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楚翌边跑边喊,车夫听见了,扭头一看就乐了,说有人靠两条腿在后面追。
粉头刚被人讹了五两银子,心里憋烦,啐了一口:“这些乡下人,又奸又坏,别理他们。把马车赶快点!”
楚翌一看,马车不但不停下,还越跑越快,他从兜里掏出荷包,大喊:“前边的,钱袋掉了!”
“吁——”,马车停下了。
老粉头喜滋滋的:“去看看,甭管钱多钱少,认了再说。”
车夫停车,蛮不耐烦的下车:“臭小子,钱袋还来……”
楚翌上去对着车夫踹了一脚,掀开帘子,把老粉头扯出来,恶狠狠的问:“我妹妹呢!”
粉头尖声大叫:“救命啊,打劫了!劫财劫色啦!”
车夫:……还劫色,想的还挺美。
楚翌嫌弃的把人甩开,往车厢里看了好几遍,把凳子靠背都拆了。他年纪不大,想得挺多,怀疑车里还有暗格。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平城买了个小姑娘?人呢?”
楚翌说话的语气还挺温柔,但是从路边捡起碗口粗的木棍,啪一脚,残忍的踩断了。
老粉头和车夫吓的瑟瑟发抖,捂住自己小细腿:“好汉,我是要买一个小丫头,可是他家人自愿卖她的,是她哥哥和娘亲做的主……”
楚翌道:“那是老子的妹妹!人呢?”
老粉头都搞不明白了,那丫头到底是谁妹妹啊?
“她娘反悔了,说没有这回事,昧下我五两银子的定金,还挠了我一把。”老粉头惯常搔首弄姿,把衣领子扯下好大一截,让楚翌看她脖子上的血道子。
楚翌只觉得辣眼睛:“你们没把人带走?”
老粉头看着木棍的残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也被那个乡下婆娘给骗了,还有那个傻小子,看起来就一脸奸相。”
楚翌反复盘问,粉头和车夫说辞都一样,他看两人没说谎,又回城去。
半路碰见了王珏,他一瘸一拐,现在才追过来。
王珏问:“小拂人呢?”
楚翌怪异的看他一眼:“你听谁说的?他们说人反悔了,还诈去五两银子。”
王珏急了:“有人亲眼看见的,小拂上了马车出城了。”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楚翌问,“你有马怎么不骑马?难道瘸腿比马还快?”
王钰垂头丧气:“我被阿爷关起来了,爬窗子出来的。”
王珏和楚翌刚回到王家庄子,王大爷出来,告诉他们两,阿拂的确是被她干娘卖了,说是一户官家,要会认字的丫头。
王珏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不是那种地方就好。”
楚翌冷冷道:“你怎么知道,她干娘说的一定是真话?”
王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是啊,胡氏名声不大明亮,但也要脸,总不能到处宣扬,自己把童养媳高价卖进了花楼吧?
总归胡氏是把阿拂给卖了,卖到哪里都不好说。
楚翌扭头就走。
他现在就是后悔,没打探清楚就追出去,和人美心善的妹妹错过了。或者,他再追一段路,没准就能追到了。
他原以为,这个妹妹是王家得宠的孙女,所以在花木场替自己说话。没想到,她自己的处境都是这么艰难,却还愿意出言帮人。
楚翌心中猜测,或许是她帮着自己,惹恼了干娘才被卖掉。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妹妹追回来。
谢拂一直和柳管事同坐一辆车,她感激柳管事帮了自己,一路好生陪着。柳管事磕瓜子,她就泡清茶送上。柳管事坐的腰酸,她懂穴位,就帮柳管事按摩按摩。
小丫头一口一个柳姨,一天下来,柳管事真觉得自己有个这么机灵懂事的侄女儿似的,越看越喜欢,那十几两银子也不觉得多心疼了。
柳姨主家姓周,这些年周大人周夫人一直在外省做官,去年才调回老家。周大人原先有个小儿子,因为身体虚弱,留在江南养病。柳管事这趟出来,就是接二公子回去,一家团聚。
二公子身体虚,不能吹风,一整天都没见下车。
柳管事带了六个人,去的时候轻便,回程带了不少东西,一行四辆马车。
阿拂原先穿的一身衣裳早就旧了,是胡氏穿小的衣裙改的。柳管事找了一身新衣裙,给谢拂换上,又重新梳了两个双丫髻,小小少女,眸光明媚,玲珑可爱。她离开平城不过一两日,与之前却是判若两人。
若是带出去,说是官家千金,也有人信。
柳管事越看越稀罕,心里觉得自己和这丫头定是有善缘,遂提点她许多。
“你是我身前的人,就算将来回了周家也一样,只做我交代的事就好,不用管旁的人。只有一点,二公子身边有贴心的人伺候,你不用往二公子身边去。”
谢拂笑盈盈道:“柳姨说的,我牢牢记得。”
正说着话,突然一阵喧哗,马车颠簸之后就停下了。
一行十余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把马车团团围住。
当前一个高大男子拿着马鞭上前,掀开车帘,叫周贤玉滚下来。
这些人气势汹汹,都是练家男儿,此处又僻静,周管家不得罪人,笑呵呵的把人拦开,拱拱手:“是哪家的公子,我家二公子体弱,吹不得风,若是践行,不妨找个避风的地儿说话。”
马车里传出轻笑声,周家二公子说道:“周伯,我又不是个冰做的人,风一吹就化了?秦大哥既要见我,那就见,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秦大哥听到这句“冰做的人”,越发恼怒,脸色涨红。
原先他以为周贤玉真是个女扮男装的佳人,和他说话时,夸了他一句“冰玉之魂”。现在被周贤玉当众说出来,岂不是故意调侃他?
