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第 202 章
谢虎等人离开的这段时间,段景毅也没闲着,他和司徒睿一起提审了安度元。
安度元被打晕后,直到寅时才醒来。
等他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身子蜷缩着,还被绳子紧紧捆绑,眼前一片漆黑,一刻钟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装进了麻袋里。
他开始大喊大叫,一个侍卫上前用力踢了麻袋一脚,吼道:“不想死便老实点。”
这一脚正好踢到他的膝盖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为免再受皮肉之苦,他不敢再叫,只是小声哎呀了几句。
不过这也正说明外面是有人的,他正好可以问问情况,然后再见机行事,没准能找到机会逃脱。
于是小心翼翼道:“兄弟,这里是何处?”
侍卫二话不说,上去又是一脚,再次吼道:“还不住嘴!”
这一脚差点把他的腿踢断,吓得他再也不敢有幻想,终于老实了下来。
就这样,他在麻袋里整整窝了一个时辰,到了卯时才终于看到了希望。
两个侍卫走到麻袋旁,将麻袋打开,把他拽了出来。
他见两人身上穿着的是禁卫军的军服,忙陪笑道:“兄弟,你们定是误会了。我是高大人帐下的副将安度元,是自己人,而且我还是静阳王的心腹。若你们将我放了,日后定会保两位升官发财,平步青云。”
一个侍卫骂道:“谁和你是自己人,我们是司徒睿大人帐下的。再废话,小心掌嘴。”
安度元听完心里一惊,忙问道:“司徒睿还活着?”
他话音刚落,嘴上便挨了一个大嘴巴子。
这一巴掌力度很大,打的他直翻白眼。
他是个白面书生,身子娇弱,比不得那些武将。
等终于恢复神智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若高思淼成功收缴了禁卫军,这两个侍卫不可能这般对待他。
又听他们刚才提到了司徒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静阳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高思淼这个笨蛋,果然不堪重用。
但自己从未参与过这件事,即使司徒睿死灰复燃想报仇,也找不到自己身上啊。
他越想越疑惑,有意开口向眼前这两个侍卫打听一些情况,但一想到刚才那一巴掌,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他虽然闭上了嘴,但眼睛却没偷懒,他努力观察着四周,想从周围的环境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这个地方很熟悉,片刻后他终于回过味来,原来他并未离开京城守卫驻地。
如果没猜错的话,前面应该是戒律房。
他曾在那里审讯过一位试图进城的可疑的客商,后来那人偷偷塞给他二百两银子,他便将那人放进了城。
难道这次自己要去的便是那个地方?
眨眼间,戒律房已到了眼前,两个侍卫很快将他推了进去。
一进屋便见朝北位置上坐着两人。
正中一位年纪很轻,英武俊朗,不过样子陌生,他并不认识。
旁边一位年龄稍大,长得气宇轩昂,这位倒是谋过面,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司徒睿。
司徒睿果然死灰复燃了。
紧接着另一个熟人,刘朗映入了他的眼帘。
刘朗曾几次去高思淼军中,被他碰到过两回,所以认识。
此时刘朗正站在正中那位英武俊朗的年轻人右侧。
这位年轻人很令他好奇。
从座位和气势看,他的官职应该比司徒睿还要高。
此人会是谁呢?
正在他疑惑不解时,突听刘朗高声道:“安度元,见到两位大人为何不下跪?”
安度元听了方反应过来,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被俘了,那就先跪了再说,于是痛快跪下道:“小的安度元拜见两位大人。”
段景毅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安度元,你可知我是谁?”
安度元摇摇头,但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妥,万一激怒了对方,自己少不了会有皮肉之苦,随即又忙解释道:“小的为官时间短,认识的人少,请大人见谅。”
段景毅问此话的目的并非真得想知道他是否认识自己,而是想听听他的口音。
他有种直觉,此人应该不是京城人。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安度元虽然极力模仿京腔,但却掩饰不住他口中不自觉带出的方音。
这些方音让段景毅很快联想到了一人,此人便是左御林军都督周秉正。
御林军是守卫皇宫的军队,共一万人,分左御林军和右御林军两部分,分别受太后和皇上领导。
左御林军都督便是周秉正,他和司徒睿年龄相仿,性情同样耿直,对太后忠心耿耿,是朝中受段景毅敬重的另一位老将。
但就在刚刚,段景毅进这间戒律房之前,一个探报匆匆赶来,报告了他一个关于周秉正的坏消息。
两日前的辰时,周秉正带着两个侍卫去城南的周家祠堂祭祖,但此后便再也未返回家中。
如今周府上下正四处寻找他的下落,府里已乱作一团。
他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司徒睿。
如今看到安度元,便不自觉将此人和此事联想在了一起。
段景毅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突然指着司徒睿问道:“安度元,你可认识这位大人?”
