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9
深夜,停车场寂静无声,聂繁心和褚晚宁坐在可以看见蓝慧小车的白色车子里,一人垂着眸,另一人抬起头,巡视四周的一切。低眉的聂繁心忽然出声:“晚宁姐,你对这人有印象吗?”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戈德博客的图片,旁边一行字:2046年9月13日卢洋山。9月13日,王戈德坠崖身亡的前一晚,王戈德写下这篇日志。
卢洋山——登山爱好者企望征服的地方。它的险,它带给人的心惊肉跳,会是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回忆。因为卢洋山攀登坡度极大,接近80度,甚至90度的狭窄登山道攀登,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每前进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旁人常说我们在“玩命”,但人生,不追求刺激,还有什么意思?
这张照片拍摄于9月13日中午,几个登山爱好者登上西麓峰,以此留念。根据博客的内容推测,王戈德一行人第二天将向东麓峰发起挑战,也就是在攀爬途中,王戈德失足坠崖。
褚晚宁问:“哪个人?”
聂繁心指着照片最右侧的女人道:“她。”
褚晚宁摇头。
“我发去群里问问。”
两分钟后,群里的小梁给出答案:“这不是红淮远洋健身房的教练吗?”
褚晚宁打字:“陆正林私教?”
小梁回道:“是她。”
巧合?褚晚宁瞬间皱起眉:“把她的资料给我。”
小梁:“褚队,我没怎么留意她,所以资料少,只知道叫周璐。”
褚晚宁偏头问聂繁心:“周璐,陆正林猥亵的人有她吗?”
聂繁心没有翻记录,直接否定。
“走,上楼。”褚晚宁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推开车门。
“去健身房?”
“对。”
三个电梯都在二十几楼,两人选择爬楼梯,待爬上二楼,健身房的前台正准备关门,聂繁心唤住她:“你好。南云区刑侦大队,想向你了解关于私教周璐的具体情况。”
前台:“周璐吗?辞职了。她平时不说话,我们不熟。”
辞职,褚晚宁蹙起的眉又深了几分:“有她的具体资料吗?家庭住址,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复印件没有,家庭住址我帮你找。”
前台找来一本花名册,褚晚宁仔细浏览。“伍元路在哪儿?滨南有这个地方?”
聂繁心上网搜查地址:“假的。”
前台说:“这很正常,我们的员工百分之八十都填假地址,包括我。”
“手机号码。”褚晚宁立即拨出周璐的电话,两秒后,机械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聂繁心记下11位号码,说道:“晚宁姐,我查一下电话卡归属人。”半分钟后,拿到移动公司查询结果,“黑号。”
褚晚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调整思绪:“想问一问,周璐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上个月月尾我们扩招女教练,她这个月入职,没人和她关系好。”
十二月,聂繁心立即问:“所以,健身房也没给她买社保?”
“时间不到啊,我们公司的规定,试用期过了,才能买。”
褚晚宁追问:“合同呢?”
“一个月试用期过了,才签正式合同。”
聂繁心抿了抿嘴,无望地倚着墙:“不合理。”
“没办法,我待过的几家公司都这样。”前台拉门落锁,蓦地,像是想到什么,又用钥匙拧开大锁,“我记下了她的身份证号码,你们要吗?”
“当然。”聂繁心欣喜若狂。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连身份证都是假的,真正的周璐远在洛城。
褚晚宁和聂繁心拿到两张周璐的照片,离开健身房,并叮嘱一旦周璐出现,请尽快通知她们。
谜团越来越多,周璐是谁?和陆正林,王戈德又有什么关系?坐在车里的聂繁心望着那张照片,她问,心中萦绕的疑惑,怎样才能解开。
胡桦?当年的三个人现在只有胡桦在世,虽然下午的精神鉴定报告的结果没有出来,但精神科主任怀疑他装疯卖傻。为什么装疯?王戈德去世没装疯,却在陆正林死了之后装疯,目的是什么?
“繁心。”褚晚宁突然叫她,将人拉出纷繁的思绪。
“嗯?”
“睡会儿吧,早上醒了去胡桦家。”她们又想到一块儿。
聂繁心强睁着睡眼:“你呢?”
“我不困,或者你先睡会儿,后半夜换我。”
已经凌晨1点,聂繁心终是熬不住,慢慢闭上眼。
不知过去多久,聂繁心再次睁眼,天光已大亮。她身上披着褚晚宁昨晚穿的衣服,旁边的车窗留了一丝缝,但驾驶室的人不在。
聂繁心唔了一声,揉了揉难受的肩颈,面上绽放了喜悦开怀的笑容,心里便像抹了蜜一般满足甜蜜。她找到手机,给褚晚宁打电话。
褚晚宁先开口:“喂,醒了?”
“嗯,你在哪?”
