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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穿过闹市,到了城外,绕城奔跑了一圈,再从那里折回,又穿过闹市,停在公子府门口。
他仍然坐在车内不动,脸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要下车回府吗?”半天了,一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他回过神来,吩咐了第二句话:“把镜子拿来。”
丫鬟打开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打开来,是成套的上漆梳洗工具。丫鬟将里头一面圆形雷纹铜镜递了过去,林凛接过来一看,镜子内的男人长得很美,非常美,美若骄阳一样高不可攀,却也正是他最厌恶的男生女相。这个相貌,大概才是曹诗韵喜欢的类型吧,她最终嫁的那个男人,不也是个眉清目秀,妩媚温柔的小子?
啪的一声,他将铜镜倒扣,良久,方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了第三句话:“回府吧。”
华灯初上,晋阳公子府内一片灯影绰约,朦胧雅致。
天空洁净得宛如处子,一轮弯月,高挂而上。
林凛慢慢踱着步,踏进这座陌生而无法回避的府邸。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急急忙忙冲了进去。
“公子,公子,您去哪呀。”两个丫鬟追得气喘吁吁。
他停了下来,到处都是差不多的亭台楼阁,他确实是迷路了。
“我,那个,早上出来的房间。”
“您要回去吗?”
他点头。
丫鬟们相视一笑,指着前面一处楼阁说:“瞧您,可是转车累了,前面不是?”
他点头,拔腿冲了过去。
推门,掀帘,一阵熟悉的甜香宛若情人的手,温柔抚上脸颊。
那个女孩呢?林凛奔进内室,诺大的雕花木床上,干净整齐的绣花锦被上没有一丝皱褶,在烛光下泛着波澜不惊的暗哑之光,哪里有那个女孩的踪影。
他四处看了看,终于扬声道:“来人。”
“来了。”又一个没见过的丫鬟应声而入,垂手问道:“公子。”
“人呢?”他指了指雕花大床。
丫鬟一惊,道:“按规矩送到清安堂了。”
清安堂,那是什么地方?他摆了摆手,说:“麻烦你,把人给我送回来,请大夫。”
丫鬟疑惑地看着他,林凛问:“怎么啦?”
那丫鬟立即低头,道:“没有,只是公子从来不曾这样吩咐过,所以奴婢有些奇怪。”
“去吧。”
“等等。”
丫鬟回头,林凛说:“劳驾,把今天早上屋里遇到的小姑娘也带来。”
丫鬟再次瞪大双眼,问:“公子说的,可是梅香?”
林凛摇摇头,说:“我不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穿墨绿色衣裙,年纪挺小的。”
丫鬟笑道:“那就没错了,肯定是梅香。我这就给您带来。”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个女孩娇嫩的声音响起:“公子,梅香来了。”
“嗯,进来吧。”林凛坐在檀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突如其来的事情接二连三,令他头痛欲裂。半晌,他才想起那个丫鬟,抬头一样,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正垂首站在当地,葱绿夹袄,桃色坎肩,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人。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他疲惫地问。
“怕打扰公子休憩。”
“坐吧。”他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
小姑娘吃了一惊,颤声说:“奴婢不敢,奴婢站着回话就是。”
“不妨,你也辛苦了,还是坐吧。”他温言说。
她后退了一步,抬头坚决地说:“奴婢不累,奴婢可以站着回话。”
他笑了,知道这个丫鬟有自己的警觉和坚持,转换了话题:“你主要管什么?”
“回公子的话,奴婢主要管公子洗漱用水,外带插花和焚香。”
“这梅花是你插的?”
“是。”
林凛沉默了一下,倒不知该跟这个女孩说什么,便随口问:“你喜欢花吗?”
女孩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回道:“不喜欢。”
“为什么呢,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花花草草么?”
女孩揣度着他的神色,似乎一时拿不到主意该如何作答。林凛笑得更深了,他用尽量温和的话说:“不碍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奴婢以为,以为万物皆有灵性,在枝头长得好端端的,强行采摘了来,放在瓶子里,不过一两天就谢了,很,很是糟蹋。”
“嗯,”林凛点点头,说:“也有理,那你为什么又要去摘呢?”
