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幻境!做梦者谁

本来应该是不需要自己和那只大鬼周旋那么久的,华年坐在镜前梳妆时就反复质问自己。凭自己的能力,直接把那只大鬼打得魂飞魄散都没问题。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坐在镜前,乖乖等待梳妆呢?

她一踏进这间阁楼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在城隍庙里举办婚礼,亏这只鬼想得出来。虽然不知道这只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华年从未怕过她,可为什么还要配合她继续做戏呢?

不知道为什么,当意识到接下来是自己和思弦的婚礼,她就没来由地心跳加速。这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初见那天,当思弦紧紧地盯着她时,她也是这种感觉,当时的她以为这只是命劫的作用,所以也并未在意。只是后来,后来思弦再也没有那样正视过她。难道是思弦嫌弃自己吗?如果没有这种意思,当初又为何抛下她呢?

想到这里,心又痛了。华年收敛心神,不再乱想。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她是华年,她一个人的,华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心中默念,嘴角露出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其实在院子里,思弦盯着她看时,华年就已经知道了。虽然严严实实地顶着红盖头,但凭她的感官,很容易得就感受到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也不由地去想,思弦看她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她必须承认有一瞬间产生了留恋的念头,留恋当时的气氛。虽然周围都是鬼物,但是只要想着牵红的另一端是她时,只要想着和自己互拜的人是她时,华年的心里就有一种没来由的满足。

只是这念头毕竟只是一瞬间的,当南面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怨气时,她就正视了眼前的情况∶她是为拯救常怀镇而来,而不是为了私情而来。况且,她又有何情可谈呢!

南面怨气突然爆发,实在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突然爆发的怨气,显然干涉到了这边的鬼物,尤其是一直隐在幕后的这位。

所以那时候,为了思弦的安危,也为了速战速决。华年一把就将思弦拉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就同那只大鬼干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虽然华年一踏进阁楼时就感受到了幻境的力量,也做好了大鬼有狐族帮手的准备。但是当那只大鬼直接施法织出一张强大的幻境时,还是让华年愣了一下,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思弦就不见了。

思弦的消失,让华年的心如坠冰窟。四面的雾气越来越浓,琴声越来越急。华年不再留手,一声大喝,漫天金箭飞射而出。无用,如同陷入泥沼一般,箭矢的金色光芒被雾气掩盖。这些雾气太奇怪了,好似可以吞噬光明一般。华年眉头轻锁,随之足尖轻轻一蹬,身形便如一只轻巧的飞燕,跃至半空。

举目是一轮不合常理的红月,低头是一片如同海浪般的雾气。华年双手掐诀,而后于胸前做花状举过头顶。华年眼里一片虔诚,只听她轻启朱唇:“造化之始.破障。”手中倏忽腾现出万丈光芒,恍如暗夜里的骄阳,誓在撕裂黑暗。

可是若要完全掌控这一方暗夜再破境,那思弦……思弦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心里不由的焦急,都在提醒着华年:思弦现在生死未卜。只是片刻的犹豫,华年身随心动,头顶的双手猛地推向身前。瞬间金光大盛,直破眼前白雾,两方术法的对决,引起白雾中幻境力量的波动。华年五感是何等的灵敏,只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空中划下一道白色身影,直直冲向渐渐淡化的白雾。

随着白雾的淡化,视线逐渐变得开阔起来,但这并不能代表那只大鬼的幻术失效。“真麻烦。”华年的心早已不能平静,只要是关于季思弦的事情她就带着几分冲动,闯蓬莱时如此,现下也是如此。

当初创世之时,华年随天地而诞,代替造物主守护世界平衡。但是,准确来说,她一直游离于这个世界的边缘,从未深度干涉人世。人世战争如此,妖族内斗如此,仙界分裂亦如此。可是如今,如果狐族那位对思弦不利,华年不介意翻出整个狐族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景象也逐渐豁然明了。仍是熟悉的街道,但是蔓延在空气中的压抑气氛似是更浓了。这种感觉另华年心里微微滞涩,不由地循着那缕波动加快了脚步。

