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

二十章

温如扇逛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输入密码,拉开房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

温如扇松了口气,她摁亮玄关的灯，找出拖鞋换上。

刚往客厅没走几步,温如扇视线不经意瞥向落地窗下,整个人陡然怔住。

昏暗光线模糊了画面。

男人坐在地板，身体斜匍匐在沙发。

他面前的茶几,无数酒瓶东倒西歪。

温如扇怔了两秒，走向沙发。越朝江珏靠近,那股醇厚扑鼻的酒气愈加浓烈。

盯着烂醉如泥的男人,温如扇揉了揉太阳穴,满脸无奈。

“阿珏。”她低声唤他。

半晌没有反应。

温如扇轻叹着俯身，她右手搭在江珏乱发上，自言自语般呢喃：“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吗？”

男人鼻息很浅，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

只是他浓眉紧紧拧着,仿佛有解不开的结，缠绕在他心间。

温如扇下意识将指腹贴在他眉间,替他抚平所有皱痕。

客厅极其安静。

温如扇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那些酒瓶,喉口像被堵住。

她目光重新落在江珏脸上,低声说：“越来越不懂你了,怎么办？我们好像……”

好像再回不到单纯的过去。

温如扇抚摸着江珏略冰冷的脸：“怎么喝那么多酒？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同我讲实话。”

红唇溢出一声叹息,温如扇双手握住江珏臂弯，意图将他搀扶起来。

江珏看着瘦，但他热爱运动，肌肉紧实，也出乎想象的沉重。

温如扇尝试了两次，竟然都没有成功。

她微喘着气，毫无形象坐在地面休息了会儿，再度尝试。

“阿珏，”温如扇吃力地喊了声他名字，“我扶你到床上，你醒了吗？自己使点劲，我扶、扶不动你。”

额头沁出细密汗渍，温如扇也不知她的话是否起了作用，但她肩头忽然一轻，原本毫无反应的男人居然开始配合她。

温如扇眼中闪过两分欣喜。

正要趁机将江珏拉起来，天地陡然间剧烈旋转，温如扇眼前一花，下瞬间，她与江珏已经换了个位置。

温如扇被江珏压在沙发，胸口沉甸甸的。

男人似醒非醒地掀起眼皮，他头垂得很低，松软短发触及她脸颊。

属于他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呼吸，逐渐变得艰难。

温如扇想要起身，却不得动弹。

她的挣扎，反而让他们的距离更加紧密。

“阿珏，”温如扇低喘着用手推他肩膀，“你……”

江珏却攥住她纤细手腕，不许她再反抗。

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

肌肤相贴，呼吸也不知不觉纠缠在一起。

温如扇察觉她的裙边，因为这番动作，开始往上卷。

眉头蹙紧，她刚要开口，肩头蓦地一沉。

是江珏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温如扇被他用力握在掌心的手，被他带着贴在他心脏处。

“难受，”江珏嗓音黯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以及沮丧，“姐姐，我这里，疼。”

“……”

温如扇掌心传来男人的心跳声。

如雷般，砰、砰、砰——

像是被烫到般，温如扇倏地收回手。

江珏没有再阻拦，他任由她的手离去，只是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不再那么的清澈干净。

他的头往温如扇颈窝里埋，黏热呼吸很快将她那片肌肤濡湿。

温如扇有点痒。

除了痒，还有些，很难形容的颤栗。

“怎么难受？”温如扇轻声问。

但她没有得到答案，江珏只是像个受伤的孩子般，更加用力将她搂住，不断重复着：“我很疼，难受……”

温如扇悬在半空的手，停顿许久，终于落在江珏背上，很轻地拍打，以示安抚。

同喝醉的人，没有道理可讲。

温如扇明明是生气的，可听着江珏脆弱的一声声呓语，她竟没办法再责怪他。

他怎么了？

温如扇想知道令他痛苦的原因。

她想好好疼爱他，想替他抚平所有的伤口与痛苦。

……

江珏一直没有放开她，温如扇从最初的剧烈反抗，到慢慢接受了这个逃不掉的现实。

他只是抱着她，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像是孤海中漂浮的一缕浮萍，而她，是他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耳畔呼吸声逐渐平稳且富有规律。

江珏似乎宁静了。

温如扇苦笑着望向落地窗外，她突然觉得，她好像很残忍，特别的残忍。

江珏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孩子。

这点，她很早就知道。

他住在江家，从未得到过家人的温暖。

他所有的不在乎，所有的波澜不惊，或许都是保护层，避免别人伤害他的保护层。

她走进去过他的世界。

又离开了。

现在呢？

弥城机场，温如扇必须承认，她说出去的话很随意，算不上承诺。

她并不认为江珏会来到她居住的城市。

但他来了。

然后她将他接到他家，让他好好住下。

却临时反悔，要将人推出去。

那样的方式，和抛弃驱赶有什么区别？

他可以生气。

却仍然和她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她的心已经变得那么冷了吗？

温如扇垂眉，望着伏在她胸口的江珏。

窗外斑斓的光不时照进来，他面容很安详，长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美好又乖巧。

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温柔以待。

但他，没有得到过。

……

温如扇不记得她睡着了。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世界仍是一片昏暗。

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她身旁没有人，茶几桌面上的酒瓶不见踪迹，空中残留着花香，没有酒味。

