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贺书渊穿越以来,头一次,这么痛恨这个时代,不能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滋味,对于一个,自由自主惯了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了些。

他费劲心力,苦心经营,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不必受制于人,可是如今…

贺书渊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疲惫的无力感。

他转过身,缓缓坐在堂屋的靠背椅上,拿起旁边案几上,已经有些凉透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头,全部灌进了口中。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他的喉咙,直抵胃部,整个身体,都好似寒透了一般,散发出丝丝寒意。

原本还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做得,完全没错的贺夫人,看着眼前,与以往截然不同,整个人,冰冷而又疏离,看起来十分陌生的儿子,心底也不禁,突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惧意。

“那户部尚书,在朝中的各股势力中,属于哪个派系?他的派系中,都有哪些官员?明年春闱的主考官,又是谁?”贺书渊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贺夫人,冷冷的开口问到:“你可知道?”

不是在讨论婚事么?怎地突然说起了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贺夫人看着,刚刚明明还暴跳如雷,此时却变得冰冷漠然的贺书渊,硬着头皮回到:“你说的这些,跟你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只要那户部尚书家,官声不错,他家女儿也不错,不就行了!”

“结亲就是站队,朝堂之上,错综复杂,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我走科举一途,将来必定是要入仕的,明年春闱的主考官是谁,现在还不知道,如果他与户部尚书,不是一个派系的,那将来,当两方出现矛盾争执,斗个你死我活时,你是让我对座师不忠,还是对岳家不孝?你还是要让我,成为他们两方,争斗的牺牲品?”

贺书渊看着被他的话,说得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起来的贺夫人,冷声嗤笑了一声,继续说到:“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学子,也就罢了,可如今,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你什么都不懂,却只顾着着急攀高枝…”

“不过是结个亲而已,不是只要…只要人家好,姑娘好,就行了么,怎会…怎会,还有这许多说法…”贺夫人脸色苍白的看着贺书渊,有些不知所措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期期艾艾的嗫嚅着回到。

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有主见,有头脑的女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宁可与家里断绝关系,也执意要跟,当时还只是个穷书生的贺廷卿成亲,看着他一路高中,要不是出了那样的意外,她如今,也已经是官家太太了。

现在,她生的儿子,又这么的出息,不仅名满天下,眼见着,也马上会高中进士,就是状元,也未必拿不到,只是…只是他说的这一切,自己怎么从来,就没想过呢?贺夫人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挫败之感。

贺书渊却不管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便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开口说到:“有你这样,什么都不懂,还爱自作主张的母亲,我看,我还是别考什么科举,走什么仕途了,否则,到时候,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夫人被贺书渊训得面红耳赤,她从来也没想过,之前在她心目中,一无是处的儿子,竟然有一天,能够这样的训斥她,而她,却丝毫无法反驳!

不考科举?不走仕途?那怎么能行!这是她心心念念的事情,之前夫君贺廷卿,就是在即将成功之时,功亏一篑,这回,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再一次,在这个节骨眼上止步!

贺夫人咬了咬牙,把心中翻涌的怒气、羞愧和懊恼,通通压了下去,冲着贺书渊的背影,有些无措的高声喊到:“我知道了,以后你的事情,我都不管了,可是现在,这个婚事,可怎么办啊,你们两人的八字,都已经合过了,总…总不能去退亲吧!”

退亲当然是不可能的了,现在退亲,别说于他的名声,大大的不利,就是白白惹了户部尚书,这个位高权重的敌人,也不划算啊!

贺书渊没有搭话,只是继续向外走去,其实,如果不是,有着各种现实的考量,能跟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结亲,也算不错,至少比跟那些,从没见过面,都不知道,长得是扁,还是圆的小姐结亲,要好上许多,贺书渊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脑海里却浮现出,沈世然那张,害羞得满脸通红的漂亮脸蛋来,贺书渊不禁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自己明明想的是结亲之事,为何会想起沈世然来!

贺书渊一分钟都没有,在家里多呆,出了正屋,便大步走出了宅子,回了书院,只剩下贺夫人一个人,即是懊恼,又是害怕。

第二日,等霍荣钧回了国子监,贺书渊便抽空,把他拉到了一旁,低声问到:“你昨天回家,听没听说,你母亲给我做媒的事?”

“听说了,我娘拉着我,说了半天,好像是很满意,那个什么尚书家的女儿。”霍荣钧挠了挠头,“真搞不懂,我娘那些妇人们,为什么会成天热衷于,给人做媒!”

“都是没事干,闲的!”贺书渊也深有同感,跟着吐了句槽,然后,继续开口问到:“你母亲,是怎么想到,要给我跟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做媒的?”

户部尚书家,丟了儿子的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家也不可能,四处宣扬,跟自己的交集,恐怕京城里的人,也没什么人知道,京城里那么多人家,勇毅侯夫人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要给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做媒?

别说什么,是在勇毅侯府里偶遇,机缘巧合之下做的媒,之类的话,也就骗骗贺夫人那种,没见过世面,还自以为是的内宅女人吧!

霍荣钧估计是昨天,被勇毅侯夫人,给念叨烦了,此时听贺书渊,也不停的念叨这件事情,不禁有些不耐烦的回到:“好像是说,那个什么尚书家的夫人,总来打听你,哎,我说,订了亲,就订了亲呗,你哪那么多问题,烦不烦啊!”他的耳朵,都要被这件事情,给磨出茧子了。

贺书渊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佯怒到:“你连你好朋友我,订亲的人家,都没弄清楚,还好意思,跟我凶!”

霍荣钧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跟贺书渊订亲的人家,到底是哪个尚书家,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硬撑着回到:“这不能怪我,谁让京城里,有那么多尚书了!”