女孩奇怪地看看他,说:“不是公子吩咐姐姐们,公子的卧房,每日必定要有鲜花供养么。”
林凛摸摸下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是这具躯体之前的主人奇特的嗜好啊。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心脏加速跳动,猛地站了起来,问那个女孩:“你,你刚刚说,这是公子的卧房,也就是我,我的卧房?”
“是啊。”女孩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那今天早上我见到的,那个女子,是,是我什么人?”
“哪个女子啊?”
“床,床上那个。”林凛下巴颤抖着,紧张地看着女孩。
“公子您不记得了?”女孩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和愤恨,她看着林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那个女子,是昨晚给您侍寝的人。”
林凛一听,心下震惊得难以言表,他抓住小女孩的肩膀,失声说:“什么?你说,她,她那个样子,都是我弄出来的?”
女孩在他猛力一抓下,疼得秀眉紧颦,尽管这样,她仍然盯着林凛的眼睛,用近乎残忍的平常声调说:“那位姐姐,昨儿晚上一直叫到三更天,这房里入了夜,除了您奴婢们一概不得擅入,我们都说,那位姐姐有幸伺候您,实在是她的福分。。。”
“够了,别说了。”林凛一下子推开那个女孩,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那双手骨骼匀称,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关节处玲珑剔透,犹如最名贵的玉石耗费了无数心血雕琢一般。怎么这样一双手,居然做得出qiáng • bào、xìng • nüè这等令任何一个文明人都深恶痛绝的行径?
他一个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暮然回首,身后案台上一个诺大的铜镜内,一个男子正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那个男子面若芙蓉,眼如春水,眸光中流光溢彩,有不可一世的风华,他猛然一转身,衣带翩然,如惊鸿一般,略过深秋的寒潭。
他醒悟,这是自己此时的样子,是这具躯体本来的面貌,只是这样的相貌,这样绝世的风姿,该有多少女人为之痴迷癫狂,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举手之劳而已吗?为何需要做这等肮脏龌龊之事?
林凛一时间只觉有股冷气从心脏一直窜到脑门,天哪,他在心里呼喊,我宁愿死于心肌梗塞,也不愿顶着这个衣冠禽兽的皮囊苟活下去。
“公子,小楠姑娘送回来了。”门外有人通报。
他猛一回头,眸子内闪出决然而然的迷人光芒,一时间让那个原本一脸鄙夷的小女孩楞了一下。
“抬进来。”他说。
门帘晃动,好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一个裹在白布单内的单薄身体抬了进来。后面跟随着今天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你,麻烦把那张床铺得尽可能柔软舒适。”他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
“你,麻烦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他对着另一个丫鬟说。
“还有你,”他俯下身来,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对着那个小姑娘说:“你叫梅香?”
“是。”
“梅香,请你,请你和我一起照顾她,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她痊愈,好吗?”他把手搭在小女孩瘦小的肩膀上。
小女孩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似乎在探究,又像在防备,良久,她点了点头。第4章有一双手,如初春的白雪落入暗夜一样细腻温柔。
那双手,指尖冰凉,和风细雨一般轻拂额头时,那样的手指,无端端令人感觉到初春的枝头,那第一片钻出来的嫩叶,诉说着多汁、饱满的质地,还有关于疼痛、欣慰、和煦、美好的联想。
那双手,掌心温热,当它覆盖在手背上时,仿佛寒风呼啸中一炉温暖的炭火,仿佛无边黑夜中唯一的明亮,它直接击中心脏底层那不为人知的柔软和感动,让抑郁已久的硬壳悄然剥落,委屈、痛苦、迷茫、和慌乱随之而散,它覆盖着你,你便宛若重生,宛若回到最初那个纤尘不染的童年。
在无数的幻影和梦魇当中,在冰和火的双重逼迫当中,在全身传来的剧烈疼痛当中,沈冰楠辗转shen • yin,她很痛,除了痛之外,还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在浓到化不开的暗夜当中,始终有一双狰狞的眼睛,在盯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凌辱她。
“求她,你不如求我。”
“跪下,求我,求我不要把你扒光。”
“挣扎吧,快点,快,我等不及看你挣扎的小模样,用力点抗争啊,啊,对,就是这个样子,哈哈,再扭啊你。。。”
“痛就叫出来,大声叫,你叫不叫,叫不叫!”
