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惧意!神秘的男人
季思弦再次醒来的时候,很明显,已经不是自己的房间了。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
季思弦起身,推开门。没有锁门,没有守卫,像是只是换了一个住所般,这里的主人似乎很放心她。
循着房前唯一的路径,沿着九曲回廊一路前行。落日的余晖撒在屋前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这里似乎是一处很富贵的居所,围湖而建的抄手游廊,每过一射之远便是一座供人休息的小亭。
季思弦发现了目标,那是前方坐在亭子里饮茶的一个中年男人。季思弦急急走近,还未开口,那个中年男人便已转身笑对季思弦说道:“休息得可还好?”
季思弦蓦地一怔,一股凉意直从脚心窜向头顶。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陌生而平凡的样貌,陌生的口音,却给她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连惧意都是如此熟悉。究竟为什么害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看来是我问错话了,”男人惭愧地笑了笑,“明明是我将季姑娘绑来的,现在关心你只会显得假惺惺。”
“为什么?”季思弦问。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在下知道,季姑娘此刻应是满腹狐疑。但请季姑娘不用担心,在下费尽周折将季姑娘请过来,只是想请姑娘在主人府里做几天客,没有别的意思。”那男人笑容可掬,看起来没有丝毫反派的感觉。
但是季思弦不会轻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股让脊背拔凉的感觉还没有消失,或者说,是那股没来由的恐惧还没消失。
“什么意思?什么主人?”季思弦稳着自己的声音问道。
“季姑娘不用知道太多,知道太多反而对自己不利。”男人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我至少得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你究竟是谁!”
“季姑娘来这里,实在是受连累的原因。政治上的纷争,本不应该牵涉到你,但是最近探子来报,说不理世事的圣女大人居然频频与楚王走动,这对我家主人,也就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赵王十分不利啊。而在下,”男人自惭式地笑了笑,“在下只是区区一介无名之辈,任个小小国师,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依附于赵王的小小蝼蚁罢了。”
“原来是因为华年。”季思弦喃喃。
“华年?”男人虚持茶杯,食指轻敲杯缘,“没想到圣女大人竟会收了这名字。果真是你取的?”
“很奇怪吗?”季思弦冷道。
“是真的奇怪,像圣女大人那样的人物,竟然会用你取的名字。”男人笑了笑,“实不相瞒,若不是因为圣女大人,季姑娘想来这府上是绝无可能的。”
“你当我稀罕?”季思弦冷笑。
“我不管季姑娘你是否稀罕,如今你是客,就好好在这府里待着。免得受了委屈,让家里人担心。”
“我没有家人。”季思弦偏头,冷着声音说道。
“怎么可能没有家人?季姑娘说出这番话,若是你的父母在此,恐怕会十分伤心吧。”
“我的父母不会为我伤心的。”季思弦斩钉截铁。
“天下父母哪有不担心自己骨肉的。你所以为的绝决,或许只是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罢了。”男人眼神迷离,似乎是触碰到了一段往事。
“不得已,就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吗?”季思弦也陷入了沉思,是以并未发现男人的异样。
“若是我,在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之前,必然已经让自己受过了千百倍的伤害。没法子,没法子啊!”男人忽然冷笑,转而又对季思弦说:“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和华年那纠缠的命运吧。若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做出如此决定。”说罢起身拂袖欲走。
季思弦哪里会让他离去,正准备跟着,男人忽然转身面对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季思弦不解。
“记得……华年是怎么来的。她从未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你吧!”
“你什么意思?”季思弦气恼,为什么这人说话总说一半!
男人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在这里,答案,一直都在你自己的心中。即使是强制自己忘记,终有一天,记忆也会如决堤的洪水。”语罢转身离去,不管身后的季思弦是如何错愕。
强制自己忘记的记忆……这个男人到底知道些什么。季思弦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什么叫华年到底是怎么来的,难带她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一切,凭她自己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季思弦转身原路返回,看来只有等华年来就她了。
救她,季思弦又想起了昏迷之前朝荟蔚跟她说的话,如果他们对自己不利,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来就她。朝荟蔚,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跟狐族,又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围绕着自己发生,但究其根本,又与自己毫无瓜葛。之所以把自己牵扯其中,只是因为华年。
华年……
这天晚上,季思弦做了一个久违的梦。前些日子里睡得香甜,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梦中,年幼的她抱着一个洋娃娃躲在角落里,是又被妈妈打了吗?
“我也想全优啊!”是谁在哭泣,声音如此熟悉。
角落里的小女孩蜷缩着身体,死死地搂着怀里的洋娃娃。
对啊,这是她自己。
“如果可以,我要创造一个没有欺凌的世界……”
创造一个世界?她小时候真是中二!
“如果可以,我要创造一个完美的自己……”
创造另一个自己?可能吗?!
