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章 榫卯
十二章
崔晚晚推开窗户透气,然后她拿着香胰子自顾自洗手。
“好了。”
拓跋泰见她洗手洗得通红,走过来拉她回床边坐下,仔细用帕子给她擦手,耳垂微红。
崔晚晚嗔道:“都怪你。”
拓跋泰低低“嗯”了一声,算是认错,但他此刻心情愉悦,忍不住调侃道:“也不知是谁娇里娇气……”
“还不是你——”崔晚晚恼羞成怒,“卯不对榫,是榫太大了!”
拓跋泰哈哈大笑,搂着她往后倒去。
崔晚晚难得像温顺猫儿似的趴在他怀里,觉得宽厚又温暖,逐渐有点昏昏欲睡。
“晚晚。”
拓跋泰喊她,问道:“前朝打算从宗室里挑选稚童立为新帝,然后由你来教养,你若不愿,我可以……”
“谁说不愿。”崔晚晚打断他,撑起身睡眼惺忪,“我还想当太后呢。”
拓跋泰也起身,道:“你听我说,如今局势复杂,宫里危机四伏,我并无十成把握,所以打算先送你去个安全地方,或者你想回崔家也行,总之你不要再淌这趟浑水。”
“那以后呢?”崔晚晚逗他,“你现在把我赶走,然后拿着玉玺登基为王,再大肆选秀广开后宫,这算不算是鸟尽弓藏?”
拓跋泰承诺:“待风平浪静,我便接你回来。”
“但是——”崔晚晚唇角含笑,语气却冷冰冰的,“我不想回来。”
她轻轻推开拓跋泰,疏离又冷漠:“若是飞出这座牢笼,我就再也不回来。”
“但你我……”拓跋泰错愕,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拓跋泰,我是先帝贵妃,不是你的女人。”崔晚晚挣脱开来,嘴里吐出字字残忍,“即便你我有些什么,你也不可视我为所有物,不如当成一段露水情缘,你情我愿,岂不美哉?”
“露水情缘,你情我愿……”拓跋泰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苦涩道,“贵妃娘娘好一副铁石心肠。”
“没有啊,我心很软的,不信你摸。”
她去拉拓跋泰的手,却被他躲开,他很快起身穿戴整齐,也换上一副疏离模样。
他有意躲开她的目光,不愿对视,只是道:“娘娘以后若有用得到臣的地方,尽管差遣。”
“我还没睡够,那你陪我一会儿。”
拓跋泰又退一步:“臣不敢逾矩。”
崔晚晚觉得自己都示软了,他居然还不知好歹,语气也硬邦邦的。她也赌气道:“不劳大驾,哼!”
两人不欢而散。
前朝很快就敲定了人选,是旁支所出的一个四岁男童,虽然姓元,但是遗腹子,母亲生他的时候又难产而亡,所以是靠宗族抚育长大的。
方相看中他无父无母,过继之后便于教导。而江肃几人则觉得男童没什么背景,便于拿捏,况且这般年纪的小娃,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还是未知之数呢。
尽管各怀鬼胎,但众人在新帝人选上破天荒地达成一致。
前朝可谓雷厉风行,钦天监选了个最近的吉日就要举行典礼,过继和登基一起进行。
前一晚尚服局把礼服礼冠送到摘星楼,十二花树的礼冠,五色袆衣,朱红素纱中单,皆是大魏皇后的规制。崔晚晚随便看了一眼就挥手示意拿下去。
“您最近闷闷不乐的。”佛兰收起礼服,这般道。
“没有啊,我高兴得很。”崔晚晚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当皇后再当太后,不用自己生就有个儿子,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两人相处多年,佛兰哪儿会看不出她强颜欢笑,只是这会儿也不好再在伤口上撒盐,于是佛兰低叹一声:“您早些睡吧。”
是夜,窗外蝉鸣鸟叫,崔晚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没有睡意。折腾到三更,她干脆起身去殿外透气。
小花园里,烤肉的小泥炉放在角落,有只蝉好像藏身其中,不断发出“吱——吱——”的烦人噪声。崔晚晚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一脚踢翻泥炉。
“哎哟!”