他知司徒睿和周秉正私下多有往来,若他有机会接近周秉正,没准也会见过司徒睿。
安度元听了忙对着司徒睿磕了一个响头,讨好道:“小的认识,这位便是禁卫军主帅司徒大人。”
司徒睿一愣,他竟然认识自己,但印象中自己却从未见过此人,而且自己生性低调,除了在禁卫军中,其它地方很少露面。
京城里知道自己名号的人可能不少,但见过自己真身的却没几个。
于是疑惑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安度元听闻面色中闪出一丝惊慌:“小的……小的也不记得了。”
司徒睿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禁对此人产生了怀疑,厉声喝道:“老实讲来,否则大刑伺候。”
这是安度元最害怕的,忙道:“小的想起来了,小的应该是在周秉正大人的府邸见到的司徒大人。”
段景毅精神一震,他口中果然提到了周秉正,看来自己的猜测有几分道理。
司徒睿对他这个回答同样心生警觉。
司徒睿和周秉正不但同效力于太后,而且两人秉性相投,私交甚好。
他的确去周秉正家喝过几次茶,而且六天前还去过一次。
当时两人秘密探讨了当今形势,都有预感静阳王要造反。
两人手下的禁卫军和御林军是阻碍静阳王长驱直入的两道屏障,猜到他二人必会成为静阳王针对的对象。
他们早知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并不惊慌,还互相鼓励团结一致共同对敌。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静阳王的卑鄙,第二日司徒睿便出事了。
后来司徒睿被段景毅解救后,曾想起过周秉正,有些担心他会和自己一样被静阳王算计,正想着等这边忙完之后去他府上提醒一下呢。
今日听安度元提起他,不免心中又开始担心起来。
司徒睿想到这里,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度元,心中突生疑虑。
此人虽然皮肤白嫩,但横看竖看都觉他的神态有些猥琐,周大人则一身正气,而且两人道不同志不和,分属朝堂上两大政治阵营。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但问题来了,就是这样两个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如今却有了联系,不能不令他生疑。
想到这里,皱眉问道:“你认识周大人?”
安度元紧张的咽了口唾液,半晌后才吞吞吐吐道:“小的……小的不认识。”
司徒睿见状更加怀疑,不等他缓过神来,又紧接着问道:“那你为何事去的周大人府上?”
安度元紧张道:“小的是……是去周府送东西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司徒睿厉声道:“把过程仔细讲来,不得有隐瞒。”
安度元忙磕了一个头道:“是,司徒大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去年春节前夕,小的来京赶考。后来路费花光,不得不去集市上卖字为生。
有一日小的正摆摊时,突遇周府管家。管家见小的字写得好,便定了几幅对联,还让小的写好后送去府上。
那日小的送去时,恰好碰到周大人送司徒大人出来,周府管家喊了一句司徒大人走好,正好被小的听到,所以小的才知道的大人名号。”
司徒睿回忆了一下,他去年春节前的确去过周府,但具体哪一天已经忘了,想来便是那时候让此人看到了。
而且安度元的这番说辞已证实了他的分析,周秉正不可能与这种小人为伍。
既如此,此事已无关紧要,他也便懒得再去追究。
不过段景毅却没打算如此轻易的放过安度元,他冷哼一声道:“安度元,你果然如高思淼所言浮头滑脑,口中无一句真言。来人,将此人给我拖出去,重责五十杖。”
很快两个侍卫上前,拖起他便要往外走。
安度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忙回头哀求道:“段将军饶命,小的全都交代。”
段景毅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几口茶,等他快被拖出门口时,才慢悠悠道:“把他拖回来吧,先听听他如何交代,再杖责也不迟。”
侍卫听了又将他拖了回来。
这一通折腾让安度元有些惊魂未定。
刘朗在旁边呵斥道:“还不快交代,想再被拖出去吗?”
安度元忙道:“段将军饶命,小的全都交代。小的刚才说得都是假话,其实小的是周大人的同乡,还是周大人的一个远房亲戚。
小的去年来京便是专门投奔周大人的。周大人见小的读书多,又写得一手好字,对小的很是欣赏,于是便让小的住在了他府上,闲时还会找小的过去谈诗作画。小的便是在那时无意中看到了司徒大人。”
他的回答和段景毅的猜测一致,他果然是周秉正的同乡,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曾得到过周大人的赏识。
周秉正如此对他,但他却投靠了静阳王,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随之又一个问题出现了,静阳王和周秉正政治立场不同,而且他生性多疑,又怎会相信一个和自己的死对头关系亲近的人?
除非安度元做了何种伤害周秉正的事,正是有了这个投名状,才终于被这个老贼接纳了。
段景毅想到这里,眼神愈发变得犀利起来,对着安度元呵斥道:“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攀上静阳王的?”
安度元听闻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半晌后才怯声道:“是静阳王主动找的小的。”
段景毅冷哼道:“他主动找你就更反常了,这老贼的目的无非是想利用你伤害周大人。快说,你对周大人做了何事?”
