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溪发觉关睿给的那管药膏不是吹的，是真好用。

早晨起来，她脸颊肿已经消退大半，红得也没那么严重，于是她中午又擦了一回。

如今住宿这个头等难题解决，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这张脸上，毕竟她的工作是要靠脸的，这闲下来的大半天她都在不停地照镜子，直到她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曲春芳打来的，曲春芳原来的号码早被她拉黑，这次换了号，打过来就软着调子说：“我求求你了南溪，你给你爸低个头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父亲，他本来就被气到胃出血，现在还被气得吃不下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路南溪刚想说话，那头又道：“我知道你因为我和倩倩的原因一直记恨，但你爸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人在这世上总归不是独活的，你说呢？关先生那种家庭背景，又不可能娶你，以后你生活里遇到难题，总还要有人照应，难道你不指望自己的亲人，去指望外面那些看你脸就想着占你便宜的男人？”

路南溪嘴刚张开，那头继续：“你现在回来，和你爸爸好好道歉，我也劝劝你爸，毕竟一家人，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路南溪实在忍不住了：“你打个电话给我，就为自言自语？”

曲春芳这才停下来。

路南溪抓住这个空隙，赶紧说：“你说的都对。”

曲春芳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

“但是我不去，拜拜。”

路南溪说完，挂断电话拉黑号码，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爽是爽的，但非常短暂，她很快就觉得很空虚。

这样的报复实在太弱了。

她想起余岫刚过世那段时间，除却怀疑人生，她还时常疑神疑鬼，觉得余岫走得太突然，医生说余岫没能撑过化疗后的危险期，但她觉得不是，她疑心是路万成或者曲春芳刺激到余岫，她还试图寻找各种证据。

缓慢地接受现实后，她有过很多情绪，愤怒，悲伤，当然，也有孤独。

打从知道路万成出轨之后她就再没将这人当做家人，余岫是唯一的亲人，也走了，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是没有害怕过。

但得知路万成占了余岫的地并要卖出去，所有的悲伤和恐惧好像都已经顾不得了，她满脑子只剩下阻止路万成这一个目的。

尼采曾经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路南溪知道自己为了给路万成添堵而活，就可以忍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长达半年，在同级生毕业后都努力工作想办法晋升的时候，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折腾路万成和曲春芳上面。

她忽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

这天早饭靠蹭，中午路南溪没吃，消沉过后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被门外一阵动静吵醒。

一个男声道：“你哄人的吧，这屋里也没女人的东西，你别等下随便拉个人过来忽悠我啊。”

跟着是关睿的声音：“已经见过我奶奶和我爸的人，我随便能拉来一个？”

“都见家长了吗？真的假的……”

路南溪打着哈欠下床，揉了揉眼睛，刚挪到门边，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她打开门，外面是个陌生男人。

男人看到她，一脸不可置信，后退几步，看向关睿，“这不是那个谁……那个，就那个……”

关睿脱了外套，瞥梁烨一眼，“你认识？”

路南溪是不认识梁烨的，她还在想难道自己这个半吊子模特都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就听男人道：“就前几天跟你搞到热搜上面那个小嫩模，是吧？”

路南溪忍不住开口，自我介绍：“我有名字的，我叫路南溪。”

梁烨盯着她，目光从她的双眼游移到她左眼眼角那颗泪痣上，再游回来，表情十足怪异，路南溪被他盯得心底发毛。

梁烨慢吞吞问：“你真是关睿女朋友？”

路南溪从这问话里迅速辨析出讯息——关睿又跟人说她是他女朋友了。

吃人嘴短，已经住了人家的房子，当然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拿出专业素养，反问：“我不是难道你是？”

梁烨像是被噎住了，又过几秒才憋出一句：“那个……我有点渴，能和你讨杯茶吗？”

路南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拿出女主人姿态，“当然没问题，你去沙发上坐着吧。”

屋子里有专门的茶室，里面放各种茶叶，这她早就知道，熟门熟路地找了过去。

梁烨赶紧凑沙发这边关睿跟前，压低声问：“你还忘不了苏嫱？”

关睿刚扯掉领带，闻言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她们并不像。”

“那眼睛，那泪痣，”梁烨摇着头，“之前就没听你提过这女人，忽然之间先是闹绯闻，然后住你家，成了你女朋友……坐火箭也没这么快，你还嘴硬。”

