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半个小时候，医院公众微信里便公布了万众期待的结果，罗妍娜以二十分之差败给苏和。

苏和站到陆易起的办公桌前，情绪低落，虽然比罗妍娜高出二十分，但她的总成绩仅有五十五分，连及格线都没有过。

陆易起对她现在的态度还算很欣慰：“你晚上加班吗？”

“加班”

陆易起看了看时间，正是晚饭的当口，离晚交班还有两个小时：“那就站一会儿吧，交班的时候再回去。”

苏和咬着唇，没有半点委屈。

陆易起从办公室出来，乔然就倚在门外走廊里等他，见到陆易起后摆出一副从容浅笑的样子：“她考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乎所有人意料了，你让秦七来考试试？”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考试之前，乔然意味不明的问他苏和是不是苏良有的闺女时，陆易起着实受惊不小。

“第一，你们陆家人从来不为难一个小姑娘，第二，我和她那个双胞胎妹妹挺熟。”

陆易起懒得理他，自顾自往餐厅里走，令他烦闷的事情显然不止这一件：“你说俩小姑娘的争风吃醋都能摆到台面上当枪口，刘添光要不是得了免死金牌，他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

“孙璋海关系都打通了，院长的位置跑不出他和宋。”

孙璋海是刘添光亲姐夫，四十多不到五十，是院长候选人名头最晟的人选，宋期是匹黑马，人还没到二院，名声已然在外，最主要的是，他和乔然一样，都是苏良有的弟子。两个人月前还不分上下，最近却频繁传出孙璋海学术论文获奖佳音，内行人都知道孙璋海积累的动作已经开始酝酿，他手底下的一众人等俨然有了即将改朝换代的架势。

“表面的东西不好看。”陆易起这些话从来不背着乔然，虽然他俩隶属于两个派系。“你师父虽然不帮宋，但帮他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比如他们陆家，淡出权利位置是因为没有一个子弟胜任，但并不表示他会任由陆家从此凋零成泥。

乔然抓住话柄：“你是说，我师兄的路已经铺好了？”

陆易起落后半个身位，在乔然身边低声说：“我父亲昨天交待我，做引入‘心动基金’的前期调研，随时准备接洽工作。”

乔然惊的不轻，“心动基金”是上海针对十二岁以下“先天性心脏病儿童患者”所设的基金项目，宋期是直管之一，如果已经到了需要接洽的步骤，那么先前工作必定已经成熟可行，可是院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乔然瞬间感觉置身到风起云涌的漩涡中，手心都沁出汗来。

“你别以为我父亲是甘为孺子牛。”陆易起话里有话，乔然收起激动之心，冷静想着陆易起抛给他的绝密消息。

不禁哑然，宋期是心外权威不假，到了院长的职位，离手术台便也不会那么近了，他带着“心动基金”到江州二院，势必要重用一位心外权威做左膀右臂。江州二院能人如数繁星，但挂着心外权威的名头，能够想到的第一人却是……陆家硕。

宋期的所有圈子都在上海，他来江州二院无非是借着台阶镀层金，三五年后回到上海后便是另外一番天地，被他趟过一趟浑水的江州二院，势必也会天翻地覆。

乔然从来都知道陆大川眼界放的长又宽，到此才真正彻底信服。陆大川这条路走的真绝。

陆家硕给苏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人，问秦七才知道是被陆易起的人叫走了，秦七在陆家硕面前从未给人求过情，今天却是破了例：“师父，人和人没法比，罗妍娜考试结束之后连一点做错事的觉悟都没有，扬言实习终评见分晓，你看看咱们苏和，那是赢了的样子吗？那分明是已经幡然悔悟，大彻大悟了，你瞧瞧这悟性……”

陆家硕没给秦七说完的机会，马上电话打到陆易起那要人，得到的回答是“在我办公室。”

陆家硕难得上高层根据地18楼，推门进来时，苏和正老老实实在办公室中间罚站，她的背影已经卸去了所有狂傲，像个真正意识到错误的小女生，懊悔自己为何不谙世事到这步田地。

陆家硕不想再责备她，站在门口叫她：“行了，跟我来。”

苏和没动，嘴角向下撇了撇，一眶眼泪还是没忍住。

陆家硕最受不了女人这副样子，语气低沉喝她：“你这样就好像我欠了你什么，想站也到我办公室站，你站在这儿丢不丢人？”

苏和脑袋里想的全是自己如何丢人，如何抬不起头，对陆家硕口中那番护犊子言论全然不放在心上。

陆家硕关了房门走过去，盯住女生满脸的水汽，之前要说的话全都省了，道了句“知耻而后勇”出来。

苏和抬着泪眼望去，陆家硕脸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是她，年轻的脸上写满心中的羞愧和自责，陆家硕站得那么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别哭了。”陆家硕对着她淡淡出声，这女人的抽泣声晃的他心口难受。

苏和哭的更凶，陆家硕的面无表情在她看来，就像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这件事说不定已经到了父亲耳朵里，别的怎样都好，那种“没关系，我对你们姐妹没有太大期望”的笑容刮过来，才更让苏和撕心裂肺。

忽然，苏和的手臂被陆家硕拽住，那力道压根不容一个许她反抗，她踉跄两步被拽进了一个怀抱里，只听见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让你别哭了。”

