那无形的伟力重新显现,再次封禁了他的元神。
陈北落收好太乙剑,看了看繁星闪耀的苍穹,认准方向,旋即破空飞走。
……
轰隆隆!!
陈北落正极速飞掠,突听头顶上方惊雷乍响,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然后就看见有乌云滚滚,从海平面蔓延而来。
这乌云来得好快,不过一眨眼间的功夫便遮住了整个夜空,犹如一面巨大的黑色伞盖,随着呼啸的狂风缓缓地转动着。
海面暗如永夜,波涛汹涌,骇浪排空。
雷声更盛,一道道银白色的电光,仿佛条条狂舞的蛇,摇曳着从云层中钻出,在被瞬间照亮的海天之间肆无忌惮地漫游,然后刹那间隐没无形,天地重又归于昏暗。
陈北落眉头微皱,将速度一提再提。
轰!
一道巨大的浪涛卷起,高达十几丈,就像一座小山似的朝他迎面拍来,他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笔直往前飞,一头扎进了海浪之中。
嗡!
只见那滔天巨浪蓦然凝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紧接着分裂两端,就像是被天神手中的利剑扫过,轰然破碎崩塌。
而此时,陈北落早已远遁而去。
他全力鼓动真气,把速度提到了极限,恍若流星飞掣,瞬息千丈。
但听雷声滚滚,霹雳列缺,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长空,咆哮着,怒吼着,撕裂无边黑暗。
哗啦啦!
雨终于落了下来,千丝万缕,倾盆如注,刹那间整个充盈天地。
陈北落心念一动,撑起一圈青色气罩,雨水落在他的护体真气上,纷纷激射倒旋而回,乱空飞舞。
风,越刮越大,越吹越猛。
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高过一浪。
整个大海都在剧烈地震荡着,就像是一大锅烧开的水,汹涌翻腾,板荡不休。
陈北落闷头赶路,也不知经过几万里路程,忽见前方不远处多了一个小黑点,不由心下暗喜。
以他真气之强,如此不停不休地全力飞驰,也不禁感到些许疲惫。
俄顷,小黑点已变作了一方海岛。
这岛并不大,不过方圆十几里,在波涛汹涌的无边大海中就像是一叶孤舟,上面有山有水有树林,倒也有几分清幽秀丽。
陈北落收束真气,落在一条小溪水畔,前边是一片小山坡,坡上有一颗不知名的大树,长盛极为喜人,那叫一个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轰!
一道闪电徒然劈下,正中那颗大树,竟将它生生从中劈裂,火花四射,空气中焦味弥漫。
“咦,这岛上竟然有人?”
陈北落吃了一惊,就在刚才闪电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约莫百丈之外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也好,决定就是你了。”
陈北落微微一笑,他原本还寻思着去哪找人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没想到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当下便展动身形,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呼!呼!
狂风呼啸,猎猎作响,层层松针长枝摇摆飘荡,就像是妖魔挥舞的千万条手臂,迎面扑来,转眼又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陈北落仿佛化为了一缕轻烟,穿过一重又一重看似不可能的间缝,在枝叶的空隙悠然飞掠。
在他前方四五丈处,一个黑色身影正奋力狂飙,横冲直撞,犹如一头愤怒的野兽。
这人身材并不太高,最多也只不过六七尺,但横着来量,竟然也有五尺六七,看起来竟是方的,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他的头更是大得出奇,砍下来称一称,最少也有三五十斤,头发乱蓬蓬的,犹如鸡窝一般。
陈北落颇感纳闷,为这个人的古怪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要不是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杭州老介绸缎庄出品的上好丝绸,陈北落简直都要把他误认作野人了。
出了树林,却是一面悬崖。
危崖底下是如万点星芒的珊瑚礁石,挺立如剑,寒气森然,海浪翻来滚去,好似一堵又一堵高墙。
那人到了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陈北落正要开口问话,那人却突然发疯似的仰天长啸,紧接着双手张舞,竟然在悬崖上打起了拳法。
暴雨倾盆,狂风四卷,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嗯,这拳法倒也颇为精妙。”
陈北落瞧了一眼,便已将对方招式的精髓看破,然后轻轻一掌挥出。
他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嗡!
高崖上的狂风暴雨全被这一掌驱散,一掌之下,风雨成空,威力之大,沛然莫之能御。
那人也被这一掌的掌力打得朝悬崖外跌去,陈北落五指虚抓,又将他给拉了回来。
“哪个混蛋偷袭老子?”
那人也不等身形稳住,右脚猛一跺地,使了个狸猫翻身,一跃而起,同时一拳朝陈北落脸上狠狠招呼,猎猎劲风吹拂,破开了重重风雨。
陈北落手掌一翻,又是一道劈空掌力,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击飞六丈之外。
那人甫一落地,便猛地跳了起来,同时嘴里大声叫嚷道:“好好好,再来再来!”仿佛没事人一样,再次向陈北落闪电冲了过来。
只是,任他身法如何迅捷,招式如何精妙,攻势如何猛烈,却连陈北落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不过这人当真毅力非凡,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和气馁的表情,虽然出手越来越快,但从始至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一时之间,只听得嗡嗡的拳脚破空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与天地间的风声雨声雷声交融在一起,竟然有种扰乱人心的诡异魔力。
“麻烦。”
陈北落撇了撇嘴,右手一挥,袖袍甩处一道猛烈的气浪狂飙而出,排山倒海般朝那怪人涌去。
嘭的一声闷响,那人高高飞起,整个人就犹如破麻袋一般,摔进了森林深处。
“哈哈,真是过瘾!再来再来!”
狂笑声中,一道人影从森林里冲了出来,身上沾满了枯叶杂草,比野人还野人。
陈北落双眼微眯,左手一探,已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劲力吞吐,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却见那怪人手脚并用,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竟不可思议地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然后怪叫一声,便如一只巨大的猎鹰般俯冲而下。
陈北落脚不抬,身不动,人却已在三丈之外。
砰!
整座悬崖都微微晃动,只见陈北落原先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人形大坑,暴雨哗哗落下,眨眼间便将那人形大坑给填满了。
陈北落看着那坑,目光闪动,不一会就看见那怪人从坑中一跃而起,继而凌空转折朝他飞扑而来。
轰!
电光乍起,天地顿时亮如白昼。
看着那张胡子纠结、沾满泥泞的大脸,陈北落心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嗜武如痴、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的疯子。
狂狮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