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请你离开
温迈是座繁华的城市,车辆川流不息,人潮汹涌,高楼林立,直入云端。
深秋,午后,淡薄的日光如清水一般漫过温迈城。
大容集团大楼深棕色印花玻璃幕墙在日光下反射出变幻的光影,海离站在大厦门口,抬头仰望,心里生出一阵空茫和隐隐的不安,深吸一口气,短暂的犹豫之后,她迈步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台阶,步伐平稳而又坚定。
步入大堂,入目一片大型绿植环抱一处喷泉,绿叶掩映,只闻水声潺潺。大堂一侧,偌大的休息区数十张小圆桌排列整齐,桌面铺就灰绿色暗纹绒布,衬着浅咖色实木座椅,分外雅致。
前台工作人员是两个年龄二十出头的女孩,青春靓丽,气质优美,令人赏心悦目。她们正在接待一位来访者,脸上笑容温和有礼。
海离走过去在工作台前站定,其中一个女孩转过身面对她,笑意盈盈道:“女士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海离表情淡然,而目光恳切的注视女孩,说:“您好,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和詹白先生面谈。”
詹白是大容集团的总裁,也是唯一继承人,再加上长相气质超然出众,几乎每天都有莫名其妙的女人以各种名目试图进入他的办公室,最好能踏入他的私人宅邸。
前台小姐早已司空见惯,以平淡无奇彬彬有礼的口吻问海离:“请问您有预约吗?”
这话问了也是白问,詹白的每日行程都由他的高级秘书苏西亲自规划安排,如果眼前这个女孩通过苏西预约了詹总裁的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为总裁的座上宾,而不必呆在和总裁办公室相隔一个银河系的一楼大堂。
果然女孩说,她没有预约,她希望她们能帮忙转告詹白,她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至于什么事,她不方便透露。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前台小妹丝毫没有对海离的“不方便透露”表现出任何兴趣,她只是答复海离,詹总很忙,无法抽出时间和她见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在此之前,海离来过三次,每次得到的答复都大同小异:詹总出差了,詹总在开会……总之,她一个一文不名的普通人,试图通过普通的方式,见到知名集团继承人詹白几乎没有可能。
海离第一次从海风镇来到温迈,一无人脉,二无途径,或许直接找上门的方式有些鲁莽,有些笨拙,可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解决问题。
海离站在前台不离开,在前台小妹看来,她是一副固执,不讲道理的样子,而在来往路人眼里,她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她气质淡然,如空谷百合,肤白而清透,仿佛一戳即破,一双美目黑曜石般晶润盈亮,一袭水青色长裙下,脚踝纤细曲线优美,其中一只脚踝上,一条做工精致的银链子泛着暗哑光泽,点缀一粒红珊瑚,冷然与风情,白雪映红梅。
温迈这样的一线城市漂亮女孩比比皆是,然而漂亮到海离这个程度,令人过目难忘的,并不多见。
前台小姐对海离自然也有印象,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会因此网开一面。
一个小时过去,她们连一通电话也不肯拨给上级,海离没有等来想要的答复,等来的是保安的驱逐。
“这位小姐,请您马上离开,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海离不卑不亢道:“我很抱歉妨碍你们工作,得到詹白先生的回复后,我自然会离开。”
**
大容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詹白坐在老板椅里,一份摊开的投资计划书令他神色严肃,他一手摩挲鼻端,另一只手握笔无意识敲击红木桌面,外面响起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他停止敲击的动作,头也不抬,道:“进来。”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苏西步履轻快走进来。
“詹总,有位叫海离的姑娘要求见你,原本被前台拦下了,但她很坚持,已经在大堂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詹白搁下笔蹙眉,抬眼瞧着苏西:“海离?”他摇摇头:“不认识。”
苏西又道:“她说你肯定认识她的妹妹海棠,她要求和你见面,是为了找到她的妹妹。”
詹白一头雾水,脸色愈发不耐和阴沉:“你确定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
**
一楼大堂,海离安静如一株落雪红梅呆在前台一侧,耐心等待。
座机乍响,海离抬眸望过去,她预感这通电话与自己有关,半个小时前,她不得已把不方便透露的事透露了一些给前台小姐,希望能加大自己见到詹白的可能,然而这一次,她等来的是来自詹白的彻底的拒绝。
“抱歉,詹总那边回复说,他不认识您,也不认识您的妹妹。”