蓦地脚步一顿,华年瞬间像是失了心跳一般苍白了脸色。就在街道的那边,只要转过眼前的街角,就在不远的眼前,她感受到了两股熟悉的气息。

那一道气息她太熟悉了,因为就在昨天晚上,那道气息的主人就睡在她身旁唱歌给她听。明明一直牵挂的人就在转角之前,然而华年的脚步却再难移动半分,似是仍然不敢相信一般,她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因为,因为,另一道气息的主人,竟然是她自己——华年。

华年不敢前进,亦不敢面对。她也不知这种畏惧是从何而来,但这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抗拒。然而,身不能动,那边的声音却在寂静到仿佛静止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颤抖的低泣,撕扯着华年的心。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思弦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哭成这样?为什么她一直在说对不起?

仿佛是受到了感应一般,不知是彼处的心跳牵引着此处的心跳,还是此处的心跳影响着彼处的心跳。恍惚之间,华年似乎觉得,她和那个人,只隔着一个街角,都还未曾见面的那人,心跳频率逐渐趋同。她和她,连呼吸也同样急促起来,她代华年嘶吼出了心底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华年的心一阵抽痛,这是自己的声音。可是现在自己还站在这里,那那边的又是谁?难道这就是她要解决的幻境吗?那又要如何解术呢?

不知自己疑惑多久,那边的争执突生异变。“只有你死,只要你死了,我就自由了,哈哈哈……”“华年”的声音异常癫狂,“只要你死了,我就是‘我’了,哈哈哈……”华年一怔,这样熟悉的话语……不对!不对!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华年心中一时激荡翻腾,足尖轻点便一跃而起,掌起风动,带起一阵强烈掌风横扫眼前熟悉面孔。风起扬尘,眼前一双人影不备之下具被扇出数米之遥。“真是无耻!”华年气得紧咬牙根,“竟然布下如此低劣的幻境!”眼前的“季思弦”心口插着一把只露出柄尾但还是看得出造型古怪的匕首,趴在地上,已无生气。“怎么可能……”华年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华年怎么可能伤害思弦!”末了,华年再起掌,周遭气流突生异变,似有万千光华从华年身上迸射而出,直指暗夜。掌动,引万千光华,“就算是全天下人都背叛思弦,华年也不会背叛思弦,更不会伤害思弦!你,太蠢了!你布的幻境,太假了!”

如同被浓墨浸没的这一方天地,忽地从一处乍现万千光华,仿佛太阳从地面升起一般。原来是恼无可避,竟然强行破除。光华散尽,那处再无任何动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一处被破,必牵连出另一处的所在。华年循着那一丝幻境之间的波动奔向另一个所在,只因为这些幻境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有全都破了,她们才能重见真正的天日。虽然现下还不知为何一只大鬼会使狐族术法,而且还这么麻烦,但眼下还是解救出思弦最为要紧。

来到了目的地,没有任何的阻拦。于阴暗的街角,华年看到了倚墙而眠的思弦。思弦就在那一隅,诡异的红月照在她脸上,一抹红光呈现一种别样的生气。那么安静的思弦,就像睡着了一般。华年曾幻想过思弦睡在自己身旁的模样,但因为百鬼夜行而无缘得见。不禁陷入短暂的回想,华年又立马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她知道,思弦并不是睡着了。该怎么做,才能将思弦从她的幻境中解救出来呢?

华年蹲在思弦身前,静静端详着思弦的容颜。自从第一次初见后,她就没有这样看过思弦了。眼前的她,没有初见时的惊诧与慌乱,没有平时的躲避与其它不明的情绪。她那么安静,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客观来说,思弦绝对称不上容颜姣好,更不用提倾国倾城。可是,这模样看在华年眼里,为什么就那么顺眼呢?