陆家硕的一只手捂着她的侧脸，将她按在他的心口，苏和发现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将他精致的T恤给弄脏了，苏和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他却没动：“哭完了吗？”

苏和的眼泪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没了。

“哭……哭完了。”

苏和感觉到陆家硕的臂弯松了些，但没有要放她离开的趋势，苏和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办公室的门这时候突然开了。苏和听见沉稳老成的陆易起，在自己的办公室前犹豫仓皇的脚步。苏和的心砰砰乱跳，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收场。

陆家硕这才松开苏和，视陆易起如无物一般走出办公室，苏和仍然是刚才罚站的姿势，而陆易起正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这边，刚才的场面估计吓得不轻。

“你还想罚站吗？”陆家硕在走廊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苏和跟上来，探身回来问。

“哦……哦哦”苏和低着头飞快的跑过陆易起身边。

“太丢人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苏和咬牙切齿，又像是冷笑又像是赌气：“陆老三你这分明是在惩戒我。”

“是吗？”陆家硕话语里有种轻慢的节奏，慵懒而漫不经心：“可我一直用这招对付大哭不止的女人，用了三次，每次都挺好用。”

苏和八卦心泛起：“还谁被你……这种方式制止过？”

“我妈！我姐！”陆家硕语出惊人。

苏和嗔目结舌，脸一下子涨的绯红，低着头默了半晌，声如蚊纳：“你连是不是直系亲属都分不清吗？”

陆家硕走出去很远，但还是听清了女生这一句，回头纳闷的瞧一眼：“你不是内定的陆家人吗？”

对方声音不大，但在楼梯间中仍然显得清晰。苏和上下打量他两个来回，确定他这句不是开玩笑，一张脸慢慢罩上了一层红晕。

因为陆家硕不想在18楼乘电梯，二人只能顺着步梯下三楼，刚走到一半，楼梯间唯一能够照明的感应灯突然灭了。不仅是一层应急灯，陆家硕在尝试敲击步梯扶手后判断，整栋楼的应急灯都灭了。

“医院停电？开什么玩笑？”应急供电设备不可能让江州二院处在停电的状态之下。苏和想到这一层，很容易想到了停电原因：“事故停电？”

陆家硕动作不由加快，来到八层时他的手机响起来，听了两句后马上回头吩咐苏和：“电路维修工人触电，10楼，跟我来。”

苏和立刻跟上，很快回到十楼入口，一路尾随陆家硕来到事故现场。触电的时候人正在人工梯上作业，触电后人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摔晕的。

现场有两位医生，见陆家硕来自觉让出通道：“让一让，陆医生来了。”

陆家硕蹲在伤者身侧查看状况，听胸部腹部声动后，又用两手指轻压喉结颈动脉，最后判断：“呼吸脉搏均薄弱，假死状态。”转身叫苏和。苏和为了保证现场通风，已经吩咐几个医护人员维持现场，听陆家硕判断伤者假死，立刻准备心肺复苏抢救。

陆家硕让伤者平躺后，刚解开伤者的上衣和裤带，苏和已经熟练的将伤者身体和头部侧转，开始用手指进行口腔清理了，但是苏和显然遇到了麻烦，异物倒是从嘴角流出了，但伤者的牙关紧闭。

陆家硕正要提醒苏和处理办法，苏和却已经很老练的清理鼻腔，看样子，他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心肺复苏，需要她口对鼻做人工呼吸了。

饶是这等紧急之时，陆家硕也对苏和刮目相看。

沉着、冷静、敏捷，是乃大将之风。

陆家硕马上对伤者进行按压，按压15次后，苏和异常默契地进行两次口对鼻人工呼吸，如此反复。伤者近处虽然只有少数几个人，但十楼就诊区却满满聚集着几十人等待抢救结果，秦七赶到的时候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挤进去，立刻替下已经筋疲力尽的陆家硕，再按几个来回，才听见陆家硕淡淡松了口气：“心跳，呼吸恢复，上氧，伤者就地休息，马上准备电除颤抢救。”

秦七为难：“供电启动还需要15分钟。”

陆家硕骂了句脏话，手指掐住伤者右手穴位，闭眼许久，吩咐：“把余路找来。”末了又补充一句：“让他把包带过来。”

苏和似乎已经明白陆家硕让余路来做什么，马上组织围观者离开，这种程度上的急救，传到上层口中只会给陆家硕带来灾难。

余路三分钟赶到，抓着帆布背包的手微微颤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包里的一套针灸用具拿了出来。在场众人均一愣。

这里陆家硕最是清楚，对余路说：“你过来，帮我掐着脉门。”

余路也愣了，半天没明白陆家硕的意思。

“你TM还不过来。”

陆家硕这声吼，十楼也跟着颤了一颤，余路立刻跪到伤者身边，闭眼寻脉，马上找到了陆家硕所说的位置。

众人未料，陆家硕却上前抖开余路那一套针，挑出一根出来，余路来不及惊讶，只听陆家硕沉稳吩咐：“血液供应是不是有障碍？”

余路大惊失色，这正是他摸出来的，只是陆家硕怎么可能摸出这门脉？陆家硕皱眉等待他的确认，早已没了耐心：“我问你话呢”

“是是……继发性出血。”

“什么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