不可能。这个人渣!明明上个月海棠曾经打过一次电话给她,说自己被他控制起来了,他不许海棠出来见人,说海棠是神经病,到处污蔑他,因此他名声受损,禁锢海棠的人身自由是他的惩罚手段。
海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又松开,又握住,她抬头环顾四周,这里仿佛一道华丽的贵气逼人的结界,分隔她和海棠,分隔草芥与权贵。
“谢谢,打扰了。”
海离转身往大楼门口走,一步一步都踩在自己无力跳动的心脏上。
天已经黑了,天空幽蓝,整座城市的灯都点亮了,熠熠生辉,如满天繁星落入人间。
树影和灯影映在海离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更轻盈了,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跑。来到地铁站,一趟地铁又转公交,一路从繁华辉煌到陈旧破败,老城区人相对较少,连灯光也稀松。
海离在公交站下了车,拐进一条老街,水泥路面有零星枯叶和路人偶尔掉落或丢弃的杂物,整体还算干净整洁,沿街店面开门迎客,明亮的光线透出来,照亮门前的路。
海离常去的蔬果店,是一对老夫妻在经营,因物美价廉,老板为人厚道,生意一向很好。海离在店门前停下,盘算晚饭怎么吃。蔬果店内天花板正中悬挂一盏白炽灯,把门前摆放的东西也照得一清二楚:一个铁架子,三五只铁钩挂着几块体积不等的猪肉,铁架前面,一排塑料筐里各种蔬果码放整齐。
海离喜欢这个地方,和她家乡海风镇集市上的蔬果摊位很像,不够光鲜亮丽,但能妥帖人心。
挑了几只橙子和两支茭白,海离正要拿去称重,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她眉心浮起淡淡愁云。
接通电话:“小叔。……还没有……我去过那地方几次了,人家大概当我是骗子,只是敷衍我。嗯,我知道,小叔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爷爷怎么样,吃睡都正常吗?……那就好。”
和小叔闲聊几句,海离又谈起先前的话题。“……本来今天我以为有希望找到海棠,可是她……男朋友忙着开会,抽不出时间见我……”海离实在不愿称呼那男人是海棠的男朋友,他竟然否认海棠的存在,根本配得上男朋友这个身份,可她怕爷爷知道了担心,不好多说什么。“我会再去,直到他肯见我为止。”
**
夜里九点,大容集团大楼内部的灯光全部熄灭,詹白和苏西还有另外两位副总一起走出大楼。
在广场上,两位副总先行告别离开,詹白一脸疲惫的对苏西说:“苏西,麻烦你送我回老宅。”
“好的,詹总。”
上了车,詹白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苏西缓缓将车驶入主干道,车载电台流淌出舒缓轻曼的爵士乐,是詹白平日喜欢的曲目。
苏西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詹白,略作迟疑,郑重道:“詹总。”
詹白没有睁眼,淡淡嗯了一声。
苏西接着道:“今天我无意中听安保部的人提及,那个叫海离的女孩为了找你,已经来过不止一次,据她隐晦透露,她妹妹和您是男女朋友关系。”
詹白睁开眼睛,鼻端溢出一声冷哼:“这种鬼话有人相信?”
“我是不信的。”苏西握着方向盘,表情谨慎。
詹白又悠然阖上双眼,语调慵懒道:“别说女朋友,我连男朋友也没有。”
苏西眉心微动,终究没有接话,像这种私人问题还是少掺和为好,毕竟老板的心思很难猜,谁知道哪句话会不小心触到逆鳞。
苏西安心开车,半天没听到老板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忽听他道:“把她的资料给我,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联系她,以免她继续造谣抹黑我。”
詹白回到老宅,母亲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曲《牡丹亭》咿咿呀呀,千回百转,母亲看得入迷,身影落寞孤寂。
看到他回来,母亲喜笑颜开:“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有没有吃饭?我把李嫂叫起来给你热碗汤?”
“我吃过了。”詹白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您怎么不早点睡?您最近不是偏头痛吗,好了?”
“在做治疗,没什么大碍。”母亲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一些,“我爱看这个,看完再睡。”
詹白打开平板电脑,一边陪着母亲,一边回复工作邮件。
苏西执行力很强,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把那女孩的信息汇总发了过来。
资料有限,姓名,电话,除此之外就是几张视频截图的影像,看到女孩的样子,詹白略感意外,没想到是如此清新脱俗的一个人。
詹母无意中瞄到,眼睛一亮,问詹白:“这姑娘是谁啊?模样还真讨人喜欢。”
詹白淡淡道:“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随随便便认妹夫,可不是脑子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