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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蹲下身,扛起装米粮的袋子,他力气不似成年人那般大,背得也很吃力。
“孩儿,累了就歇歇,不着急。”
刘母虽然心疼犬子,可也无可奈何。
慢吞吞返回竹里,背负米粮的犬子浑身是汗,像在水中泡过。犬子想,要是有辆辘车该多好。
抵达家门,犬子靠在门框歇息,他身边是一袋米粮、两只兔子。
这是两只白兔崽,样貌清秀,雪白毛,红眼睛,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其实是一公一母。日后可以繁衍,养两只,收获一群,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兔贩送的竹笼窄小,两只兔子仅能容身,犬子会去编制一个大兔笼,做为它们日后的家。
回家后,刘母赶紧去做饭,怕饿着犬子,她在厨房忙碌。犬子拿来一个竹筐,将两只兔子移到里边,这样它们活动的范围开阔些,也有地方放草。随后,犬子提着篮子,到河畔找兔草。在丰里,犬子没养过兔子,不过也看过别人家怎么养兔子,他知道什么草兔子可以吃。
家中没有镰刀,犬子用小刀。他在河畔挖荠菜、车前草、拔牛筋草、马唐草。犬子只采他认识的野草,他知道有些草有毒,两只兔子是家中重要的财产,可不能因为马虎大意被毒死了。
很快采得一篮,往竹筐里倒,堆满半个竹筐。两只兔子面对满坑满谷的食物,奋力吃食,虽然不能言语,却也觉得它们欢喜得很。
家中竹材不多,明日再去竹山伐竹,然后给兔子们编一个兔笼,放置在柴草间里,能遮风挡雨。
“犬子,过来吃饭。”
刘母拆下围裳,站在厨房外喊叫。
犬子取来一个竹筛子将竹筐口部盖上,以防兔子逃跑,这才前往厨房。
刘母煮的是豆羹,看着比平日稠。今日犬子干活劳累,需要多吃些食物,补充体力。犬子盛上一碗,呼呼喝下。近来家里有米粮,不用挨饿,每日吃的是豆米蔬鱼,算得上丰富。至于猪肉鸡鸭,那是富户家才能吃上,犬子也想着什么时候,家里能吃用不匮乏,并且有余钱。像姑姥家那样,有许多田,无数家禽。
夜里,刘母在堂上纺织,犬子在一旁搓麻丝,织渔网。
犬子见过王瘸子织鱼网,他实则没有亲自织过。犬子琢磨许久,才摸着窍门。
刘母过来探看,见犬子织的渔网除去口眼打小不一,还挺像一回事。刘母想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织网,本还想教教犬子。刘母不曾织过渔网,但小时候织过捕鸟网,大同小异。
刘母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比犬子好上许多,由此刘母特别心疼她家的犬子。然而她没有其他的能耐,也只会织布。
刘母织布到深夜,抬头见犬子还在,他的渔网已织好,正在卷网。
“犬子,快去睡。”
“嗯,阿母也早点歇息。”
犬子揉揉眼睛,返回自己的寝室。
这一日实在太倦了,犬子挨着木榻,很快便睡去。
对十三岁的犬子而言,能吃饱饭最为重要,他还未有什么宏大的志向,他所期许的,不过是猪快些长肥,羊早日下崽,兔子生一窝,这样就能卖钱了。睡梦中,犬子绽着微笑。
不觉,犬子家已有猪有羊,还有兔,虽然都很小很小,需待日后长大。
第21章白鹭与鱼
芦苇湖的水域广阔、水草茂盛,湖水呈碧色。清早,犬子执着弓箭,背负竹筐,前来芦苇湖。他刚走至湖畔,脚踩在芦苇丛的声响,便惊起两只水禽。今日过来,犬子不只是为了狩猎。卸下竹筐,犬子从竹筐中取出渔网和砍刀,他今日要捕鱼,不是用捕鱼篓,而是渔网。
犬子在湖畔砍树,将树干敲入湖中浅水处,构成一个方型,再将渔网绑在树干上,只绑三边,另外一边用绳子拉着。这是最简单的捕鱼方法,将网沉入水中,隔一段时间再收网,能网到多少鱼虾全凭天意,不过肯定比捕鱼篓抓的多。
犬子布置好渔网后,便去蹲在树旁,等待水禽前来。在等收鱼的时候,他还能顺便打个猎。如果经常到湖畔狩猎水鸟,那么它们便不会再过来,偶尔打两只倒是没问题。
芦苇湖离竹里有一段距离,人迹罕至。竹里居民,除去庄张两家是商人,其他人家都是农民,他们种田,农闲时,会呼朋唤友将夷水拦截,拉网捕鱼。犬子不觉,比夷水的农民走得更远,也因为夷水西岸,人们很少过去。