绣鞋轻软,踢在硬邦邦的炉子上反而把脚硌得疼,她蹲在地上,眼里都蓄满了泪。
身后传来脚步声,崔晚晚抬起头来,隔着雾蒙蒙的泪看见高大身影。
拓跋泰居高临下看着她孤零零在那儿蹲着,双手捂脚,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一副说不出的可怜样。
他叹口气,弯腰把她抱起。
“要你管!”
崔晚晚搡他,可哪里抵得过这人力气,说话间眼泪还不争气地掉下来,瞬间气势低人一等。
拓跋泰抱着人回了寝殿,脱掉她的鞋,看见玉足竟然破了一道小口,渗出点点鲜血。他随手从衣摆处撕下布条把伤口包了起来。
“你是豆腐做的不成?这也能受伤。”
“我是石头做的。”崔晚晚还记仇他说自己石头心肠,听他嘲笑自己,更气得拿手敲他的头,“你轻点,痛死了!”
拓跋泰生生挨了两下,这才挡住她作恶的小手,道:“别打了,小心手也破了。”
崔晚晚还真觉得手有些疼,哼道:“我当然不像将军这般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了。”
拓跋泰也不还嘴,帮她把伤口处理之后,径直半跪在她跟前,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崔晚晚被他看得脸颊发热,又有些心虚,故作凶相瞪回去:“怎么?登基大典还未举行,现在就着急拜见太后?”
“晚晚。”拓跋泰表情凝重,“便是明日了。”
“明日?”
“我已联络过先父旧部,以及当年与安乐王府有交情的老臣,再加上驻扎京畿的兵马,听我调动的有十二万。”
他这么一说崔晚晚就明白了,当日他拿走了玉玺,之后却没有动静,但他不是没有动作,而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暗中做足万全准备。
江肃千防万防,却没有料到拓跋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布局。
崔晚晚歪头一笑:“拓跋泰,你挺厉害呀。”
“你身边之人是否够用?”他捉起她的手,“明日凶险,我怕不能护你周全。”
“你当我崔家吃素的?”崔晚晚冷哼,“再说我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保护?”
她高高昂着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愉悦心情。
“你说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拓跋泰也不跟她争,从怀里掏出一条八棱玛瑙手串套在她腕上。
崔晚晚举起胳膊端详,笑意掩都掩不住:“送我?黑不溜秋的,又不好看。”
“看不上便算了。”
崔晚晚连忙把手背在身后:“送人的东西哪儿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拓跋泰从前很讨厌别人心口不一,但现在却十分喜爱崔晚晚口是心非的模样,一张冷肃的脸也浮起淡淡笑意。
“拓跋泰,我也会回礼的。”她收了礼物眉眼飞扬,“说到做到,等着瞧吧。”
二人相识至今,说她红颜祸水也好,恃美行凶也好,总之拓跋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管她再怎么若即若离,他总是放不下她的。如今他也不求任何承诺,只是再三叮嘱:“明天如果见势不妙,你就先走……”
崔晚晚耳朵都被念起了茧子,见他滔滔不绝比佛兰还要唠叨,索性凑上去堵住他的嘴。
翌日,佛兰来伺候梳洗的时候,发现崔晚晚竟已经起了,自顾自坐在镜前梳理长发,嘴里还哼着小调。
“心情这么好?”
佛兰纳闷,绞了帕子给她敷脸,瞥见她赤着脚,便去拿鞋给她穿。
“咦,怎么伤了?”
崔晚晚把脚缩了缩:“不知道怎么弄的,别管这些了,你快拿礼服来。”
有猫腻。佛兰一边腹诽,一边服侍她更衣戴冠。
一切妥当之后,崔晚晚乘上凤辇,前往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