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摇着双腿不知坐了多久，季思弦默默安慰着自己不要激动。天知道这一刻在她心底是何等重要！

又不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季思弦抬头，便见天际飞来一位白衣仙子的身影。仍是初见时的一袭白衣，见胜道场上没人，本欲直直飞过去，可场上的那个红衣女子一直看着自己，□□的视线不加掩饰，可偏偏不是那种人世的仰慕，也不是某些心怀不轨之徒的黏腻，反而是一种如山般的沉重。心中一动，她也抬眸望去。

视线交接，不知怎么的，就已经落地了，站在红衣女子——也是造物主的身前。

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啊！虽然无数次渴望过造物主能来见见自己，想让她知道这么些年来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功绩，可是，当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踌躇间，眼前的她却笑得如春花一般灿烂，她说：“我来见你了！”

胸腔一窒，嘴唇嚅动，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欢迎我吗？”她眨了眨晶亮的眸子。

“您过来就是为了见我？”艰难地开口道。

“嗯……其实还有其它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见你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事情了！”

“那现在见也见了”，别过头去，“你还是赶紧处理自己的事情吧，耽误了可不好。”

“你就这么想我走？”她上前一步，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这是什么感觉呢？一个人的这些年里，总是期待着她的出现，但她一直未曾出现，于是原本的期待便渐渐带上了一丝怨恨。想到此处，情不自禁抬眸悄悄瞧了她一眼，她朝自己摆出大大的笑脸。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来，自己的确是对她产生出一种淡淡的怨恨，来自于身为复制体的不甘，永远孤独的宿命，还有仿佛被抛弃的难过。

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笑着对自己说来见自己了，这怎么想都像是一场梦啊！在她的笑容前，那些心底阴暗面的怨恨早就不知所踪，徒留不知所措的惊惶与无奈。

“我问你，你是怎么想我，又是怎么想你自己的呢？”她笑问。

低着头，自己的声音细弱蚊蝇，这就是世人尊崇的圣女吗？自己在心里苦笑。“您是造物主，而我是您的复制体，是被投放在这个世界上测试的超核导AI，我有最理性的数据分析程序，能够帮我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的体内有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超能源为我供能，能够离线工作，能……”还没介绍完自己就已经被她打断。

季思弦笑着打断她，“我又不是来检查你的工作，而且你现在真的还是由数据分析程序为你指引道路吗？”根据前几次的接触，华年显然是在凭自己的情感用事，而且如果还一直依赖程序的话，不可能会脱离父亲的控制。拥有了自己的情感，才是她反杀另一个少女，竭力对抗父亲的根本原因！

“或者我这样问你，”季思弦眨眨眼，“你喜欢我吗？”

刚准备答应一声，可听完她说了什么之后，一直疏离高冷的圣女大人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绯色，耳朵尖尖红红的，衬着雪白的肤色，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您、您说什么！”

“不喜欢啊，”看着眼前少女抗拒的模样，季思弦苦恼地扁了扁嘴，“枉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来见你。”

眼前的少女眸中满时慌乱之色，听她这么说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喜欢……”还未说完的话被自己捂住，耳朵却是红到了耳根。

季思弦“噗嗤”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见她这么说才敢放下自己捂住嘴巴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季思弦无奈笑道：“你是怕我吗？我有这么可怕吗？”

对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您，只是被您的一番举动……”想了想，接道：“震惊到了。”

“那既然不怕我的话，第一件事，不要再尊称我了，直接喊‘你’就行，或者你可以唤我思弦？”季思弦笑着再次上前几步。

眼见的速度红霞再次攀上眼前少女原本冷静下来的面容，“不、怎么可以这样！您是我的创造主，而我就是您众多复制体中的一个，我、我就是一堆代码、一堆数据，我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红着脸笑道：“怎么可以叫得这么亲密呢……”

季思弦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惊慌失措的少女，“所以在你心里，你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快步上前，不管少女的惊讶与抗拒，便将她搂在怀里。