“买早餐,在车里等我两分钟。”
不到两分钟,褚晚宁出现在她眼前,脸上挂着亲切的笑:“虾仁包,你喜欢吃的。”
“谢谢晚宁姐。”
褚晚宁拉开车门,坐在她左侧,补充道:“应该是你和小雨都喜欢吃,我念高一的时候,你们读小学,放学就去排队,给你们买学校门口的虾仁包。”
回忆从前,聂繁心的心软成一片:“所以经常没钱买资料。”
“桐姨会给。”
聂繁心一口吃包子,嘴角藏不住的笑:“姐也会偷把零花钱给你,只有我不懂事,偷藏零花钱,自己用。”
“你那时还小。”
“不小了,老妈经常说我是抠门货,不知道像谁。”
褚晚宁难得打趣她:“那现在呢?还抠门吗?昨晚300多花出去,没眨眼吧。”
“眨了,眨个不停,不信你看。”聂繁心冲着她wink,没收到褚晚宁的反应,陈安佑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褚队,胡桦的鉴定报告刚发过来,装疯。”
“好,我们马上过去。”褚晚宁已经忘了聂繁心之前的举动,一口咬完剩下的包子,系上安全带。
聂繁心兀自地吃着包子,心里拼命念叨陈安佑,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心姐,心姐,下次再叫自己心姐,绝对怼回去。
胡桦的小区距离红淮远洋不过三公里,褚晚宁和聂繁心抵达的时候刚好八点,陈安佑带着两个同事稍晚一点。五个人敲响胡桦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她老婆。
和昨天那批人不一样,因此胡桦老婆问:“你们是警察?”
陈安佑说:“精神鉴定报告结果显示,胡桦精神正常,所以我们有需要问他。”
胡桦老婆突然发作:“精神正常?他装疯?”
小梁肯定道:“是。”
“胡桦,你给我起来。”砰的一声,胡桦老婆把脸盆摔倒在地,伸手去拉躺在床上的男人。男人大概听到外面的警察说话,原形毕露地吼道,“你干什么?”
胡桦老婆疾言厉色:“我干什么?本来老早就离婚,你装疯,只能回来伺候你,还问干什么?”
陈安佑又提醒她:“张女士,我们想和胡桦对话,所以希望你配合。”
“随你们问,和我没关系。”女人拖出床底的行李箱,随手塞了几件衣服,夺门而走。
胡桦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厅,坐到沙发上,抬起乌黑的眼眶,干燥的嘴唇一开一阖:“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陈安佑和其他两位同事负责现场搜证,褚晚宁望着阳台的绿植,眼神渐渐悠远:“说说李娟吧。”
李娟、王戈德、陆正林、胡桦,四人同为奥林中学39级理科实验班高三学生。李娟当初是出了名的学习好,容貌好,家庭好,德智体美全方面发展。陆正林喜欢李娟,一直都惦记着她,高三劳动节那天,陆正林表白失败,王戈德也暗恋李娟,5月底表白失败。6月1号那天,他们在寝室里聊起李娟,都说她太高傲,总有一天会栽。正巧被回屋的胡桦听到,胡桦成绩好,但总觉得老师偏心李娟,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全了。三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找时间整蛊李娟。
6月5日,陆正林路过教师办公室,正巧把船难的来龙去脉听了去,班主任本打算等李娟高考结束,再把家人遇难的事告诉她。陆正林回寝室聊起这事,最后决定下晚自习,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数落李娟。
6月5日,晚上11点,喜欢留在教室学习到熄灯再回宿舍的李娟独自一人经过教学楼附近的花园。三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当面把家人遇难的事告诉李娟。看着楚楚可怜,隐忍哭泣的同学,陆正林起了邪心,和王戈德一起毁了李娟清誉。而胡桦,就是那个放哨的人。
“你们是畜生!”聂繁心紧握着双拳,眼眶是骇人的红。
“我知错了,这三年吃素消灾。可是消不了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胡桦摸出手机,身子微微颤抖,“这是老陆收到的恐吓信,连续两封,他烧了,我留的照片。”
褚晚宁滑动图片,两封恐吓信的字数一样,内容相同:“人渣,不得好死。”
“你们抓我吧,我不想死,她肯定要来杀我。”胡桦双拳并拢,等待褚晚宁的手·铐。
褚晚宁冷哼一声:“暂时拘留,因为时隔十年,目前看来证据不足,检方应该不予立案。”
“证据,我自首啊,这就是证据。”
褚晚宁拿出冰冷的手铐,一副晚了十年的手铐,如果李娟当年选择报警,她的未来会是什么?家人罹难,高考失意,从此悲观厌世?
有更好的结果吗?
他们无从得知。
聂繁心抽心的疼,为李娟,也为她逝去的家人。
“这张照片上的人认识吗?”褚晚宁公事公办,拿出周璐的照片。
胡桦茫然地摇头:“不认识。”
“带他走。”褚晚宁不想再多瞧胡桦一眼,安排陈安佑将他带走,随后走向阳台,看着那轮升起的朝阳,阳光洒在两人的发上。
聂繁心紧抿的唇终于张开:“晚宁姐,我们抓人,为了什么?”
“惩处坏人。”
“保护谁呢?”
“保护群众,保护我们该保护的人。”
聂繁心苦笑:“胡桦呢?他希望我们抓他进局子,就是希望我们保护他。”
褚晚宁咬唇:“繁心,他犯的案,应该由法律处罚,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说,会是谁呢?李娟死了,她的父亲母亲,唯一的亲姐姐都死于船难,还有谁?还有谁,愿意为她杀人,愿意为她,连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