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傅瑾元步子走得并不沉稳。他没打算再在这个小县城一带窝着,因为目标已经暴漏,极大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只是要去哪里?如何行走?他还没有想好。
但带阿香出来,他并没有后悔。
车水如龙的街道,匆匆忙碌的脚步,渐渐拉出他记忆的扎线。
那是一个白色弥漫的冬夜,雪花纷纷扰扰亲吻在树梢,在屋脊,在地面,在每一个行人的发上,肩上。白天的时候他和父亲起了争执,晚上喝酒至深夜,踉踉跄跄往回走的时候,已是漫天白雪。刺骨的寒风拍打在他脸上,疼在心里。
他的出身在别人眼中看起来算是很高贵。父亲傅廷煜乃是当朝大将军,为我朝立下过汗马大功,可功高又如何,只会成为他走向荒@淫的的路上添了一把炭火。他没有能力保护亲母,眼瞧着父亲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往家里带,他无能为力。任爹爹的各房小妾随意欺压,终三尺白绫了结此生。他恨这样一个父亲,甚至觉得那些女人全都应该来为母亲的死做陪葬。但未等他有所动作,大哥却先他一步。大哥是要袭父亲爵位,掌管整个家族的,决不能为此毁掉前程。他却不同,在父亲眼中,他的浪荡不羁早已根深蒂固,多上一宗罪责又何妨?只要能保全那一向疼他的大哥,他甘愿顶罪。
凌乱的发丝飘浮在他的面颊,遮住他的双眼。他望着被雪花照亮的天际,想问一声,为何不能回到小时候,不能回到他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冰的那段日子。
脚下一个晃悠,他滑倒在路边的雪地里。挣扎几下却不站起身,索性便躺在这里。
夜静谧,风如刀。
他一点都不在乎,眼前全是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知过了多久,画面渐渐被定格,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悬浮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满林子的粉红色桃花,蝴蝶相向戏耍。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引导着他,让他穿越桃林,迷恋忘返。
只是,最后他还是清醒了,被追来的管家搅乱了美好的佳境。是啊,千篇一律的唤醒方式,他早已见惯不惯。
不经意间,有人撞了他的肩膀。顺势闪躲了一下,也彻底让他从先前的记忆中走出来。
此刻,他已不是十多岁的孩子,天真的以为闹上一闹,生活就会变的美好,父亲也会看在先世母亲的面上不予计较。他自嘲的笑了笑,活着的时候,他就没给过她当家主母的尊严,死了,更是不可能。
大哥二哥相继成亲,放弃与父亲的对戈,却只有他一个人在顽固不化,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只因,他不相信天下女子。女人为得到富贵,得到权利,得到她们日后的衣食无忧,可以欺瞒,可以杀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心有多么龌龊,尽情展现于人前。
他突然有了想法。
不如就躲吧!
那女人毒辣,死了活该。但与其被父亲派的人寻到,少不得还真是性命堪忧,并不划算,他有的时候是莽撞,但不傻。之所以会在府中一手遮天,她本就是仗着娘家出了个妃子,在皇上面前媚态尽出,宫中的规矩更是视若无睹,趾高气昂也就罢了,竟还屡次犯到皇后头上。皇上碍于朝中大臣权势平衡,便一再忍让,但君臣终有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肆无忌惮惯了,触犯龙颜已是必然,树倒猢狲散,他家的那位倒台,只是早晚。
思及此,傅瑾元心底晴朗了许多,他抬头望了望天上聊聊的几多白云,想起了阿香那张不咸不淡的脸,眼角爬上一丝笑纹,也许等待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往回走的脚步,他迈的很轻快,因为有了目标,便有了方向。趁着俩人私奔的消息并未被完全传开时,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身上没有银子,便买不起马车,但靠徒步远行,却也不是办法,何况他这位享受惯了的公子哥,更是吃不得这苦中苦。
好歹除了遗传他那不靠谱的父亲的外形外,还没有失了一副脑子。方才他决定下南方那个季节性属温和的地方时,便逛了半天布衣铺子,询问了他们进货的来源,大多数是从浙江一带选货,进货。恰好有家掌柜的明日要走趟浙江府,他便趁机给人塞了二两银子,说是去的时候左右是空车,不如就带上他小夫妻俩走个亲戚。本来那人不愿,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想着不要白不要,又看他低眉顺眼,一副哈巴狗的样子,甩了甩袖子,大气的同意了。
傅瑾元买了新鲜的包子,进了客栈的门。厅堂里的人是越来越多,看起来这小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又瞅着那一桌桌美味佳肴,他勉强吞了吞口水,暗骂道:等老子挣了钱,一定带着阿香吃遍所有带肉的动物。
奇怪?这个时候,他怎么惦记起那个屡次拒绝自己欢爱的女子?
