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黑客希尔,按照池晏的吩咐,开始寻找员工休息室里的监控镜头。

最开始他仍然一无所谓,十分苦恼地碎碎念道:“查不到啊,员工休息室里没有监控,是不是因为不符合员工人权条例……”

池晏仍然坐他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烟灰:“女更衣室。”

希尔:“啊?”

但池晏不会重复第二次。很快希尔自己反应过来,在触控板上一顿操作,很快兴奋地说:“找到了!女更衣室里确实有个偷拍的摄像头。”

镜头角度极其刁钻,背对着女员工,恰好能够拍到她们换制服的画面。

被迫熬了一个大夜的希尔不禁眼睛放光:“这在暗网上肯定能赚一笔吧……酒店客人身份高贵,不敢随便偷拍,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同事身上。真有生意头脑!”

他蠢蠢欲动地望着面前香艳的画面,心想这加班福利还不错,一边又回头赞美池晏:“池先生,您真的是神机妙算!”

却发现池晏对这些女人根本视而不见,只是低着头抽烟。

烟雾缭绕,他宛如一尊静止的、贝尼尼的雕塑。

这冷淡的姿态,令希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再心猿意马,继续专心盯监控。

过了一会儿,他精神一振:陈松虞来了。

陈小姐与旁人闲聊,三言两语就借到了衣服。这时她的状态比起刚才推餐车站在走廊时,竟然还要更放松。如果希尔不是知道内情,完全也会被她骗过去。

希尔不禁嘀咕道:“不是吧,这也太自然了吧,她真是导演?不是演员吗?”

他不死心地另开一个投影,在半空中翻出陈松虞的生平档案。

对于他们这样级别的黑客,普通公民的个人信息,可以说是完全透明。他甚至不需要半秒钟时间,就能将陈松虞的履历表翻到底朝天。

最开始是她的电影和编剧作品,以及乱七八糟的一堆大小奖项。希尔不耐烦看这些,继续往前翻,看到她的学生时代。

他露出更受到惊吓的表情。

“这是个学霸啊!”希尔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哀嚎,“她怎么能从小到大,每一门功课都拿A!!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学金融学人工智能?非要读电影学院?脑子抽了吗?”

他也是八卦得太入神。

甚至忘记了老板还坐在自己后面。

池晏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高高在上,斜睨对方,一口烟圈喷在希尔脸上。

“专心做事。”他不咸不淡地说。

希尔:“哦、哦好的……”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到,池先生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摁在了触控板的ESC键上。

触控板被烧出一股刺鼻的焦味,投影也瞬间消失。

希尔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心疼得快要哭出来,这可是他新买的电脑。然而他一句话不敢说,只觉得后背发冷,冷汗涔涔。

因为池先生分明在暗示自己:

专心做事,否则下一根烟头烧的就不是电脑,而是你的手指。

他心有余悸地转过头。结果屏幕上的画面直接让他傻眼了。

他都忘了刚才陈松虞在找人借衣服。

借了衣服自然要换,于是她无比自然地撩起了制服下摆——

镜头一寸寸地拍下了雪白的背,如一只情人的手爱抚着艺术品。线条饱满而流畅,肌理细腻,毫无瑕疵。

显然她平时经常健身,后背骨肉均匀,不是病态的瘦,有恰到好处的挺拔与优美。

这一幕美得惊人。尽管希尔刚才已经欣赏了不少裸背,还是没有哪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

没想到学霸竟然有这样的本钱。

希尔看得入迷,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地笑出来:“哈、哈,池先生,你看这女学霸身材还挺好啊!一看就是练过的!腰也够……”

话说出口大脑才开始敲警钟:完了,他又在八卦了。

但接着他又发现——池晏居然还没有训斥自己——此时的气氛安静得简直诡异。

他悄悄抬起头。

池晏还在凝视着屏幕。

显示屏的荧荧幽光照亮了那张英俊而阴沉的脸。

他俨然平静的眼底,仿佛也被投射出若隐若现的浪潮。

希尔疑心自己在池先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艳——但光线太迷离,他立刻推翻了自己。

怎么可能。这可是池晏,他什么女人都没见过。

他心虚地垂眸。再一次抬头时,发现池晏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

此时的池晏明明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看得很开心?”他淡淡问。

危机感在大脑中疯狂作响,希尔本能地摇头:

“怎么会!学霸有什么了不起?这女人大胆妄为,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突然灵机一动又说道,“我现在就把这段视频删掉!偷拍的摄像头也毁了!欺负女人,我们混黑帮的都看不起这种人!”