秦大哥气的咬牙,又羞又怒,掀开周管家:“姓周的,你给我下来!”
他看见里面的人,靠在两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身上,左拥右抱,好不享乐,脸又黑了几分。
“周贤玉,你要不要脸?”
周管家和柳管事怎么也不能看着二公子被人欺辱,上前言语调解,软硬都上。周贤玉却自己下了马车,说和秦大哥好生告别。
他一下车,秦大哥带来的人都是恼怒的很,上前就要动手,反而被秦大哥拦住。
这位秦大哥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你做出那种事,现在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周管家柳管事虽然担心,但也不敢太过忤逆二公子,眼睁睁看着周贤玉和秦大哥进了小树林。
谢拂一直留在车上,看着也觉得奇怪。
姓秦的明明是来找麻烦,带来这么多人,还故意挑在这么个僻静地方,却雷声大雨点小,还被周二牵着鼻子走?
周二说了几句,他一个八尺男儿就和小媳妇一样,羞红了脸。周二叫他去说话,他就配合的进了林子?
不一会儿,又追上来一个年轻女子,戴着帷帽,下马就揪着人问:“周公子呢?我大哥呢?沈连杰,是不是从中挑拨,让我大哥找周公子的麻烦?我告诉你,我和周公子清清白白,是君子之交。就算我和周公子没什么,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被揪住的沈连杰连声喊冤:“秦姑娘,这回真的不是我,秦大哥自己追来的,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跟我没关系。”
秦姑娘怎么也不信,两个人好一番纠缠。片刻,秦大哥冷着脸,和周贤玉出来了。
秦姑娘立刻迎了上来:“周公子,你,你没事吧?”
周贤玉双眸狭长,含情带水,挺直的鼻梁下面,是殷红薄唇,肤色白皙,十分俊美。他目光轻柔,专注的看向秦姑娘,微微一笑:“自然无事。秦兄又不是那些愚鲁无礼之辈,能对我做什么?”
这人长的好,随便说话也跟说情话一样,还伸出两根纤长手指,摘掉了秦姑娘帷帽上的枯叶。
秦姑娘哪遭的住这个?立刻就和兄长一样,面目酡红,微醺似醉的望着周贤玉。
周贤玉道:“我要走了,你好生保重。”
秦姑娘眼光泛红,好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恨不得哭出声来。
和秦姑娘道别过后,周贤玉又轻轻拍了拍秦大哥的肩膀:“秦兄,我走了,你也好生保重。”
秦大哥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可耳朵却通红通红的。
说完,周贤玉再也没看这两人一眼,就上了马车。
秦姑娘痴痴的望着周贤玉的马车,被旁边的沈公子拉了一把,才退到一旁。
秦大哥也没好到哪里去,神色冷冰冰,但眼神哀痛。
柳管事也上了马车,看谢拂已经拿起针线改衣裳,心中满意,故意试她:
“小拂,你就不好奇,二公子和秦家兄妹是怎么回事?”
谢拂道:“主家的事,轮不到我们过问。”
柳管事见她小小年纪,却沉得住气,又有分寸,愈加喜欢,心想若是寻不到谢拂的亲生爹娘,不如就认作自己的女儿,好生养大。
马车停在客栈,谢拂先跳下马车,扶柳管事下来,一行人张罗好之后,才请二公子下车。
周二公子靠在丫鬟身上,浑身没骨头似的,被两个俏丽丫鬟搀扶着上楼。刚走到楼上,就看见谢拂从后厨出来,手中捏着一方纯白的帕子轻轻往窄袖里塞,少女姿态,文雅轻柔。
周二公子这么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兴味,但也仅此而已。反倒是他身边的丫鬟左顾撇了下嘴,说这是柳管事领回来的,稀罕的很,什么活也不叫干,跟宝贝似的带在身边。
周贤玉捏了左顾的嫩脸一下:“怎么?看不惯她?”
左顾冷笑:“都是买来的丫鬟,偏她命比我金贵?”
周贤玉大笑,看着楼下的婷婷少女,起了两分兴味。
谢拂浑然不觉,对柳管事道:“柳姨,我方才问过了,一间通铺能住八个人,十个铜板一人。但一间次等房才三十文钱,里面却有两张床,可以睡四个人。”
这次来的人,二公子的两个丫鬟要贴身照顾,和二公子一间上房。周管家单独一间,柳管事和谢拂是女子,共住一间,剩下三个人,原本是花三十文住通铺。但现在恰好可以要一间次等房,两张床足足可以睡下三个人。
柳管事心里算了一下,自己人住同一间,既干净,也方便照应。
“就照你说的办。”
谢拂和柳管事在房间里吃过饭,把房间收拾干净,柳管事便趁这时候去看看二公子,问问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一会,柳管事回来,说二公子想见小拂。
谢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