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身在何处

前厅中,淳于祈正在质问着谨言,李惟元到底何时才会过来。

谨言只低眉顺眼?的回?答着:“相爷说他马上就?会过来。”

但这个马上,已经过去了一顿饭的时候了,淳于祈只觉得心急如焚,一双长眉都紧紧的拧了起来,面上更是一片铁青之色。

李惟元在屋外听到了淳于祈质问谨言的话,他不由的唇角微翘。随后他又敛了面上的笑意,举步走进了厅里来。

他人刚至,话也到:“右相有何事这样急着要?见?我?”

又挑眉笑道:“近来天气干燥,人难免就?会火气大?,谨言,快吩咐人去端一盅静心的凉茶来给?右相。”

谨言应了,低声的吩咐着一个小丫鬟去端凉茶来。

淳于祈瞧着李惟元这样的惺惺作态,只气的袖中的一双手握紧,面上冷笑不止:“李惟元,你?也不必这样惺惺作态,今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着,他目光暗沉了下去,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婉婉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将?她还给?我。”

李惟元这时已经走到主位边上的圈椅中坐了,正伸手拿了手侧八仙桌上的盖碗,微垂了头在喝茶。闻言他头也没抬,只笑道:“右相在我这里发这么大?的火,就?是为了这事?哦,巧的很,今儿我正好也想着,是时候该还给?你?了。”

说完,他就?吩咐谨言:“拿进来。”

谨言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就?怀中抱了一只白底青花莲花纹的瓷瓮走了进来。里面装的是李令婉的骨灰。

李惟元示意他将?这只瓷瓮交给?淳于祈:“你?的妻子,我现在就?还给?你?了。”

淳于祈只气的面红气结。

他紧紧的盯着李惟元:“你?心中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惟元放下手里的盖碗,抬头看他,面上的笑容微敛:“当年婉婉被你?一箭射死,但她毕竟尚未出嫁,长兄如父,我做主将?她的尸首烧了,骨灰装在这瓮中,后来你?几次三番的问我强要?,我都没给?。现如今我想开了,主动给?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又不要?了?既如此,你?在我这里闹什么?”

淳于祈拂开谨言捧着瓷瓮递过来的双手,上前两步,站在李惟元的面前,慢慢的冷声说道:“李惟元,当年婉婉死后,你?和大?觉法师的那番密谈,我也是悉数知晓的。”

李惟元听了,眼?皮微跳。但随后他就?轻笑道:“右相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知晓什么?”

但他心中也震惊。这样的事淳于祈竟然也知晓,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他岂非也知道婉婉是会回?来的?那这些日子,他到底知不知道......

李惟元心中微紧。

他一开始只当淳于祈是不晓得婉婉现在的这个身?份的,所以只将?她当做表妹看待,但若是他晓得了,这些日子他会不会对?婉婉做了什么?

只要?一想到淳于祈极有可能会对?婉婉做了什么,李惟元心中就?戾气顿生?,恨不能活剐了淳于祈。

但随后他又想着,看淳于祈昨日面对?婉婉的时候言语举止依然是客套的,必然先前他都是不晓得的。不然今儿也不会只遣了几个侍卫就?放心的任由婉婉去承恩寺。想必是昨夜他和婉婉见?面时的情形让淳于祈起了疑心,而他又是个极聪明?的人,想来方才在承恩寺里也看到他的那位真表妹了,前后一联系,所以他这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李惟元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他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婉婉现在在他这里,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淳于祈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淳于祈确实是没有任何办法。其?实他都知道,他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就?冲到李府来这样面对?李惟元,他其?实就?是在犯蠢,也是在自取其?辱。

李惟元是不会将?婉婉还给?他的,而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让李惟元将?婉婉还给?他。但他总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他到底是何其?之蠢?明?明?这些时候婉婉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但他却没有察觉到。等到他终于察觉到了,却被李惟元给?夺了先机。

只要?想起这事来,淳于祈就?觉得自己像是活吞了一盒钢针下去一般,非但是心,简直是全身?哪里都在痛了。

“她回?来了。”淳于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的挤出来一样,“李惟元,她回?来了。但你?这样的可耻,竟然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用我的表妹换走了她。”