安度元听了浑身都开始战栗不止。
他对周秉正做过的事太过卑鄙,若如实相告,段景毅定饶不了他。
退一步讲,即使段景毅饶了他,旁边这位和周秉正关系交好的司徒睿也不会放过他。
总之,这次不管交代与否,对他来说都是死路一条,他已彻底被逼近了死胡同里,并且已闻到了死神的味道。
他咬咬牙,心想反正都是一个死,干脆咬死了什么都不说。
但这种念头一经出现,他脑海中便立刻闪现出了那要命的五十大板。
同样都是死,但一种死的痛快,另一种却死的极其痛苦,若让他选择,他定是愿意痛快一些。
这样想着,终于狠狠心道:“两日前,小的在周大人的茶里下了药。”
说完又担心引来段景毅和司徒睿的震怒,忙又磕头道:“小的都是被静阳王逼的。那药是静阳王府的管家钟来福给小人的,钟来福说若小的不照办,便杀了小的。”
司徒睿听闻顿时怒发冲冠,若不是有理性控制,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刀。
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不配活在世上。
段景毅也已怒不可遏,猛一拍桌子道:“你是在哪个时辰给周大人下得药?如何下的?下得是何药?全都如实招来。”
安度元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还是被段景毅的暴怒吓了一大跳,忙低着头小声道:“小的是在辰时左右,周大人去祭祖之前下的药。
两日前小的已经离开了周府,无法亲自做此事,是利用大人房中的一个小丫鬟绿萍做的。
小的应静阳王的要求,为了探听周府的消息,很久以前便勾搭了绿萍,并承诺将来发达后会纳她为妾。
至于那药,小的也不知道是何药,不过听绿萍说,周大人喝了那茶后并未显出异样,后来大人还骑马去了城南周家祠堂。”
这两件事果然对上了。
段景毅再次怒拍桌子道:“并未有异样?你可知自那以后周大人便失踪了?”
司徒睿听了惊讶的看向段景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遭了静阳王的毒手,没想到周秉正竟也未幸免。
这个老贼,已无法用卑鄙来形容他,他做过的坏事实在是罄竹难书。
安度元颤巍巍道:“小的……小的昨日才听说了周大人失踪的事。”
段景毅努力控制住情绪,此事已成定局,生气已无用,不如努力从他身上多挖出一些线索来。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手上可还有那种药?”
安度元为求死得痛快些,坦白交代道:“有一包,当时钟来福特意多给了小的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段景毅忙问道:“那药如今在何处?”
安度元道:“在小的营帐靠南墙的那个柜子的最上层抽屉里。”
段景毅快速给刘朗使了个眼色,刘朗会意,很快出了戒律房。
一刻多钟后,刘朗果真拿着一小包药回来了。
段景毅接过药包,看了几眼,又交给刘朗道:“拿去让他辨认一下,看看钟来福给他的是不是这包药?”
刘朗应了一声,拿着药包来到安度元面前,道:“安度元,你要看仔细了,这是不是钟来福给你的药包?”
安度元抬头认真看了看,随即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包。”
刘朗又把药包交回到段景毅手上。
段景毅收起药包,再度问安度元:“你想拿这包药去害何人?”
安度元怔了一下,随即道:“静阳王让小的监视高思淼收缴禁卫军的事,但小的始终插不上手,小的曾想过把它用在高思淼身上,但还未找到机会。”
段景毅不屑的哼了一声,真是狗咬狗。果真如自己先前判断的那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静阳王的手下聚集的都是和他一样的鸡鸣狗盗之徒。
事到如今,很多事已经明了,他又最后看了安度元一眼,问道:“你可还有其它要交代的?”
安度元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有,小的想交代一些高思淼的事。”
他说完脸上闪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有今日都是被赵石害的,若不是赵石把他叫去高思淼的住所,他也不会被俘。
而赵石如此做定是受了高思淼的指使。
他既如此害自己,那自己也不能便宜了他,死前拉一个垫背的,这样自己去了地下也不会孤单。
段景毅沉声道:“说。”
安度元忙道:“好,小的这便说。听静阳王讲,当年那封诬陷段将军父兄勾结蛮人的奏折便是高思淼所写。”
段景毅听了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说得可是实情?”
也难怪他会有如此反应,若不是那封奏折,他的父兄也不会被关进大牢,更不会有后来惨死在狱中之事。
那两个给父兄施以酷刑的狱官已在他的要求下,被太后处死,但唯独没查找到那封诬陷奏折的主人。
他曾向太后要求彻查此事,但太后却劝他莫要继续纠结,还说此事已过去,若太过较真,恐会引起朝堂震荡。
太后如此说,他也不好再坚持。
没想到今日却意外的从高思淼口中获得了真相。
司徒睿听了也很惊讶,不过细想之后,很快又心生疑惑,于是对着安度元不解道:“静阳王为何要对你提起此事?高思淼是他的门生,这样做定是受了他的指使。他如此做难道不怕打自己的脸吗?”
安度元道:“静阳王担心高思淼被段将军收买,特意告诉了小的此事,想让小的以此来控制他。”
他的话让司徒睿再次对段景毅刮目相看。
事实上,段景毅早就猜到静阳王会留有控制高思淼的后手,若当初按自己的意思将高思淼放了回来,就凭安度元的这个把柄也会让此人再次反水。
到时必将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段景毅看了一眼安度元,对刘朗道:“把他拉下去吧,看在他今日如此坦白的份上,可以让他走的痛快些。”
刘朗应了一声,带着侍卫将安度元拉了出去。
这次安度元没有再挣扎,这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