湖中的鱼类,除去前来捕食的水鸟外,再无天敌,无不是养得肥大。守在湖边,能看到挨着湖面飞舞的蜻蜓为草鱼偷袭入腹,而守候在旁的大白鹭则将探出水面的草鱼啄住。犬子拉圆弓,瞄准欢喜腾飞的大白鹭,箭矢飞出,大白鹭唳声戈然而止,从空中坠落。
犬子上前,拾起大白鹭的尸体,他从大白鹭身上拔出木箭,收回箭囊。适才还如此鲜活的生命,此时已魂归西去。犬子碰触大白鹭优雅的脖颈,低喃:“会好好将你吃掉,不浪费。”
狩猎,只为食物,而不是玩戏。
犬子家平日除去鱼肉,鲜少能吃到禽肉。若不是有弓,只怕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次。
这是芦苇湖馈赠的食物,也是庄家二郎赠予的。
将大白鹭放入篮筐,犬子收弓坐在湖畔一处高地上。像一位隐士般,端正坐着,大腿上搁放着他宝贝的弓箭。
临近午时,犬子才下水收渔网,他一个半大孩子,辛苦拉起沉甸渔网。有些鱼狡猾的逃了,有些鱼被困在网中。犬子将渔网拖上岸,把缠在网上的鱼解下,丢到竹筐中。有十来尾肥大的鱼,几乎都是草鱼,只有两尾鳜鱼。
丰里的日子,对犬子而言很苦闷,母亲总是在纺织,他又没有同龄玩伴。得闲时,犬子会跑去丰湖找王瘸子,一待就是半日。他像是王瘸子的孩子般,紧紧相随,而王瘸子也会将自己所知所能,教授予犬子。因着两人关系亲昵,由此犬子喊王瘸子王叔。
看着篮筐中的鱼,犬子想晒成鱼干后,送几尾给王瘸子,自从搬来竹里,已经很久没见过王叔了。
午时,犬子满载而归,欢喜将他的收获呈现给刘母看。刘母惊喜,笑说:“鱼这么多,吃不完。”犬子说:“阿母,可以把鱼晒干。”
犬子家的盐平日省着用,所有的不多,还得再去买点,将鱼肉腌制,更加美味。
刘母烧水,给大白鹭褪毛,这只水禽,便由她来处理。刘母能够用有限的食材,做出美味的食物,这样一只成年水鸟,能做为他们两日的食物。
犬子用小刀给鱼剖腹、清洗,再用麻绳将鱼嘴串起,把鱼吊在院中曝晒,必须晾干,才能储存。
因着一张捕鱼网,家里终于有富余的鱼肉了。
自从阿平他们学会弓射,犬子不用每日午后都前去庄家,陪他们练习。犬子教弓箭并非无偿,阿离的姐姐给了犬子一笔小钱,做为报酬。犬子觉得是应得的,便就收下。庄母也曾让仆人赏赐犬子一些钱财,不多,犬子则是拒绝了,说庄扬已付,这份报酬便是犬子手中的弓箭。
和阿平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孤零零一人在河畔给豆田锄草,心情也很舒畅,唯一有差别的,便是没能每天都见到庄扬吧。
这一日的事,几乎都做完了,喂猪喂兔、放羊、捕鱼狩猎,豆田锄草,唯只剩伐竹材。
午后,庄家院子寂静,不知阿平他们去了哪里。犬子不大在乎他们在不在,他过去东岸,并非为找他们玩耍。
将木舟推入河,犬子携带砍刀,乘舟渡水。
东岸竹山的竹子连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犬子提供编织的材料。
犬子登上竹山,砍伐竹材。山中只有他一人,四周静寂,伐竹的声音,特别响亮。
砍倒一根竹子,再砍倒一根,竹叶哗哗响着。犬子放下砍刀,查看自己的手掌,虎口蹭伤皮,感到钝疼。好在家里有庄扬给的药粉,撒一下,很快就会好。
犬子坐在伐倒的竹材上歇息,林风徐徐而来,吹走他脸庞和脖颈处的汗水,十分舒服。觉察到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犬子警觉,低头察看,发现是只貘崽。虽然在犬子这个人类看来,貘都长得一模一样,但他认出这只是竹笋。
竹里没有其他的貘崽,就庄家养了一头,时常到庄家屋后的竹山吃竹笋。
犬子还记得当初他到竹山伐竹子,竹笋跑来吠他,小小一头貘崽,吠声像只犬,很凶恶。
想必是因为他经常去庄家院子,竹笋和他相熟,一人一貘在竹山相遇,竹笋不只不吠犬子,还抱起犬子的大腿。
此时竹笋就挂在犬子腿上,甩也甩不开。
“快放开。”
犬子蹲下身,竖起手指,点着竹笋的头,佯怒,呵斥。
竹笋瞪着明亮的小眼睛,发出类似于咩咩的愉悦声音,它威武不屈,仍是抱住犬子的左腿不放。犬子挠它,它还以为犬子在和它玩戏,扯着犬子衣袖不放,变成挂在犬子手臂上。
“还不走,把你炖了吃。”
犬子从手臂上剥下貘崽,拎着它走到坡上,他将竹笋放在上头。土坡离犬子所在的地方,有高低差,对只腿短的貘崽而言,它要下来可不容易。