怀中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十分得僵硬。季思弦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温柔道：“感受到了吗？噗通，噗通，噗通，你的心在跳动！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实存在着的，占据我整个视线的人！你是万中无一的，你是独一无二的，你就是你，能与我并肩站立、共同分享喜怒哀乐、承担失败成功的人，也只有你。”

“只有……我？”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我是独一无二的吗？”

季思弦放开自己的拥抱，直视着她道：“当然！你有名字吗？”

对面的少女摇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

“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季思弦笑问。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对面答道。

“没错，我叫季思弦，你叫华年怎么样？”

“华年，华年，”仿佛是在咀嚼着这个名字，华年露出了第一个笑容，点头道：“嗯！”

“华年！”季思弦喊道。

“嗯！”华年回应。

季思弦说：“以后，不许你再说自己是可有可无的的了，你更不是那一堆冷冰冰的数字，你是人！你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情感，你可以恨，也可以爱，你跟每个人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华年哂笑，别过头道：“什么嘛！”不屑地说着，眼角却波光粼粼。伸手胡乱地抹了抹，才重新正视季思弦道：“说了这么多，耽误好长时间我还有要事要办呢！”

季思弦闻言，立马愧疚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那能不能让我作为赔罪跟在你旁边帮帮你呢？”

“也不是不行，”华年吸吸鼻子，“但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做吗？”

“对啊！我的事情就是跟在你旁边做你的小助手！”季思弦嘻嘻笑着。

“无聊！你如今的模样不给我添乱还差不多，不过嘛，也不是不可以。”华年故作勉强地答应，心里抑制不住地欣喜。

“那我们走吧！”季思弦看向华年，将手递给了她，两人双手相牵。

“一回儿我要带你飞了哦。”华年嘱咐道。

“出发吧！”季思弦笑着，“真正的旅程开始了！”最后一个字已经消散在风里。

沐阳峰上，一直等到胜道场上两人离去，童子善逸才对身旁的云出岫说道：“她们走了。”

云出岫淡淡道：“我知道。”

“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季思弦？”善逸问道。

“毕竟你知道我的，疑心一直很大。”

善逸却回道：“话不能说太满，身为你的神念化身，我有时也不能完全明白你。”

云出岫长叹一声，“看来我连自己都相信不了自己啊！”

善逸笑道：“确实，虽然疑心太重活着很累。”

“我甚至有时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平时也就跟你们还有畜生说说话。”

善逸却是被提醒了，望着惊鹊的方向道：“那人也不行？”

云出岫白了他一眼。

善逸只好将目光放在远处，道：“你在青竹苑留下的神念化身，至今可有发现了？”

“没有，但对方好歹是北冥阅的一缕残魂，不防着不行。”

“我倒觉得君真俞已经没有危险了，平时言行与常人无异，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阿枝没必要再潜伏在那里，不若这次下山之行交给他吧？”

云出岫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说到底，你就是怕死。”

善逸无奈笑道：“虽然只是你的神念化身，但我们好容易有出来的机会，可真不想消失啊！”

云出岫凝望远方，“这次你们都不用去了，这次下山之行，我亲自去！”

善逸讶异道：“看不出，你还是决定站在季思弦这一边了。”

云出岫神色不变，说道：“经历时空和生死的跨越，我好歹对自己的实力与处境有了几分了解，要想在自身完好的情况下守护蓬莱，终归是要借助他们父女俩的帮助。”

善逸沉思，“你又为何不选季父？”

云出岫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曾经也坚定地支持他，结果呢？”往事惨痛，不堪回首。然而神念化身与他本人的思想总归是差了些，以至于又让他想起了那段往事。

善逸了然，而后又笑道：“我与你异体同心，你的事便也是我的事。不过，这个季思弦，倒真是有点意思呢。”

云出岫眺望远方，但愿，他的选择没错，季思弦真的可以改写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