李惟元挑眉:“右相的这话我可就?更加听不明?白了。我是听人说了,年前右相的表妹从青州过来了,但我也同样听说了,这些时候右相的表妹不是好好的待在你?的永欢侯府?且昨儿夜间我还在宫中偶遇了你?的表妹,又亲眼?看到你?同你?表妹离开,如何右相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淳于祈为之气结。

李惟元说的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的。

先机都被李惟元给?占了,留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悔恨,还有愤怒。

自责悔恨自己前些时候为什么没有认出婉婉来,愤怒的则是,李惟元现在这样好整以暇的面对?着他,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惟元,”他咬牙怒道,“你?心中明?知道,婉婉就?算跟你?在一起她心中也是不高兴的,你?何必还要?这样的硬将?她困在你?身?边,让她日日的不高兴?那个时候她想要?逃离你?,你?以为她现在就?不会再接着逃离你?吗?”

李惟元终于动怒,面色也沉了下来:“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劳右相操心。”

又起身?站起,用力的一甩袍袖:“谨言,送客。”

淳于祈却站着没有动,只冷声的说道:“今日你?必须要?将?婉婉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惟元闻言,慢慢的回?过身?来,见?淳于祈面色铁青,目光满是寒气,他忽然就?笑了。

“你?我之间原就?不共戴天,我怕什么你?不会与我善罢甘休?”

又目光扫了一眼?厅外站着的那几十个影卫,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你?莫不成是想让人来我这府中强行夺人不成?我这里虽非龙潭虎穴,但也绝非是你?想如何张狂就?能张狂得了的。且你?要?夺什么人?你?的表妹?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你?的表妹不是一直在你?的府中?如何来我这里夺人?私自带人明?目张胆的擅闯朝中大?员家?中搜寻,若我一封奏疏上达天听,你?这个右相的位置做不做得稳还两说。我奉劝你?可要?想好了。”

淳于祈闻言,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望着李惟元的目光简直就?跟带了血煞之气一般,满是滔天杀意。

七年前李惟元虽仕途渐升,但毕竟羽翼未丰,而那个时候他是永欢侯世子,李惟元的势力自然是比他不上。但这七年来,李惟元却是慢慢的坐大?,现在他羽翼已丰,已隐隐呈现出能压制住他的势头了。

淳于祈心中也晓得,李惟元身?后是有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的。那个时候李令婉死的时候,李惟元悲痛之下,无意说到赵无心这个人。其?时淳于祈自己也正悲痛,并没有在意,但随后他想起这事来,就?让人去查探了一番这个赵无心的来历。然后再顺藤摸瓜,就?让他晓得了皇极会这样的一个组织。

他自然是心中震惊,也曾暗中挑动了皇极会中的两个头目,让他们找个名目拉李惟元下来,他自然会在暗中相帮,但没想到这事却被李惟元给?血腥镇压了下去。而且其?后皇极会更加的隐秘,外围人等闲再接触不到。

可他自始至终又拿不到李惟元与皇极会有关系的证据,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罢了,又能怎么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淳于祈这一刻心中满是无能为力之感。

而李惟元这时则是目光瞟了一眼?一旁丫鬟手中端着的凉茶,好整以暇的笑道:“我看右相心中的这股火气实在是大?,只怕等闲的凉茶是压制不住的。右相回?府之后还是自行寻些黄连来吃吧。”

黄连入口,非但口中,只怕连心中都是苦的。

说着,李惟元就?一拂袍袖,高声的吩咐谨言:“送客。”

然后他直接转身?离去,再不去看淳于祈一眼?。

难得今日他终于能看到淳于祈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而他这样的气急败坏,明?晓得到他这里来会受辱,可依然还这样决然的来了,淳于祈心中到底是有多?在乎婉婉?婉婉心中对?他到底又有多?少情愫?而且这半个多?月,她都在淳于祈的府中度过,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

李惟元的目光慢慢的阴沉了下去,脚步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

林菀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整颗头都是晕沉沉的,好半天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随后等她想起了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只吓的整个人一下子就?猛然的坐了起来,又四处张望着。