关睿不知道怎么解释，路南溪和苏嫱外貌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接触下来就会发现性格天差地别，他蹙眉，“行了，别转移话题，等下老徐来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小明星吗？趁早断了吧，毕竟你马上要遁入空门一年了。”

梁烨想起正事儿，立时哀嚎一声。

路南溪进入角色非常快，端着茶回来给梁烨，然后就坐在关睿身边，显得非常乖巧。

每个人都有安全距离，关睿其实不大习惯别人离他太近，但暂时也不能推开路南溪，勉强忍下。

梁烨一边喝茶一边跟路南溪诉苦，说起他和别人这个有关于关和尚的赌约。

路南溪注意力非常偏，“他外号居然叫和尚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关睿觉得她聒噪，手不动声色地在她后腰捏了下。

这一下捏到路南溪的痒痒肉，她笑声瞬间变调，躲了一下后扭头恶狠狠瞪他：“你不准挠我痒痒！”

关睿：“……”

梁烨看着，无比辛酸：“和尚都能打情骂俏了，我却要过一年苦行僧的日子。”

三人没聊几句，又有人按响门铃。

江城上流是个圈，大家又都各有小圈子，关睿平日里工作以外来往最多的人，梁烨算一个，下来就是徐意生，也就是和关睿打赌的那个老徐。

梁烨热衷社交，三不五时会组织各种聚会，打牌是其中一种，今天除了徐意生以外他还叫了个男的，但是对方临时掉链子，他便让徐意生带个人来，以免出现三缺一的困境。

梁烨一边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起身去开门，一边还对路南溪说：“早知道有你，我就不让老徐再带人了，万一老徐带媳妇儿过来，我可受不了……”

路南溪没接这话，她现在可不敢打牌，她兜里这点钱是要省着用的，再说关睿和梁烨都是有钱人，她不想上他们的牌桌，赌不起。

徐意生没带自己媳妇儿过来，但带了个更麻烦的人物。

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妆容精致，一身大牌，进门后将手里的LV往沙发上一放，目光钉子一样钉到了路南溪脸上。

徐意生跟梁烨解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满月正好在旁边，听见你说关睿家里有女人，非要跟着来看看。”

赫满月是徐意生的表妹，还在上大学，性格很张扬，她追关睿这件事圈子里没几个人不知道。

梁烨看一眼赫满月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感觉今天这牌可能打不成了。

打架还差不多。

来了新客人，关睿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路南溪便也坐着没动，赫满月直勾勾盯着她，话却是问关睿的：“睿哥，这位是？”

“我女朋友，路南溪，”关睿语气淡淡给路南溪也介绍了下：“这是徐意生，和他表妹赫满月。”

路南溪露出个礼貌的笑，“你们好。”

赫满月双手抱臂，很不友好地打量她，末了对关睿道：“睿哥你喜欢这样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好像山寨版的苏嫱，还是妆没化好腮红打多了的那种。”

路南溪今天素面朝天，所谓的腮红是尚未消退的红肿，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外貌攻击，所以立刻被赫满月激发起斗志，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杀气腾腾的对手。

赫满月脸盘很圆，长相偏可爱，不过浑身带着大小姐的骄纵跋扈气息，气场不可谓不强。

路南溪还在思考如何反攻，身旁的关睿已经出声，对赫满月道：“学不会尊重你嫂子，就立刻滚。”

路南溪反应几秒才明白过来“嫂子”那俩字是在指她。

赫满月眼圈立刻就红了，“睿哥……”

徐意生过来拦了一把赫满月，“满月，你不是和我说好不闹事，乖乖打牌吗？”

赫满月鼻尖抽抽，眼泪被忍了回去，又瞪了路南溪一眼。

气氛略尴尬，但路南溪没觉得尴尬，她看出赫满月对关睿有点意思，而关睿又挺想借她摆脱赫满月，立刻get到自己的今天的剧本，唇角扬起，扯出很大方的微笑问：“好了，你们不要刁难她了，不是说要打牌吗？你们先去棋牌室，我倒茶过去。”

赫满月嘀咕了一句：“白莲花。”

徐意生在赫满月背上拍了一巴掌，对路南溪歉意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

“没事。”

路南溪也笑了，白莲花这三个字的攻击力太弱，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相比较起来，前面那句“不怎么样”和“山寨苏嫱”更让她印象深刻。

她看了一眼噘着嘴的赫满月，决定今天要让这倒霉孩子懂事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