“怎样才能进入你的梦境呢?”华年伸出一指静静划过思弦脸侧,“我能进入你的梦境吗?”华年双眸微阖,月上中天,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射一片暗红阴影。

诡异红月下,原本街角处相对的两人,不知何时,亦不知何故,仿佛连暗夜都未注意到一般,其中一人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眼前是一片迷茫景色,仿佛还是雾气浓浓的百合镇,但华年知道,这不是百合镇,亦不是常怀镇,这是思弦的幻境,是思弦心底跨不去的坎。散发灵识,同样地,灵识会受到这些迷雾的阻拦,往前探查不得。华年就是在这样一片苍茫虚空中走着,当时只是念从心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可以进入到思弦的梦境里。

该怎么样才能帮助思弦解开心结呢?华年心底愈发焦急,现在连思弦在幻境里的化形都找不到,四周只是一片虚无。还是说,这片虚无就是华年……

不可能!华年都要被自己奇怪的想法给逗笑了,思弦怎么可能是虚无呢?稳定心神,华年又向这一方虚空深处走去。

还是说这虚空代表思弦内心深处很空虚?思弦平日里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整日里都笑着的。难不成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很寂寞空虚?可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应该怎样帮她解除这幻境术法呢?难不成找着思弦之后给她一阵关怀?可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就是在这虚空之内找不到思弦吗……

正暗自踌躇,忽见远处一条朦胧人影,“思弦!”华年大呼,虽然她没看得清面庞,但这是思弦的幻境,除了她真实存在的别无其他人,华年三步并作两步而去。

“思弦?你、你还好吗?”华年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思弦到底在这一方幻境里经历了什么。眼前的“思弦”缓缓转过身来,华年惊得后退三步,因为眼前人,竟是自己!

眼前的“华年”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华年只感脑内一阵剧痛,五感一片迷茫,好似之前种种都在做梦一般。随之空间中一阵细微波动又激得华年神台立即恢复清明。

是另一处幻境的波动!竟然还有第三处幻境!竟然还有第三人被困此地!

……

五感突然紊乱的季思弦缓缓挣开了眼,是放学铃声响了。揉揉双眼,季思弦心想一定是最近复习太累了,晚自习竟然打起了瞌睡,还一睡睡到放学……今天的复习指标没完成,晚上又要熬夜了。

“季思弦你是不是很累啊?”旁边的一个同学收拾着书包,“我看你刚刚一直在点豆豆,准备用笔戳醒你的,结果你总不醒。”“哎!可能是最近复习太累了吧。”季思弦作唉声叹气状。“那你这下总算睡好了吧?!”那同学背起书包。“其实……没有,我好像一直都在做梦,而且是很奇怪的梦……”季思弦还在低头回想刚刚那个梦境,奈何梦总是转瞬即逝的。“哎呀,学霸总是这样,考试之前唉声叹气,考完了扬眉吐气。”那同学朝季思弦摆了摆手,离开了。

如果是以前,季思弦对于同学这样的话语肯定会作其它感想。可是今天,季思弦没空去想那些,那个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可是回想起来又什么也想不到。

季思弦背起书包缓缓走出门去,一路上都在使劲回忆那个梦,奈何却是断断续续,如同碎片一般毫无头绪。

“华年?鬼镇?这都什么呀?”头痛欲裂,终于想起来一些梦中内容,好像是自己和另一个叫“华年”的女孩勇闯鬼镇,然后自己突然变成了华年????最后发现华年竟然还是自己????果然梦都是瞎做的……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季思弦忍不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果然最近还是太累了。这么奇怪又没头没尾的梦,居然会给她的心神带来这么大的冲击。梦中的很多细节都记不住了,但她独独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好像是跟自己有关联的,好像是对自己有很大的意义的,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拿着手机找手机一样。季思弦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比喻,但又觉得莫名贴切,这种近在咫尺却又摸不清的感觉,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