如果不是记忆仍在，温如扇会以为，昨晚是她做的一场梦。

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毯，温如扇赤足走到落地窗前，将纱帘拉开。

灿烂的阳光迎面扑来，把整间客厅都装满。

不早了，九点差十分。

温如扇倚在窗框，望向这座繁华的都市。

江珏已经不在。

温如扇不用检查，就很确定。

怔怔站了二十多分钟，惊醒温如扇的是小茹来电。

想起今日还有工作，温如扇简单冲了个澡，她换上一条红色连衣裙，将昨晚皱巴巴的黑色丝绒裙丢进洗衣桶。

今天拍外景。

温如扇没去工作室，她赶到拍摄场地，高效率地完成工作。

天气炎热，小茹递给她一杯橙子味的汽水。

温如扇咬着吸管，酸甜的味道铺满她味蕾，没来由地，温如扇就这么想起江珏。

她从口袋拿出手机，斟酌着，很不习惯地打出一行字。

然后将手机紧紧捏在掌心。

别墅里，钟胜涛等人正在吃披萨喝可乐。

权当庆祝小小的胜利。

他们刚将“free”的几套运动服上架，不到两个小时，居然全部售空。

这都是昨日江珏视频上线的功劳。

冯勋没有继续补货，他们要走的是中高档精品路线，保质保量，也是保住江珏的口碑。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能被短暂的利益消耗一空。

江珏没有和众人坐在一起。

他独自坐在阴暗角落，双臂环胸，眼睛眯着，像是没睡醒。他修长右腿伸直，左脚却懒懒搭在椅子上。

颓废中又透着股致命的诱惑。

耳畔充斥着欢笑声，他却好像没听见。

江珏脑子里，是没有方向的混沌。

凌晨迷迷糊糊醒来，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他梦寐以求的那张容颜。

她被他以独占侵略的姿势，禁锢在怀里。

她秀眉微微蹙着，像是讨厌，又像是不舒服……

可他该死的，记不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江珏只记得，小茹那句话，许临风亲自过来将温如扇接走的那句话。

他们去干什么？

能干什么？

自然是约会。

她要和许临风去约会。

那个许临风吗？

她今晚还回家吗？

回吗？

江珏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车开回了家，他没有吃饭，他坐在客厅，眼神直直盯着墙面的钟。

他看着时针不断转动，他看着分针秒针转动。

每一声滴答，都像极了讥嘲讽刺。

眼眶被愤怒嫉妒染得赤红，江珏觉得他要疯了。

他在房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然后他开始酗酒。

酒精无法麻痹他的满腔痛苦与不甘，但身体精神上的折磨，至少被抚平了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绝望的想，当温如扇回到家，看到他这幅悲惨模样，她会觉得愧疚吗？

她不会愧疚。

她都不懂他为何发了疯。

她怎么会愧疚？

回忆如海潮，汹涌拍打着江珏的心。

他狠狠拧眉，伸手抓乱了头发。

他记得这些。

但他记不清，他是如何把温如扇压在身下。

自然也记不清，他有没有胡言乱语。

那些暗藏在深处的龌龊心思，如果就这么袒露在她眼前，她会觉得恶心吗？她会彻底远离他吗？

按照江珏对温如扇的了解，他觉得，她会。

倏地踹开椅子，江珏站起身。

他眼睛被阴骘占满，整个人有种濒临癫狂的疯魔感。

江珏没有看僵住的朋友们，他迅速上楼，在仓库翻找到潜水装备，单手拎着下楼，他冷冷望向冯勋：“车钥匙给我。”

冯勋定定望着他，他并不像别人一样被吓坏，他声音很平稳：“阿珏，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要做任何危险的运动。”

江珏没有后退，他眼神寒气逼人，一字一句道：“给、我。”

安琪沈香菱两个女孩已经完全吓傻了。

她们从没见过江珏发疯的模样，此时的他，就像是地狱里钻出的魔鬼，周身萦绕着凛冽煞气，教人不敢接近半步。

冯勋似在叹气：“阿珏，忘记你以前受伤的经历了吗？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发泄愤怒，或者是惩罚自己。”

江珏面无表情，他凉薄地看冯勋一眼，淡淡说了句“不用你管”，便转身和他们擦肩而过。

叮——

被江珏丢弃在桌面的手机，忽然响起新的消息提示音。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了作息果然码字状态好多啦。

今天还有一章~

谢谢大家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