也许,只是得不到就更有念想。也许,他是顺手把她带出来了,便有责任给她更好的生活。再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告诉她,之前她给他弄得那些东西比狗吃的好要差几分。
不过……为什么会想起责任?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
责任对他这个浪荡子来说,太奢侈!
阿香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边儿上是傅瑾元最为嫉妒的大黑。昨夜一口气跑到县城,还要下决定,远离亲人,与生存多年的土地,更重要的,是让她一瞬间认清了自己日后将要走的路,几乎不再与这里有任何关系。
她很累,他知晓。
望着这张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容颜,心中竟有些酸涩,若是没有遇到他,也许她的生活会一直那样平静吧。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她回不到原来,而原来的那般生活,也并不适合她。关于她丈夫的死,他猜测的不全,但也能拼凑个大概,不是她的错,却要她活着来承受不幸。
也许,这也是他始终犹犹豫豫不愿离开,又不想把她带走的一个原因吧。
既已做了决定,那他的人生也一定会与她彻底纠缠,不管如何,他都不会亏待她。
慢慢抚上她的耳鬓,轻轻滑过有些粗糙的肌肤,梅花香味依然,但与最初相识的那个阿香好像有所不同了。
刚开始她是傻乎乎的一副热心肠,要什么给什么,只要是她力所能及的。后来,她只是淡淡的应着,该做的继续做着,但不情愿的事情,却再也勉强不了。
她变得有主见了。
他却真心的为她高兴。
感觉到脸颊上有东西在动,以为是虫子爬上了脸,痒痒的难受。睫毛跳动了几下,睁开眼睛。傅瑾元笑了笑,将包子放在她鼻子不远处。
阿香皱着眉头坐起来,与方才沉睡中的样子倒了个个儿。
傅瑾元不解,又把包子往她脸前蹭了蹭,脸上依旧带着迷死人的笑。
“拿俺的银子买的吧?你倒舍得?”阿香愤恨的夺过包子,用眼角瞥了眼傅瑾元。
傅瑾元眼角抽筋,脸上的笑有丝不自然,却还是挂着。心里却在暗想,这寡妇要是知晓自己方才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的话,绝对有可能一脚将他踹出去,于是笑的更灿烂了。“人是铁,饭是钢,按时按顿吃,才能体格矫健,瞧你,就是只顾干活儿,不晓得好吃好喝,才这么干瘪。”说吧,他还嫌弃的由上到下打量着阿香的身体曲线。
这让阿香极为恼火,拿着包子的手往下一锤,本就不高兴的脸一耷拉,不阴不阳问道:“像你这般。,算是体格矫健了吧?”
傅瑾元明知是坑,但为了让阿香看着他不那么碍眼,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跳,抡起胳膊道:“算啊,你瞅瞅,瞅瞅,咱爷们这身板儿,啧啧,这胳膊,比你那大腿还要粗了不少吧,想当初,那些艳丽女子的口水都能填满你村里那头小泥河了。”
“是吗?都说体魄的男人能挣银子。俺咋瞧着,这肉那么虚呢!”阿香语气鄙弃的说着话,手里却是又举起了油纸包好的包子,打开,闻着扑鼻的香味,拍了一把还在假寐的大黑。
大黑象征性的叫了一声,舌头伸的长长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阿香手里的包子。
阿香转眉一笑,将包子抛在空中,大黑动作敏捷,跳了起来,脖子一伸,将包子咬在口中。
整个过程,傅瑾元都张着嘴巴,想喊停,却结结巴巴。最后只能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讨好阿香:“阿香,我也没吃呢!”
阿香抬眼,却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专注在小木桌上的茶壶,淡淡道:“是吗?不过瞧你这体格,一定是先前好东西吃多了,才生的与别家汉子那般不同。相信不用吃包子,也比俺和大黑晚几天饿死,对吧?”
傅瑾元吞了下口水,暗暗咬牙。知道是个坑,可没想到这坑如此深,被剥夺吃的权利不说,身强体壮竟也是错。
阿香在生气,他知晓这气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毕竟稀里糊涂丢下三亩田还要背井离乡,搁谁身上也不会那么快消停,若角色互换,说不准,他会一巴掌劈了这个给自己带了灾难的女子。
好!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他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