池晏似笑非笑又睨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坐回原地,再点了一根烟。

但希尔知道他还在盯着自己。

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简直能将他的后背给烧穿。他全身都紧绷着,半点不敢放松。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池晏吩咐道:“她今晚不会去机场。查酒店附近的地下旅馆。”

希尔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声答“是”。这时他才感到口干舌燥,伸手出去要摸水杯。

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凸不平。

他发现不知何时,桌上被烧出了一个深深的洞。

那正是他的左手最惯常放的位置。

他整个人都悚然一惊。

*

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夜,凉风深宵。但夜色即将褪去,很快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坐在飞行器上。

徐旸在池晏身边报告:“池哥,和你想的一样,陈松虞确实逃进了酒店附近一家旧旅馆。她做得很谨慎,整条街的监控都是坏的。但是街角恰好有个流浪汉看到了她。”

池晏微闭着眼,摩挲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徐旸继续恭维道:“您可真是料事如神,竟然料到她没有去机场,反而在附近杀了个回马枪。”

池晏低低笑了一声:“不过是照剧本演罢了。”

这只小鸟,扑楞着翅膀,妄想趁黑夜飞出天罗地网。

可惜他们都看过同一部电影。

一行人很快抵达旅馆。

老板乍然见到几个持枪的人走进来,吓得浑身颤抖,动作娴熟地高举双手,从柜台后站出来。

徐旸:“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进来?”

他详细描述了陈松虞的伪装,老板哪里敢隐瞒,连连点头。

“房间号和房卡交出来,就没你的事了。”

老板的神情却变得有些迟疑。他眼珠乱转,支支吾吾道:“可、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在这里住啊。”

徐旸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踢到地上,用枪指着他的头:“别玩什么花招。”

老板吃痛地捂着肚子,闭着眼睛大声喊道:“真、真的没有!她就找我借了个手机,十分钟之后就走了!”

不像是作假。徐旸使了个眼色,手下连忙去查通讯记录。

前面的对话池晏并没有仔细听。

他坐在一旁抽烟,顺便处理了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继续安抚杨倚川。

杨公子今晚毫发无伤,只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从医院出来,稍作安顿之后,甚至来不及见池晏一面,就赶着要回首都星。足以看出他那位尊贵的公爵父亲,对S星的治安有多么不满。

他在简讯里再一次向池晏表达了歉意,并承诺下次一定要当面道谢。

——真是个傻子。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池晏淡淡笑着,回了几句妥帖的客气话。

又做了个顺手人情,安排杨倚川的私人飞船走VIP加急通道。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恰好听到徐旸继续盘问酒店老板:“没装摄像头?”

店主瑟瑟发抖道:“哪、哪里敢呢。做我们这行的,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好……”

池晏打断了对话:“把流浪汉叫进来。”

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立刻被架进来,一脚踢到后背,趴在发霉的挂毯上。他遮遮掩掩地从指缝间打量池晏,触及到对方过于锋利的眼神,又立刻惊得低下头。

徐旸:“你看到那个女人离开旅馆了吗?”

流浪汉将头埋在地毯里,发出沉闷的古怪笑声。

手下再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吃痛地断断续续道:“她、她被一架飞行器接走了——”

徐旸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微变:“什么飞行器?”

流浪汉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更多了,只是趴在地上支支吾吾。

徐旸对手下使个眼色:“你们上去,把每间房都查一遍。就说是临时安全检查。”

几人鱼贯而入,将旧楼梯踩得嘎吱作响。很快楼上传来一阵撞门声、女人的尖叫与家具被砸烂的闷响——

这就是S星。

混乱,危险,毫无秩序。

谁有拳头和枪,谁就能为所欲为。

这声音令流浪汉听得瑟瑟发抖。他再也不敢隐瞒,颤声道:

“是一架黑色飞行器。那、那女人走之前特地给、给了我一笔钱,说万一有人问起来,就帮她个小忙,只说见她进了旅馆!不说别的!”

这么说,陈松虞也早料到了流浪汉的事情。

甚至还故意摆了他们一道。

徐旸的脸色却更难看:“黑色飞行器……”

这在S星是身份的象征。

这意味着接走陈松虞的人非富即贵,也意味着他们再想找人,会是难上加难——可是陈松虞在S星人生地不熟,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脉?

池晏却捏着烟,斜睨那流浪汉一眼,微微笑道:“拿钱办事,你做得不错。”

对方不明就里,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看到池晏在慢条斯理地卷衬衣袖口,露出劲痩的手腕。接着抓起旁边一把金属椅,对准自己的头狠狠砸过去。

“……可惜,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准头太好。

他被砸得皮开肉绽,甚至来不及喊痛,直接昏了过去。

破旧的地毯上开了一朵血花,褪色的曼陀罗慢慢被染成鲜红。

然而即使在做如此暴力的动作时,池晏的神情依然冷酷而平静。他微微侧头:“通讯记录呢?还没查到?”

一个手下忙不迭小跑过来:“查、查到了。她拨的应该是这个号码——”

池晏漫不经心地接过来。指尖沾了血,在电子屏幕上晕开一圈血色。

他的眼神慢慢变了。

他盯着那一串数字,低低地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极其阴沉,充满压迫感,令人脊背生寒。

“不用找了。”他说。

这号码池晏并不陌生。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刚刚联系过。

这是杨倚川的私人号码。

这样一来,接她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陈松虞此刻想必就坐在那艘前往首都星的私人飞船上,还是他亲手为他们——为她——开了绿灯。

“……她已经离开S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