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秘的赵局长(二)
“赵明成啊!”赵局长怒而重拍了办公桌一下,但是很快就消了怒气,竟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明成,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弟啊,我的亲弟弟啊!你能不能别再挑起事端啊?你是不是嫌我很空,非要给我找点事做做?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你当然体会不到我的苦,那么我有必要说明一下:此次事件敲响了抵御外星侵略的警钟,我一面要向上级汇报,一面还要封锁消息。可以说成立基地20年来做的一切努力都要重新洗牌了。我呢,就像在三座大山的夹缝中喘息,身体的每一块皮肤都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压力。所以,拜托你给我省点事……”说着说着,赵局长就把头埋进了衣服里,把自家弟弟当作菩萨一样虔诚地拜着。那只名贵的手表也随着手腕的晃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靓丽的银色弧线,颇为惹眼。
而明成呢,从来对自己的哥哥的苦苦相求无动于衷,他无比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单纯地想向全世界宣告真相,于是他继续重复着刚才在工作室里说过的话。终于,赵局长脱下了绅士的外套,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对明成说道:“够了!你不就是很讨厌黄续梅吗?想诬陷她,然后你就可以拔了只眼中钉,不是吗?你呢,一方面推卸责任,另一方面又师心自用,你知道这样伤了多少人的心吗?首先,你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没有人相信你说的,所以,你一定看错了。如果你再对此有异议的话……”
“是不是开除我?行啊!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明成拍案而起,打断了哥哥的话,完全没有尊重上级的恭敬态度。尽管他怒目而视,但在哥哥面前始终没有底气,说话的声音也总是时高时低。是,人家是堂堂局长,基地的一把手,就算是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哥哥,现在也跨越不了身份的差别。他也只能认了,偶尔说出气头上的话,那些也只是像泡沫一样碎了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话明成不止说过一次了,赵局长心想:又来这套?于是,他也拿出了他的办法,先是失了分寸地笑了,连肩膀和肚皮也随着那频率抖了起来,然后用他万年不变的调戏口吻说道:“你呀你,还是像个三岁小孩,以为耍脾气是卖萌吗?你呢,小时候捣蛋吃了处分惹爸妈操心,就算了;你不努力只落得大专学历,那也算了;毕业后,游手好闲,经常写白字、用词不当,那也还是算了。不过,上天给了你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你还不好好工作就说不过去了。你都27了,老大不小了,不机灵点哪有女孩子肯嫁给你?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经教会我女儿说话了。”
明成也不知道这是哥哥第几次数落自己,每一次,哥哥的脸上都变化出丰富的表情,他觉得哥哥不去当演员可惜了。他在哥哥面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他看着自家哥哥昂首挺胸地走到了窗边,是那样的平静,愤怒、嫉妒、厌恶这些情感都与他毫无相关。哥哥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个抱不上的刘阿斗,还是只狗咬吕洞宾的哮天犬。想来,自己也没必要再留在局长办公室继续挨批,于是,他转身想走。
但是,赵局长叫住了明成,说:“老弟啊,好好干好手上的工作,我敢打赌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我知道,还得谢谢你的帮助。”明成头也不回,说话含糊又尖锐,急切地想把话说完。赵局长还是有话没说完:“我和那些任人唯亲的高官不同。有多大本事,坐多大位置,爸妈不指望你将来能爬得多高,我也不指望。但是,为人子的你就该承担义务,就是老老实实工作然后成家立业不让家人费心劳神。你要是工作上有什么闪失,爸妈可要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管好你。你明白了吗?”
“明白……”这就是明成的身影消失前留下的两个字,只让赵局长觉得更好玩。
“叮铃铃——”沉浸在无比满足中的赵局长被电话铃声拉回了现实中,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亲切的声音:“赵局长啊,你好你好。你说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就差局长您点头了。您来决定,今晚要谁来?”
“哦——呵呵……按年龄从大到小来,这样不会乱。”奸笑爬上了赵局长的脸颊。
“是是是……赵局长英明,英明啊,呵呵……”就算看不到对方的脸,也能想象出一副点头哈腰、攀龙附凤的样子。
刚才在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续梅的时候,续梅的手心闪出了微微白光,她知道是宫里人要联络她,八成是叶庄。于是,她就说要去洗手间洗把脸,大家看她情绪也挺稳定的,也就没有多想。她肿着一双眼睛,与其说是哭肿飞,倒不如说是揉出来的。当时在造这座基地的时候,有点匆忙,几处细节没有考虑到,所以工作室所在的楼层没有洗手间,续梅就在长途跋涉中碰到了夏一苇。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忧郁的脸,续梅更是不敢停留,只想低头快速走过。
突然,夏一苇伸出了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她的细胳膊,阻止了她前进,续梅顿时起了嫌恶之心,立马甩开了,横起了丹凤眼,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我们不是早就结束了?”
“没有,我们没有结束,我们不是立下过海誓山盟要相爱一生吗?”夏一苇激动了,可他每上前一步,续梅就后退一步,始终可望而不可即。
当续梅后退了三步后,她提醒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了,于是就往夏一苇的左肩上推了一把,说:“海誓山盟永远赶不上世事的变化,如果你再不愿意面对,就会被现实抛弃。”说毕,续梅扭头就走。
夏一苇被续梅的推搡愣住了,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温柔体贴的续梅从没有动过手,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还是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当续梅的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爱人又溜走了。一定要抓住,怀着这份痴心的夏一苇再一次上前拦住了续梅的去路,噙着泪水说道:“可是,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续梅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记得夏一苇自结婚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对不起”三个字了。头脑里只有快点离开这念头的续梅不容得多想这问题,她无视了夏一苇渴求原谅的眼神,似乎铁面无情。
夏一苇在后面追赶不及,续梅只是听到几句在走廊里迂回的话:“不是,那天我真的,喂!续梅——”
现在已经是晚上6点20了,基地里的人大多去吃晚饭了,所以厕所里空荡荡的,似有股寒气逼人,身为雪精灵的她也打了个寒颤。她钻进一个隔间里,重重地靠在壁板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恨不得把白天所有的疲劳都吐出来。本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够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现在,明成的反应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讽刺。她知道,她进了这个地方就意味着要带着一张面具,掩去真实的自己,扮演一个自己并不喜欢却又息息相关的人。她不想伤害明成,但又不能让他看到不该看的。
这,是被逼的吗?不是。是自找的吗?也不是吧。自己何尝不像夏一苇一样处境尴尬,渐渐地,她对夏一苇起了怜悯之心。是啊,被父母强加了他们意愿的夏一苇,忍痛与续梅分手再和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这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到爱情的甜蜜。所谓的门当户对,只是虚伪的粉饰。
仰头呆看天花板的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多么地脆弱。不经意飞来的夜蛾在她头上盘旋很久,天马行空地画着奇异的路线,然后落在自己肩上,没头没脑地爬了几圈,最后扑棱两下翅膀,轻轻擦过队服留下几点磷粉。在她眼里,一只小小的夜蛾都在狠狠地嘲笑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自知没有退路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不管是冤家赵明成,还是与之藕断丝连的夏一苇,她都要面对。累了,或许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小隔间里才能与真实的自己对话。
约莫在矛盾中挣扎了两分钟,晦气吐得差不多之后,续梅的心底才有了舒坦之意,手脚就像充足了电一样又有了力,她才想起手中那道水滴形状的白光。一定让叶庄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