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二
河东大雪,崔氏善堂收留了很?多流民,其中不乏一些孤儿。
拓跋泰正是其中一员。
自从他醒来?,只是疑惑过?一瞬,随即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不管是重来?一世也好,回到过?去也罢,他确实见到了他的晚晚。
他抓着的那只手是温热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
她是活生生的,他也一样。
他很?想?抱抱她,给她讲那些孤独岁月里自己?的相?思成?狂。
但他不能。
拓跋泰看了看稚嫩的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离长大成?人还很?早。在?外人看来?,他是孤苦无?依的落难男童,而她还是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
尽管他内心已经是个沧桑老者,但这具身体只有十岁,实在?太过?弱小,无?法为任何?人遮风挡雨,而且他也不可能对六七岁的晚晚生出旖念。
于是他决定,这一次他要?守护她,陪她长大。
可是怎么名正言顺留在?她身边是个难题。
冬日漫长难熬,拓跋泰便留在?了善堂,每日帮着管事施粥发?药。这里的流民鱼龙混杂,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这些人颇难管教,赶也赶不走,还要?反过?来?撒泼打滚,哭骂崔太守为富不仁,不顾百姓死活,搞得管事一个头两个大。
拓跋泰暗中观察了几日,定下计策。他前世带兵打仗,后来?又为一国之君,再棘手的人物在?他手里都能被磋磨圆了,更何?况几个地痞无?赖。
闹事的人表面上相?互称兄道弟,其实各有心思,分为几个阵营,这就跟朝堂党派之争一样,谁都想?为自己?争权夺利。拓跋泰抓住这个人性弱点,先是有意无?意散播小道消息,只说崔太守有意安置众人,会给大家分屋分田还赠金,但是僧多粥少,不是人人有份。
诱饵抛出,勾起几个流氓头头的贪念,白来?的金银房产,谁不想?要??这无?异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倘若别人有了自己?就可能没有,为了争取好处,这些地痞无?赖一改从前模样,不再挑事生非,甚至还去巴结管事,以期他能在?官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人是服了管教,但这还不够,斩草要?除根,永绝后患。拓跋泰继续煽风点火,让流氓头子相?互以为对方得了管事青眼,不日就能飞黄腾达,果然此举愈发?激化?了他们的矛盾,越攒越多,终于在?一个夜晚爆发?了。
他们先是聚众斗殴,然后动了刀,有人被杀死了。
官差捉拿一干人等下狱问罪,杀人者偿命,挑事的头目受了重刑,被判流放。
善堂终于清净了。而管事也把其中详情禀告给了崔太守。
“真是他的主意?”
崔父无?比惊讶,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能把鹬蚌相?争、借刀杀人这些招数使得如此娴熟,着实令人诧异。
管事道:“千真万确,小人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留在?善堂可惜了。二公子身边不是还缺个伴读?大人您看……”
崔父皱眉:“小小年纪便有这种心机手段,实在?是有点……罢了,你让他过?来?见见我。”
拓跋泰得了崔父召见,不卑不亢地进门,端正磕头:“见过?大人。”
崔父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他眉目俊朗举止大方,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为何?流落至此?”
拓跋泰把事先编好的说辞拿出来?:“回大人的话?,我姓褚名隼,籍贯京城,家父曾任校尉,在?前安乐王麾下效力?……”2
崔父自然知晓当年安乐王府的案子牵涉甚广,无?数人都遭了殃,可谓家破人亡,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叹息一声,顿时心软。
“瞧你应是读过?书?的,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你年纪还小,无?人教导难免误入歧途。我问你,可愿来?我家做个书?童?”
拓跋泰做出感激神情:“多谢大人收留。”
崔父带着他回了府中,让他做了崔浩的伴读书?童。
崔浩与他一般大,正是上蹿下跳的顽劣年纪,见父亲送来?个书?童,只当是专门来?监视自己?的,于是特别不服,屡屡找茬挑刺。
拓跋泰忍了他两次,在?第三次被他挑衅的时候,揪着他到院子里,狠狠揍了他一顿。
两人虽然同岁,但拓跋泰毕竟有几十年的经验在?那儿,崔浩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不服也服了。
“二哥,你为什么很?怕他?”崔晚晚见崔浩这两日读书?都是老老实实的,觉得很?纳闷,于是问他。
崔浩脸颊一热,嘴硬道:“谁怕他了?!”
崔晚晚无?情揭穿:“他看你一眼,你腿都在?抖。”
“我那是……昨天不小心崴了脚!”崔浩强撑面子,匆匆扔下一句话?就埋头练字,拿着笔狠戳宣纸,像是跟文房四宝有仇。
崔晚晚歪头去看那个新书?童,却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他好像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不高兴被偷看,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散学之后,崔浩因为字写得一塌糊涂,被西席留下来?重写,崔晚晚先行?离开,刚走出学堂就遇见拓跋泰。
他挡住去路,站在?她跟前伸出一只手,只见掌心躺着一块芝麻糖。
崔晚晚抬眼看他,只见他对自己?微笑:“吃吧。”
“我才不要?。”
谁知她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气鼓鼓地拒绝,作势绕开他。
拓跋泰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为什么不要??”他还记得她嗜甜如命,上辈子的时候长安殿的糖果子就没断过?,若不是他管着她不让她多吃,还不知她要?牙疼多少次。
难道因为他重活一世,所以造成?太多变数?
