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茧成蝶烟花散

年轻的天帝,在神光盾中心急如焚。

早先唤出的那条水龙,早被火龙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他从护法八老那里继承了他们一半的功力,感觉体内真气充沛,身轻如羽毛。但自己的本领究竟有多大,一时无法定论。可是出关后,便逢神界最强劲敌,三两招落了下风,被困魔火阵。

众仙耳旁的爆炸声,一声紧接一声。头上是盘旋的大火龙,不停地往下吐火球。脚下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看不清方向,每一步,都可能落在死门上。明明可见己方人,只有咫尺的距离,却远可堪比天涯。只要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火势越来越大,裹在神光盾里的群仙,开始步履不稳,捂鼻呛咳起来。

片刻之后,天色一暗,火光暗淡了许多。众仙抬首,只见顶上涌出大块大块的乌云,倾刻间覆盖了整个天空。再低头时,方才陷身火海之中,这会儿莫名地浮在了澎湃的海上!大家叫苦不迭。

转眼之间,他们脸上又换了一种欣喜的神情。半空中,昭华与天帝衣袂飘飘,宛如两尊傲然临世的天神。大海像一头发怒的猛兽,掀起滔天之浪,一声声的长啸,一声声的狂号。波涛汹涌的巨浪,一波衔接一波,向着某处高点冲锋。风浪里,可见海妖们长长的手臂,藤蔓般延伸。

自海的另一端,骤然出现一轮巨大的圆月。这圆月之光极亮,亮得大家眼前雪花星点,心神欲碎。圆月越来越大,光芒愈来愈盛。天上,海上,仿佛只剩了这一轮月亮。四面八方都是月光,到处都是圆月的影子。

万倾怒涛里,圆月以一种奇快的速度,以万马奔腾之势,雷霆万均之力,一路滚压过去。原来那海中央的至高点,是魔尊所在之处。他双足踏在那波峰浪尖之上,漠然地看着那轮越来越近的圆月。

无数双柔韧的手臂缠了上来,魔尊依旧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眼见圆月轰轰轰地滚过来,避无可避之际,他那双金色的瞳眸,精光闪现,非但没有半点犹豫,反而变得更加狂热、更冷酷。他的唇边,掠过一丝轻蔑不屑的冷意。

就在昭华和天帝,脸上的笑容刚现,须臾便凝固。一声轰响,圆月爆裂而开,飞出了无数的小碎片,夹着强劲之风,散落到海面上。天上,飞舞着数只形状诡异如蝙蝠的黑影。众仙只觉耳里一阵轰鸣,数不清的锣鼓齐响,眼睛立时短暂失明,陷入一片令人惶恐的黑暗之中。

法力稍浅者,例如花帝,胸口气血翻涌,身体一阵摇晃,喷出数口鲜血,跌坐在已经薄如纸片的神光盾里。随着月亮碎片的尽数散落,狂风渐渐停息,当最后一波海潮淌过,大海归于平静。

难挨的片刻时间之后,众仙眼前慢慢恢复光明,终于能够再次视物。原来立在云层之上的众人,全部落在了南天门之外的地上。身体周围的神光护盾,一个个破灭。面前没有愤怒咆哮的大海,也没有沸腾炙人的火海。昭华脸色苍白,与天帝勉强立在地上,神色委顿。她手上的金月轮,已经残缺不全。

“月神之怒,也不过尔尔。”

众仙耳边,传来一声冷冷的长笑。费力抬头望去,正是立在半空的魔尊。他身后,那几名黑衣魔卫静静地站着,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身旁。魔尊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对一众神界之仙的狂妄和嘲弄:

“小月神,你以为与天帝联手,就能故伎重演,打败魔界?可惜你想错了!就算你师傅老月神还活着,现在也未必是本尊的对手。若不是那次本尊心有旁鹫,岂能大意为她所伤?”

月神之怒,本是能牵制魔帝的唯一绝招,这是神界的普遍共识,也是月神地位如此尊崇的原因。上次神魔大战,魔界输得一败涂地。月神与天帝联手,使出月神之怒,非但把魔帝打成重伤,最后逼得魔帝弃宫而逃。那次战迹,不仅是整个神界的光荣,还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是,老月神手下的“败将”——魔王如今说出这等话来,怎么不叫众仙气愤?他们又怒又惧,偏偏哑口无言。天帝与昭华的落败,是明显的事实。他们甚至没有看见,在月神狂怒之下,魔帝是怎样出手破解的。他们只知道,最大的希望落空了。所以,他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天庭里正在奋战的李天王和尧轩身上,还有那一支幽灵军。