触目所及是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面的陈设极其?的简单,不过一桌两凳一床一张洗脸架子罢了。且瞧着上面的黑漆都剥落了不少,极其?的斑驳。四壁墙上的石灰也剥落了不少,但好在中间开始往下糊了纸。只是这纸瞧着糊的也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卷起来了不说,还泛黄。而窗子和槅扇门?上糊的纸就?更是破旧了,是以现在看着外面虽然是白日,但屋里的光线却是极暗。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菀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只觉得脑子里跟有一团浆糊一样,让她压根就?想不明?白。

她记得先前她分明?是同宋妈妈等人去承恩寺找大?觉法师,随后在一处大?殿中拜佛,突然就?觉得头发晕,然后就?昏了过去,可怎么现在她一醒过来就?到了这里?

又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身?上现在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交领长袄,黛蓝色的绵裙,瞧这料子绝非绸缎之类,而只是一般的棉布罢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她今儿出门?的时候明?明?穿的是一件石榴红洒金缎面的长袄和一件蜜合色的绫绵裙,可怎么现在就?换成了这个?

林菀真的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然后她下意识的就?拉高了左手的衣袖子,低头看手腕上是否还戴着那只满天星的银镯子。

对?她现在而言,这根满天星的银镯子就?像是盗梦空间里的图腾,没有它,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

然后她的手腕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戴。

林菀心中狠狠的一跳。她又将?衣袖子往上拉高了一点,然后胳膊上也没有。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心里只想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又穿越了?这次她又穿成了谁?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桌上放了一面倒扣着的铜镜,她赶忙的下床冲过去拿起了铜镜。

铜镜打磨的还算光滑,里面现出来的是她自己的脸。

她想了想,又拉高了衣袖子,然后就?看到左胳膊上有道近圆形的疤。

不过有个赵琦玉跟自己相貌和疤痕一模一样的事在前,她左手腕上又没有那根满天星的银镯子,现在她依然很怀疑这个身?体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呆呆的看着铜镜里那张熟悉的脸,忽然苦笑了一下,怎么,她这个样子现在算是批量生?产了?怎么搁哪里都有?

而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人伸手推开了门?。

林菀吃了一吓,忙抬头看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双手叉腰,一双粗短的眉高高的竖了起来,瞪着她,口中骂骂咧咧的:“小蝶,你?怎么回?事?刚刚才分到这院里头一天你?就?挺尸到现在?还不赶紧起来去洒扫院子呢。若迟得一会儿,小心你?的皮。”

林菀越发的蒙了。怎么她现在叫小蝶么?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

但面上还是陪了笑,说着:“妈妈您请息怒,我这就?起来。”

说了一大?通的好话之后,又殷勤的给?那婆子倒了一杯茶水,请着那婆子坐。

那婆子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恭敬,心中的怒气就?消了一些,不过口中依然还是骂骂咧咧的:“喝什么茶水?我什么样好的茶水没喝过,倒来喝你?这隔夜的馊茶?你?还不快随我出去洒扫院子。”

林菀听了,赶忙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随着那婆子出门?。

门?外墙壁上靠了一只大?高笤帚,林菀极有眼?色的走过去拿了提在手上。一路上又陪了无数笑脸,恭维着那婆子,慢慢的探听一些消息。

然后她就?晓得这婆子姓周,管着这府内的一干洒扫小丫鬟和小厮。而自己名叫小蝶,是前几日刚采买进府中的小丫鬟,经由回?事处分配到了周妈妈的手下。

林菀再问起这是谁家?的府第时,就?遭了周妈妈一记白眼?:“你?睡糊涂了,连自己卖身?进来的府第都不晓得是谁的府第?这可是当朝左相李大?人的府第,能挑中了你?在这里做个洒扫的小丫鬟,那也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才修来的福气。”

言语之中颇有一种她身?为李府管事妈妈的自豪感。

而林菀则是已经完全懵逼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刚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然后转头又有个人来告诉她她叫小蝶,卖身?到李惟元府里,成了一个洒扫小丫鬟?这到底是在玩儿什么?

林菀这一刻很有一种想以头抢地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冰哥攻不攻?

另外,为什么叫小蝶呢,因为碗碟碗碟。恩,冰哥亲自给取的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