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青梅如豆(二)

郭芙问道:“对了,你怎么也会九阴真经?古墓派传下来的么?”杨过笑道:“就是那位令你敬佩的重阳祖师刻在古墓墓顶的。”见郭芙不解,便把王重阳和林朝英的瓜葛讲给她听。

郭芙听罢,道:“这样说来,你那位师祖婆婆也称得上是位人物,她既然武功高见识高,怎么不去帮重阳祖师抗金呢?”杨过道:“也不必人人都做郭伯母吧?”

郭芙秀眉高扬,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我辈习武之人,既比旁人多学一样本事,自该比旁人多担一份责任。别的不提,若大宋人人都能像岳爷爷那般,我们两家何至于被金人害的家破人亡?”

杨过面上讪讪,低头暗想自己幼年时的种种苦楚,又忆起在桃花岛上黄蓉曾教导自己的种种道理,热血涌到心头,亦正色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想差了。”郭芙嫣然一笑,道:“好说好说,你既诚心求教,我亦不能藏私了。”见杨过张嘴,自料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忙道:“不过,你们古墓派的武功有一点不妥。”

杨过斜乜她一眼,懒懒道:“还望郭女侠不吝赐教。”郭芙笑道:“你既说古墓武功专为克制全真教,自然对付全真教道士是极灵的,但是如果敌人是别门他派呢?你和你师父合练的剑法固然好,可你们杀不了金轮法王,金轮法王也杀不了你们,这样下去,大家斗得迟早饿死啦。”

杨过这几日亦在思考这个问题,听她提起,不禁笑道:“昔有鲁子敬对吕子明刮目相看,今日我杨过也不得不对大小姐你刮目相看了。”郭芙更加得意,拍拍手道:“而且,古墓派历代掌门都是女子,内力属阴柔。你是男子,于你日后有碍。”

杨过心道:“我又有多少日后可想,不过捱一天是一天了。”但见她笑颜明媚,到底不忍说出来,遂质疑道:“这也是你想到的?”郭芙瞟了他一眼,道:“这是自然,我虽武功不及你,见识可比你广的很呢!”

见杨过仍扬起眉毛,犹自不信,郭芙伸出一根白白的手指绕着肩头的小辫子,看他仍盯着自己,轻轻咳嗽一声道:“好吧,是上次外公跟我说的。”杨过听了,忙凑到她身边笑道:“好端端的你和你外公提我做什么,你说我什么了?”郭芙别过去头哼了一声,道:“自然是大大的臭骂你一顿了。”

杨过笑道:“你外公可没舍得骂我一句,反而传了我几样武功……”郭芙抿嘴一笑道:“呸,好不要脸,竟然想和我外公拜把子结兄弟。不过还是谢谢你啦,只我武功不济事,否则焉能让她说嘴,辱我桃花岛无人?”杨过笑道:“刚才桃花岛的大小姐怎么说的?他说我好也罢,歹也罢,总归他护我啦。”后半句他模仿郭芙说话语气神态,无一不惟妙惟肖。

郭芙扁扁小嘴道:“好啦,我听你的话便是了。”杨过笑道:“只怕过几年你便胜过我了。”郭芙喜道:“真的么?”杨过见她星眸闪动,不禁面上微红,别过头道:“自然是骗你的。”

郭芙右手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剩余三指微微张开,手指若一枝兰花般向杨过左边肩头穴位拂去。见他果然被自己拂到穴位暂时动弹不得,郭芙得意地伸出手指,指着杨过的鼻子道:“是不是感觉肩膀又酸又麻?”杨过眨眨眼睛,仍旧不说话。郭芙只当自己下手重了,忙凑近他,手指在他鼻子上点了两下,乐不可支道:“你也有今日!”

岂料一语未了,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原来是杨过张嘴含住她的食指。郭芙双颊登时像飞上了两片石榴花瓣似的,她低声道:“放开呀!”说着左掌拍在杨过肩上,身体顺着力道向后弹出。

杨过随后站起身来,紧跟着她跃出石洞。郭芙面上浮起又羞又恼的神情,她皱皱鼻子道:“你属狗的么?”说罢不甘心地拿食指在杨过右边空袖子上擦了又擦。见她明艳的小脸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桃花忽忽迎着春风盛开,杨过忙低下头,两只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杨过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轻浮,她若恼了,又要几日不同自己说话,那就气闷得紧了。他忙轻轻咳嗽一声道:“郭师妹,不如让我试试你的功夫。”

郭芙点点头,又想了一想道:“不过你可不能真用力打在我身上,否则后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杨过笑道:“极是极是,我们青梅竹马,情若兄妹,若打伤了你,我的心可不过不去么?”郭芙呸了一声,双臂挥动,使出落英神剑掌向杨过打去。

杨过心念一动,暗道:听说东海桃花岛有一件至宝,乃是软猬甲,刀枪不入并可以防止内家拳法,肉掌击打在上面,必被其上的倒刺所伤,这般看来,郭伯母必命她身着软猬甲了。心下不禁愈加佩服起黄蓉的才智:郭伯母爱女如命,如何放心女儿前来寻我?倘若我甫一见郭芙要她的命,软猬甲必可保她一命。我一击不中,便是念在幼时承她夫妇抚养的情意上,第二次也万万下不去手了。杨过心中想着,手上不停地格挡着郭芙的进攻,两人已经拆了百余招。

郭芙见落英神剑掌不奏效,苦于自己手内无剑,只得改掌为拳,力道变得若有若无,却是由周伯通所创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杨过只一股柔中带韧的拳风忽的迎面而至,不禁暗暗吃惊。但郭芙到底功力较杨过低了不少,杨过略一思考,便接住了她的双拳。

郭芙哼了一声,道:“你这般让来让去的也没意思。”杨过笑道:“若是不让你,便有十条小命也不在话下。”郭芙却也知道他所言非虚,朝他撅噘嘴不搭言。杨过自嘲一笑,心道:“她妈妈可高看我了,我一见她面,且不说取她小命,就是一句重话也没冲她说。”

大雕在旁边咕咕的叫几声,挥动翅膀向两人袭来。杨过大声道:“郭师妹,雕兄要助咱们两人练功,你须好好向雕兄请教!”郭芙笑道:“你啰里啰嗦的,好像我爹爹。”说话间,两人一雕便斗到一起。

不过半个时辰,郭芙便支撑不住,率先跳出了战局,在边上旁观。起先,郭芙看热闹似的拍着手嘴里不住地为神雕加油,而后渐渐地看住了,慢慢地琢磨起功夫。

杨过又将自己在水中悟得的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等剑理讲给郭芙听。杨过的口才了得,郭芙本身资质又不笨,再加上神雕在旁帮助,郭芙自觉短短一日便进步不小。

每日里,两人仍然如同幼时一般,话语不过三句便吵吵闹闹争论不休,便拉在一旁的神雕做公断,往往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神雕咕咕大叫,十次里有九次冲出山谷不见踪迹。而过芙二人,杨过自觉来日无多,并不真心气恼郭芙。郭芙偏生来忘性比气性大,小事不放在心上。如此,无论头一天两人如何噘嘴赌气针锋相对,第二日相见时仍和好如初。两人自嘉兴识得之后,距今已过六载,未有一刻如此刻和睦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