崔晚晚被他拦住,他又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思浅显不懂掩饰,生气道:“你骗我!”
“你明明叫褚隼,为什么骗我说你叫阿泰?”
拓跋泰一怔,随即忍俊不禁。
“我真的叫阿泰。”他解释着,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叫我,这个名字我不轻易告诉别人。”
“真的呀?”崔晚晚瞬间?雀跃,心想?这个小哥哥把她当做最亲近的人,那她就对他好一点吧。她咧嘴一笑:“我也会把你当最亲的人,阿泰。”
他顺势把糖塞进她嘴里,点头笑道:“好。”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五载已过?。
“阿泰!”
拓跋泰刚进院门,崔晚晚就一团风似的跑过?去,一下跳到他身上。他稳稳接住她,把她抱在?怀里。
她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他的衣襟,一边四处乱摸一边问:“今天给我带了什么糖?”
他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郎,这一年个子突然拔高,几乎与成?年男子齐平。而她也到了金钗之年,身体开始抽条,隐约有了些许少女的姿态。他甚至还不经意听到她向?母亲撒娇哭诉,说胸口涨鼓鼓地疼。
她就要?长大了。
崔晚晚掏了半天也没找着东西,大失所望:“怎么没有啊?你是不是忘了?”她有些生气,从他身上跳下来?,冷脸拂袖。
“以后不理?你了!”
他不言不语,只是把什么东西放入她发?间?。她伸手一摸,取下来?一支钗。
是一支金钗,上面还用玛瑙翡翠做了两枚绿叶红樱桃。看起来?并不便宜,至少对于一个家仆来?说,这支钗绝非他能轻易购买的东西。
她不明所以:“这是……”
“下个月是你生辰,这是礼物。”拓跋泰解释,“提前送你。”
“什么嘛,又红又绿的。”她嘴上嫌弃,却拿着钗爱不释手,眼里都是欢喜的光。她把钗戴了回去,抬眸不解,“为什么要?提前送我?”
他笑了笑,眼里却含着不舍,半晌才开口:“晚晚,我要?离开一些日子。”
作为已经“预知”了未来?之人,他无?法对即将发?生的动荡视而不见。家国天下、黎明百姓都是他的责任。既然上天给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应该做得更好才是。
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清晨,拓跋泰离开了收留他五年的崔家,北上参军。临走之前,他单独拜访了崔父,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很?久的话?。之后,他便背上行?囊,跨出了崔府大门。
躲在?门后的崔晚晚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但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长街尽头,她都没能等到他回头看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会心里发?苦鼻子发?酸,眼眶也热热烫烫的。
她跑回房间?扑进被褥,狠狠哭了一场,最后哭累睡了过?去,直到黄昏时分才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佛兰姐姐,”她揉了揉肿痛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二公子离家出走了,留了封信说也要?去参军!”
这年过?完生辰,崔晚晚就随母亲从河东回了京城。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跟着兄长胡天胡地,她在?慢慢长大,逐渐也要?学些女儿事务,将来?才好相?看婆家。
不知不觉又过?三年。
崔晚晚马上就要?满十五岁,这几年她逐渐褪去稚嫩,如蚕蛹化?蝶般蜕变成?为婀娜少女,在?京中已有盛名。见过?她的人无?不赞一句容华无?双。
与此同时,拓跋泰和崔浩参军之后也有不菲成?绩,两人立下战功,还不到二十岁便做了副将。
崔浩时常有家书?回来?,每逢此时崔晚晚都很?开心,争抢着要?先看。在?那一封封信里,偶尔会有跟崔浩不同的字迹写下寥寥几字,有时候是几个字,有时候是两句诗。
“安好,勿念。”
“休话?长安远,江月处处圆。”①
“欲寄千里月,溪边雨霏霏。”②
……
佛兰见崔晚晚把诗句抄下来?颇为不解:“娘子为何?写这个?”
崔晚晚捧着花笺笑,眉目含情:“因为喜欢呀。”
可是从三月起再也没有家书?送来?,据说北边跟匈奴又起了战事。到了四月,崔浩还是杳无?音信,一家人不免有些担心。
这天是崔晚晚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她及笄之日,崔府为她办了一场笄礼。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小可爱说想看长一点的番外,酒叔尽量写多一点,主题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①②的原句分别是:相思休话长安远,江月随人处处圆。欲寄相思千里月,溪边残照雨霏霏。阿泰故意漏写“相思”两个字,其实是在向晚晚表白,妥妥的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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