贺书渊却无暇再去理会他,心中暗忖,原来如此,难怪,他之前休沐时,被勇毅侯邀请去侯府里玩,还碰巧,见到过户部尚书许广文,这么看来,是户部尚书家,有意与他结亲,知道勇毅侯府,与他家关系颇好,走动得频繁,这才主动找上门,让勇毅侯夫人做的媒,可是,为什么呢?

能做到户部尚书那样,位高权重的部堂级高官,不会不明白,结亲就是站队的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会流行高官世家,榜下捉婿的原因,不仅是要等看好的学子高中,也是要看,本届春闱的主考官是谁,如果不是一个派系的,那是宁可放弃,事先看好的学子,也不会去抢个,这样的麻烦回家的。

难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与自己,有过些许交集的户部尚书,如此迫不及待?贺书渊想到自己在秋闱上,写的那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时务策论,再想到在鹿鸣宴上,吕尚贤和易明磊对待他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可是,现在才十月末,按理说春闱考官的人选,应该还没有定下来,户部尚书难道是,提前得了什么信,才敢这么做的?

但愿吧!虽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推论,但是贺书渊还是希望,事情能够,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要知道,春闱的主考官,跟县试、府试、院试和春闱的主考官,都完全不同。

因为秋闱的主考官,是会被所有高中的进士,称为座师的,无论你愿不愿意,在名分上,他都是你的老师,将来入朝为官,除非有特殊情况,你天然,就会被归到了他那一派里。

因此,一般秋闱的主考官,都是由皇上亲自指定,将要入内阁之人担任,算是给他个,赚取政治资本的机会,也因此,每届秋闱主考官,人选的确定,都是一场,明争暗斗的政治博弈,哪里会这么早,就出结果!

不过,现在的贺书渊,再出名,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还没中进士的小学子,那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即参与不了,更左右不了,所以,远离才是最好的办法,可惜有个爱自作主张的母亲,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书渊虽然再没回过家,把贺夫人晾得越发心慌,心中一百个后悔,不该自作主张,可是,跟户部尚书家的亲事,已经订好了,也不能不作数,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很快,贺书渊跟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订亲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就连国子监里,也时不时,就会见人提起,羡慕的,嫉妒的,惊诧的,惋惜的,不一而足。

不管是什么态度,什么人,贺书渊都不去理会,只是专心埋头读书,期间,还给霍荣钧出了,许多经义和时务策论的模拟题,让他做,折磨得霍荣钧,连声叫苦,看见贺书渊,就忍不住打颤。

转眼间,便到了年底,国子监照例会放年假,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后,才会重新开学,已经快两个多月,没有回家的贺书渊,这才回了家。

被他不留情面教训过,又晾了两个多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紧怕贺书渊,真的一气之下,不去参加科考的贺夫人,一改往日的模样,见到贺书渊,态度十分殷勤的嘘寒问暖,还时不时的,就会偷眼去瞧他,但凡见他,有些许不快的神色,便忙换种做法,一副看他眼色行事的模样,连带着知道母亲和兄长,已经冷战了两个多月的贺书琪,连大气都不敢出,把整个家里的气氛,都弄得十分紧张,整个年都没有过好。

贺书渊虽然觉得,一家人这样,有些不好,可是,为了让贺夫人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惹来什么大祸,贺书渊还是忍着性子,板起脸,没给贺夫人,什么好脸色看。

回京述职的漕运总督沈维明,在回京后,才得到了贺书渊,已经与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订了亲的消息,不由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贺书渊就算现在有些名气,可是,毕竟还没有参加春闱,那老奸巨猾的户部尚书许广文,怎么会现在,就急于跟他订了亲,难道,是得了什么风声不成?

想到贺书渊竟然,要与与自己一派,斗得你死我活的政敌结亲,沈维明就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他当时,怎么就没把,自家女儿跟他的婚事,给敲定了,再放他上京呢!

别人可能不知道,那贺书渊,有多大的能耐,可是,一直与他打交道的沈维明,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他真的站到了,自己一派的对立阵营,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急着去找人商量的沈维明,临出门前,还是十分不放心的,去了女儿沈云初的院子,结果,就看到沈云初,呆呆的坐在屋里,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反应。

“云初,你…”沈维明只能主动出声,可是,还没等他说完,沈云初却突然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他,喃喃的说到:“父亲,您说,我现在去跟他说,一直与他交好,一起照顾孤儿,一起谈天说地的沈世然,其实是您的女儿沈云初,他会不会,为了我,放弃与户部尚书家的亲事?”

她嘴里,虽然是在问着,可是眼中透出的绝望之色,其实已经告诉了,所有人答案,就算贺书渊也喜欢她,也不可能,去退了,与户部尚书家的亲事。

“别胡闹!”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女儿的沈维明,只能佯装生气的低声斥到:“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好男人,以后,爹爹一定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夫君!”

沈云初只是呆呆地看着沈维明,也不开口反驳,眼角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落下。

沈维明看着心爱的女儿,这副模样,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只能跺了跺脚,转身走出了屋子,来得外屋,低声对侍候沈云初的下人,吩咐到:“这段时间,看好小姐,也不要让她出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你们是问!”然后,才忧心忡忡的出了家门。

年关刚过,贺书渊便从勇毅侯府那里,得到了消息,春闱的主考官,已经定下了,是吏部尚书任志伦。

贺书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禁一沉,吏部尚书任志伦,为人刚正不阿,官声不错,可是,却与户部尚书许广文,不太对付,两人时有争执,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个派系之人,这下可怎么办!

就在贺书渊,得到这个消息之时,京城里的高官世家们,也都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变得暗潮涌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啊,凉小可爱扔的地雷,么么~