高高的天空上,云层里打坐调息的玄昕,睁开了眼睛,目睹此情形,听得魔尊此番话,一声若有若无的长叹,不经意地逸了出来。

“就让你们这群狂妄自大,又虚伪无知的神仙,从本尊眼前统统消失吧!”魔尊蓦然喝道。

大家来不及防备,就算能防备,又能抵挡得住魔尊恐怖的法力吗?他双眼一眯,眸中射出一束冷光,青铜面具上流动的寒气瞬时凝结成冰。他双臂一振,从额间火焰簇中,暴出一大片更耀眼、更明亮的赤色魔光,像强大的冲击波一样扩散开来。

众人看着那片波光逼近,想施展出神光护盾。然而一运气之下,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铁,连手指似乎都曲卷不了,怎么能捏诀作法?

昭华使用全身的力气,想将天帝拍飞出去。可是,她刚吃力地扬起手臂,却一下子垂落下来。体内的真气,在圆月被击成碎片的那一刹那,完全涣散。

天帝闭目待毙,却从旁闪出一道身影,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天帝身前。她张开双臂,向他回眸一笑,笑容里尽是一片凄然。与此同时,一个神光之盾,罩在了他的身上。天帝看着王母的后背,一怔之下,转瞬变为一声叹息:太虚夫人,你何苦如此?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匹白色的天马,出现在了大家顶上的天空。一条明亮黄色衫裙的女子,手提一把上古神剑,毫不迟疑地跃下,翩然地坠落在了花帝跟前,赫然是生死不明的兰花。见到逼近的魔光,她挥剑斩了出去,剑气带过一道五彩的光虹。

“不要!”花帝失声喊道。

魔尊在空中看得真切,眉头微微一皱,双眸里的冷意更深了。他提起了手掌,掌上一团金色光球,如烈焰般残酷地闪耀。

想不到那名妖女上一次侥幸逃过,竟然还敢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屡与对抗。不过,这有什么用?凭她那点微力,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地上那片魔光,像泻地的水银一样,很快覆盖了所有的人。

平地刮起了一阵大风,那片平整光滑的赤色魔波,晃得一晃,像被什么利器割破,裂开一条大缝。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中飘了出来,冉冉升到空中,身后散射着一团霓虹般缤纷的光晕,像浮盛在天空中的花儿。

人人屏息凝视,忘了身上的伤痛,忘了这是在战场,也忘了周围的一切。从天宫方向传来的厮杀声,那么缥缈,似乎离众人那么遥远。可是一团光球,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划过长空,精确地落在了光晕之上,爆开如寂静夜空中壮丽的烟花。

众仙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从天空的另一端,传来了一支美妙动听的仙乐。一场绚烂的花雨,跟着降了下来。花,是樱花之瓣;花雨,是樱花之雨。花瓣纷纷扬扬地落着,似乎要将这份非凡而短暂的美丽,尽情展现出来。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能置信。谁在这种时刻,居然能应劫飞升成仙?

兰花竖浮在空中,头微微后仰。一身衣裙翻舞,长发丝丝飞扬,恍若九天仙子下凡。那块精致的银质面具,飞离了她的脸。曾经丑陋不堪的容颜,再度发生了变化。那些触目惊心的皱褶,那些不忍视睹的疤痕,在飞快地消逝,快得令人吃惊,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恢复成一张清丽绝俗的脸。

这是兰花的脸,可又不完全是她的脸。这是一张难描难画的秀脸,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之脸,清雅无双,凡间难寻。点在双眉间的朱砂泪,殷红似火,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更添她高贵绝俗的气质。

“樱儿?!”

就在她的真容完全露出,同时响起了几下难以置信的呼唤。这些声音,分别来自魔尊,玄昕,花帝,以及天帝。飘浮在空中的兰花,听到他们的声音,缓缓睁开了清若寒潭的眼眸。

她好像一只蜷缩黑暗里太久的蛹,终于冲破了那层厚厚的肉身之茧。虽然过程那么痛苦,可是她终于成功了,也自由了。这感觉无比美好,美好得她简直想放声唱歌。可是,顷刻之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世世轮回的印象,涌向她的脑海。

兰花还未来得及舒展一下手脚,头部一阵晕眩,从那霓虹彩光的中心,树叶般地飘坠下来。这一下突生异变,惊呼声从不同的方向响起,两条敏捷的影子,以快得无以伦比的速度飞了出去,欲接那个如断线纸鸢般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