源于不切实际的梦境,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对事实的逃避。
于梦中惊醒,季思弦看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太黑了,像是浓稠的墨水,恶心又难受,却分明又那么熟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将要破壳而出般,不!她不要记起。
如果永远忘记,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自己的家只是发生了一些小矛盾,所以爸爸才不愿回家,妈妈才会和爸爸吵架。没错,只是因为这些司空见惯的家庭矛盾。
仿佛自欺欺人般安慰着自己。
仿佛掩耳盗铃般糊弄着他人。
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第二天晨起,有面瘫的侍女为季思弦服侍洗漱并送来吃食。没错,是个面瘫,可能还是个哑巴。无论季思弦问什么,那侍女只是面无表情且守口如瓶。
屋外景色大好,但却没什么人气,显得死气沉沉,也让季思弦多了几分烦躁。
但愿华年能早些发现她不见了……
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啊!
季思弦心口蓦地一窒,刚刚自己在想什么!这一切,虽然是因华年而起没错,但是却又是无可奈何。既然选择华年成为朋友,就必须要有承担风险的觉悟,不是吗?
不愿待在室内,季思弦便在这院子里游走,好巧不巧又碰到那个自称小小国师的中年男人。季思弦在心里一声冷哼,都已经是国师了,还在前面加个“小小”?说话阴阳怪气,非奸即盗!不过站在她的立场来看,这个国师的种种行为已经构成了反派所需要的特质,现在只需代表正义的一方来消灭他,然后顺便救走自己这可怜的人质。
正义的一方=华年。
季思弦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季姑娘起得可真是早呢!”说话的人笑里藏刀啊不是笑容可掬。
“多亏大人您派来的丫头伶俐。”季思弦皮笑肉不笑,反讽谁不会?早上不是那讨厌的侍女她可以睡到太阳落山,别误会,赖床可不是她的习惯,谁让她昨晚一晚上没睡好。
“季姑娘客气了,”男人笑着倒了杯茶,推向季思弦这边,“若是不嫌弃,可否与在下聊聊天?”
季思弦在心里一声冷笑:谁怕谁?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先发制人地问道:“还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贾,单名一个‘铭\\\'字,取‘铭记’之意。姑娘若不嫌弃,直接称呼我为贾叔也不是不可。”贾铭放下手中茶盏,嘴角依旧是自己的招牌式笑容。
贾铭?假名?季思弦在心里轻哼,不想告诉我就算了,还编出这么一个没品位的假名字。脸上仍是皮笑肉不笑,“好的。”怪蜀黍!
“昨晚想得如何了?”
“想什么?”季思弦不耐烦。
“哈!季姑娘莫非气着了?”贾铭一声轻笑,“不知你的父母是如何教导你的,在敌人面前要‘喜怒不形于色’,知道吗?”
季思弦并不理会,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你在挑拨我和华年的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看来季姑娘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你父母的教育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只是……你和圣女大人的关系,用得着我挑拨吗?”贾铭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思弦。
季思弦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是啊,我和华年的关系用不着挑拨,因为她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她不会背叛我。”
“是吗?哈哈哈……”贾铭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将目光凝向远处的湖面。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在他的眼里,破碎成潋滟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目光,季思弦忽地从心底生出一抹悲凉来,生怕下一刻他就要揭露出某些令人心碎的事实真相。
季思弦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自己的裙子。
“果然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从来不去想那些人心难测。也好,也好。”贾铭笑着摇摇头,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福分。”
季思弦在一边冷漠不语。
“请你听一个故事吧。”贾铭仿佛无奈般笑着,“我的一个朋友,有一个令她异常头疼的女儿。她这个女儿啊,或许是自小被宠坏了,养成了骄横无理的性子。一点不开心,就要闹脾气。最严重的一次,竟说爹娘都不要她了,抱着自己的傀儡娃娃哭,说自己不是爹娘眼中的完美女儿,而后就胡言乱语,说要用娃娃创造一个完美的自己。”贾铭喝了口茶,故事暂时中断。
一旁的季思弦一语不发,但揪着裙子的手上暴露着青筋。
“谁知这一日过后,我这朋友的女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乖巧懂事,还体贴父母起来。朋友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为自己女儿的转变而开怀。只是……”贾铭吹了吹杯中的茶叶,卖起了关子。
“只是什么?”季思弦在一旁有些不耐地问道,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只是我这朋友发现她的女儿时常会一个人去后院中跟一棵树说话,可这树又平平无奇。友人好奇,挖开了树下的泥土,竟发现了一个木箱,而这木箱里……”贾铭冷笑一声,“竟是又一个女儿,一模一样,死在箱子里。”
“然后呢?”季思弦低垂着头,不知在求一个什么结果,只是这样问道。
“然后?”贾铭笑道:“还是别说了吧,为这世界留点美好吧!”忽而声音压低,凑近季思弦耳语道:“这结果,你也应该知道了吧。你本应该知道的吧!毕竟……”
季思弦忽觉得呼吸不畅,揉了揉不知何时就开始发胀的太阳穴。什么结果,她不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挑拨!没错!是挑拨!
季思弦猛地起身想逃离这个所在,却因动作太猛而导致头晕目眩,贾铭在一旁“好心”接住了她。
“季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刺激?莫不是刚刚在下随口讲的故事?”贾铭故作讶异。
“够了!”季思弦吼着打开贾铭的手,拼着最后仅存的意识,争辩道:“你不要想挑拨了!华年不会杀了我……”却在下一秒意识终于涣散,倒下时落入一人的怀抱,只听得那人轻声笑道:
“你还是想起来了啊,你和你的傀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