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偶尔也依靠依靠大人吧
小八气炸了!
这群该死的猴子,竟然敢用他们的脏手去碰妈妈!
啊,不可饶恕!
它非把这群猴子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不可!
亏得产屋敷千穗手疾眼快,在被吉野顺平拖走的瞬间,也将暴走的小八拽走,不然,那些家伙被拧断的就不单单是手臂了。
少年鼻青脸肿,白色制服上还沾着尚未凝固的血液,不甚健壮的体格给人一种“我能一拳能打死他仨”的自信。可少年终究是少年,即使被打的七荤八素,身体状况还是产屋敷千穗这种废物强出不少。
是以,少年不过跑下一层楼,产屋敷千穗就有些跟不上了,呼吸逐渐不规律起来,整个人也开始大口喘息,又勉强撑着被他拽着下了一层楼,发软的腿脚一个踉跄,她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产屋敷千穗再也受不,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脱力般坐到台阶上,见他还想过来搀扶自己,赶紧摆摆手,等喘匀了气儿,才解释道:“不跑了不跑了,这个天气不适合剧烈运动,容易中暑。”
“可是……”吉野顺平下意识抬眼望向楼梯上方,担忧极了,这个距离很容易被堵住。
产屋敷千穗并不在意这个,转而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对了,同学,你们这所学校的风气一直如此吗?”
吉野顺平愣住,没想到她竟然有此一问。
“是这样的,我最近才搬到这里,家里有两个孩子再过两年就要上高中了,出于种种考量,我想她们来这里就读,但又怕她们的高中生涯过得不好,所以才决定提前过来看看,这就是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听完解释,吉野顺平也大致明白她为什么会出手帮助自己。
他想了想,不偏不倚道:“这所学校的风气其实还算好,不良学生是有,但从没闹出过大事……”
产屋敷千穗听着他尽量不带私人感情的向她描述这所高中,唯恐会误导她,不由感叹他可真是个内向克制的人,这样想着,她抬手递给他干净的手帕,指了指他鼻子:“擦擦吧,又流血了。”
吉野顺平脸色爆红,慌忙后退一步,仰起头,捂住鼻子,想把血控回去,声音含混不清:“不用了不用了,很快就会好……多谢你。”
产屋敷千穗也不勉强,提醒道:“这样是不行的,鼻血呛入喉咙,会刺激气管引起咳嗽……”
“咳咳咳!!”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已经咳得震天响。他偏过头,死死捂着口鼻,害怕血沫溅到她身上,既狼狈又拘谨。
产屋敷千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出了教学楼,吉野顺平在洗手台洗过脸,甫一抬眼,就见等候一旁的女子含笑望过来:“止住血了吗?”
她声音很柔和,就像是枝头绽放的河津樱,无论是凋零还是盛开,都有着风轻云淡的温柔姿态。
“唔,已经没事了。”吉野顺平避开眼,不敢与她对视,支离破碎的水面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失落感。
产屋敷千穗恍若未觉,她想到什么,问道:“听说你叫吉野顺平,那我可以叫你顺平吗?”
他犹豫片刻,点点头。
产屋敷千穗笑道:“谢谢你,顺平。多亏了你,我才能对这所学校有更深入的了解。”
“不客气,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吉野顺平摇摇头,“如果不是你过来的话,他们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肯罢休,而我……恐怕只会更狼狈。”
产屋敷千穗并没有擅自安慰他,只是疑惑问:“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顺平,就算老师不作为,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呢?家长的话,应该都很关爱孩子,绝不会坐视孩子被欺负。”
吉野顺平低着头,视线落在地上,犹豫好久,才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嗯?”
“父母离婚后,就只有妈妈自己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果然如此。”
产屋敷千穗依靠在路旁的灯柱上,幽幽叹了口气,“可这样真的好吗?”
她看向吉野顺平眼底,像是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向其他人:“哪怕是被欺负,哪怕心灵已经到了无处纾解的痛苦边缘,也依然不想告诉大人。仿佛让大人担心,自己就有罪了一般。可这样真的是对的,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顺平,大人之所以会是大人,就是为了解决孩子的烦恼而存在。很多你以为很严重的事情,可在大人看来,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而且,哪怕大人也无法彻底解决你遭遇的问题,错的也不是你。顺平,真正有罪的,是那些恬不知耻霸凌者,是那些打着开玩笑名义肆意伤害你的同学,是那些漠视事情发生的老师。他们都有罪,可唯独你是无罪的。”
吉野顺平听得一愣,怔怔看她。
她背靠白色的灯柱,纤弱的身形隐没在路旁树木投下的阴影中,她五官长得很好,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精致绮丽的美感,然而,她的脸色却是冰雪一般的苍白脆弱,仿佛是身体经受了极大的亏损,再也无法养回来。
黄昏时刻的风掠过路旁树林,带着草木特有的湿润微凉,拂动她衣服下摆,如蝶翻飞,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起,再也不见。
她的美,就像是没有根基的空中花园,让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是惊异于她美丽,第二眼就忍不住担心她的身体。
吉野顺平也不例外。
产屋敷千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冲他抱歉地笑笑:“你应该不太喜欢听这种高高在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话罢。说起来是我冒昧了,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我家的孩子们,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希望你不要见怪。”
吉野顺平摇摇头。
产屋敷千穗松了口气,话家常一般,继续道:“她们的爸爸也不在了,如今,只有我带着她们生活,我一直很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她们,尤其,担心怕她们受了委屈也不肯告诉我。如果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有何颜面继续活下去……”
“然而,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心大抵是孤高内敛的,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主见,只凭轻飘飘的三言两语,恐怕难以说动你们。”
“为此,我一直很苦恼。”
“所以,在看见你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不必要的话。”
“别看现在我跟你说得头头是道,可处在自己的孩子身前,我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唯恐哪里不对,惹得她们不痛快。”
“我啊,真是非常想她们更信赖、更依靠我一点——这种忐忑又希冀的心情,想必是妈妈们都会有的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