“你以为你是谁?冰清玉洁?我见犹怜?你不过是本公子身下qiú • huān的biǎo • zǐ!”
。。。。。。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昏迷中,她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忽然之间,那双手覆盖上她的前额,指尖冰凉,掌心温热,仿佛天地之间仅有的那一抹温情,透过这双手,缓缓地传到她内心。
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在朦胧之间,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醒来吧,醒来一切都会变好了。”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慢慢地,温柔地唱着一首歌。她虽然不知道那唱的是什么,可是,那温柔得滴出水来的旋律,却仿佛微风荡漾的水波,将她带回孩提时代,在娘亲怀里撒娇玩耍的回忆。
“娘~~”
她呓语着,走进平和的梦乡。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山坡上的杜鹃花都不知开谢了多少遍。
她在黑暗之中,忽然感觉到一片平和的光线,不由睁开了眼睛。
轻纱绰约,触感温软,她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
透过朦胧的薄纱,隐约看到床外窗明几净,陈设典雅,纱帐内光线摇曳,仿佛波色乍明,麟浪层层。
一股药香迎风而至,她有些迷惑了,支起半个身子,不料却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袭了过来,忍不住shen • yin了一声。
“小楠姑娘,您醒啦?”
一个少女的声音银铃一样飘来,片刻,即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翩然而至,纱帐被挽起一边,沈冰楠眼前一亮,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正笑盈盈站在自己跟前。
这丫鬟眉目间似乎有些眼熟,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含笑点点头,说:“你是?”
丫鬟神情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眨巴着眼睛,说:“见过姑娘,奴婢名叫梅香。是专为伺候姑娘的。”
“噢,”沈冰楠有些茫然,又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嘛,是泉茗馆,您在此修养已有十日了。”
“十日了,哦,我全身好痛,受伤了吗?”她问。
梅香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单薄的女子,脱口而出:“您不记得自个是怎么来的了?”
沈冰楠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头说:“不记得了,一想要记得,就觉得头好痛。我是怎么啦?”
梅香呆了呆,神色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这时,却听到门口一个温柔的男音传来:“姑娘那日不甚从山上摔下,在下正好经过,就冒昧地把姑娘请到这里来养伤了。”
两人闻声俱是吓了一跳,只不过沈冰楠惊吓之余,有些许期待,而梅香侍立在旁,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个男子踩着午后柔腻的光线慢慢走近,一身蓝衣,风华无双,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阳光照射到他的眼眸深处,仿佛一潭清澈的湖水刹那间倒影了炫目的彩霞。
沈冰楠的眼睛停留在那个男子身上,一时间竟然无法挪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挣扎着想起来行礼,还没动身,已经被一双温柔绵软的手按住,那个男子淡淡的呼吸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吹拂到脸上,耳边听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快躺好,要不这十几天的伤就白养了。”
沈冰楠垂下头去,苍白剔透的脸颊,不由浮起红云,隔了一会,才抬起一双美目,说:“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相称。”
“这是皇上钦封的晋阳公子。”梅香插嘴道,不知为何,听起来颇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公子看了梅香一眼,梅香掉转了视线。公子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我的名字叫萧墨存,姑娘叫我的名字即可,敢问姑娘的名讳可是沈冰楠?”
沈冰楠想了想,点头说:“好像是的,公子如何得知?”
“你有一个荷包,上面绣了这三个字,我便这么猜的。”
“那么,我,我是谁?”
林凛,也就是萧墨存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流光溢彩,仿佛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成波澜不惊,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说:“抱歉,你之前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你从很高的山上滚了下来,在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全身伤痕累累,身边没有什么可以辨认你的身份的东西。我猜你可能是某个小姐,因为当时你穿着小姐们那样的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