看着竹笋在上头转圈的可怜样子,犬子笑说:“一会抱你下来。”
犬子拿起砍刀,继续伐竹子,还未砍完一株,又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挂住,低头一看,仍是那黑白的毛球。
行啊,身手敏捷这是。
犬子蹲地,再次将貘崽拎起,四处寻觅,想找个能暂时困住它的地方,却看到从山道走来的庄扬。
既然主人来了,便放了你吧,犬子把竹笋放回地上。竹笋前爪飞扑犬子的脚,犬子敏捷躲开,竹笋意犹未尽,还想再扑来,突然听得庄扬喊它:“竹笋,竹笋过来。”它抬起头朝声音方向望去,见是庄扬,立即踩着内八小碎步,朝庄扬跑去。
庄扬在楼上听到了屋后的伐竹声,他猜测是犬子,过来一看果然是。
“貘崽像孩童一样,总想找人玩戏。”
庄扬蹲下身,摸摸竹笋的头。
“阿弘在砍竹子,不许去捣乱,乖乖去吃竹子。”
庄扬训着竹笋,竹笋瞪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爪子搭在庄扬小腿上。
庄扬将竹笋拎起,带到一处嫩竹丛,递给竹笋一根竹子。待竹笋乖乖吃起竹叶,庄扬这才离开,回到犬子这边来。犬子仍在砍竹子,庄扬问:“一个人忙得来嘛?”
“能。”
犬子干活时话少,他啪啪将竹子砍倒,地上已有三根竹材,足够他削竹篾编制兔笼。
庄扬在旁看着,看犬子将竹子削去竹叶、旁枝,方便运输。犬子干活时像个成年人,沉稳,耐心。他处理好竹材,便拿绳索将竹材绑好,一会好拖下山去。砍伐的是细竹子,不会很重,不过从竹山拖过河,还是需要不少力气。
庄扬注意到犬子的衣服又破了,袖子开裂,裤子破洞。他经常要干活,衣物不耐穿。除去衣服,犬子脚上那双布鞋,也在头部开了口子,露出脚趾头。
庄扬看了看犬子的脚,觉得自己的鞋子,犬子应该能穿。庄扬懂得穷人家能穿上一双布鞋,已属不易,往往穿的是草鞋。刘母对犬子的关心有限,但显然力所能及的给他最好的东西。
“先别回去,等我下。”
“哦。”
犬子听话,在原地等待。
庄扬下坡,竹笋追在他身后,一人一貘迅速离开。不会庄扬回来,手里多出一双鞋子,他递给犬子说:“我往年穿的鞋子,还完好,给你穿。”
犬子没去接,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两只鞋子都穿破了,露出脚趾头。
“缝下就行。”
犬子摇头,不肯要。鞋子破洞也还是能穿,回家让母亲补一下就行。
“先换上吧,草丛多蛇,以免被咬伤。”
“谢谢二郎。”
“不用,换上试试。”
犬子接过鞋子,坐在地上,将鞋子换上。庄扬的鞋子,他穿大小正合适。犬子将自己那双破洞的鞋子拴在竹材上,一并带回去。
庄扬目送犬子离开,见他辛苦拖着竹材,缓缓走在山道,前往河畔。看他吃力将竹材抬到小舟上,荡舟渡河。
庄扬想,他也才十三岁,却有着坚韧不拔的性格,长大后,该是一位沉稳、刚毅的人吧。
第22章投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董夫子青袍雅洁,执帛书站在堂上诵咏古诗,阿平和阿离跪坐在席案,执着木牍,摇头晃脑跟着学习。
午后,阿离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他昏昏欲睡,趁夫子不注意,偷偷用木牍支住下巴。
阿平坐得还算端正,但也心猿意马,读至绿竹猗猗,他抬头瞅眼窗外的竹林,看到一只白粉蝶停在窗棂上。
董夫子教书有个缺点,他很容易陶醉在诗文里,而忽略了他的学生。此时他沉醉在诗歌中,恐怕眼前看到的是弯弯的淇水岸,绿竹连绵,心思早不知飞往哪去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窗棂上的蝴蝶拍拍翅膀,轻盈飞走了,阿平觉得它肯定是从油菜花田里出来,顺着风飞到他眼前,而此时又将随风而去。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夫子他终于抬头看了眼学生,发现阿离双眼都快眯成一条线。
“阿离,站起来!”
发觉被点名罚站,阿离只好无奈站起,执着木牍,用没有起伏的声调,跟随学习。阿离不懂这些诗句的意思,只要能记下就行,董夫子也不强求太多。
见阿离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